吴泽澄原先是定了酒店的,但是米雪沫强行抢过他的手机给退了——米雪沫说北京的住宿太贵了不划算,她早联系好了一个研究生学长,让吴泽澄住他的寝室。
研究生学长的寝室条件要比米雪沫她们本科生的条件好很多,是两人间,而且基本没有人住,只有简单的被褥,还是崭新的。虽然学长一点儿也不介意,可要睡别人的床,吴泽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夜幕降临,米雪沫却没有急着开灯,先去窗前开窗通风。吴泽澄不声不响地跟了过去,安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米雪沫抬头看向他,笑道:“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吴泽澄没有回答。他突然想起来在香港的一件小事。
他跟盛天睡在地铺上的时候,轻声地向他咨询了一下情感方面的小问题。
“表白?”夜色中盛天笑意盎然。“你要跟雪沫表白了?”
“你觉得呢?可以吗?会不会被拒绝?你是她的好朋友。”
盛天笑着,觉得他问错了人。
“为什么问我?我又不是直男。”
“……因为你谈过恋爱。”
吴泽澄觉得盛天在黑夜里挑了挑眉毛。
“要我说,就不要表白。”
“为什么?”吴泽澄噌地一下坐起来,“你也觉得她不喜欢我是不是?她是不是只把我当普通朋友?”
“哎呀,你躺下。”盛天费老大劲把吴泽澄按下去。“我不是说她不喜欢你……”
“那她真的喜欢我?”吴泽澄又要噌地一下“垂死病中惊坐起”。
“白痴,你自己看不出来吗?”盛天笑道。
吴泽澄是真的看不出来。他觉得米雪沫跟谁关系都很好,对自己顶多是更加亲近一些,但是这“更加”到什么程度,是不是跟对张胜唐谨他们一样的“更加”,那他就拿不准了。
“我是觉得你们俩现在这样挺好的。”盛天认真的声音在说,“你知道我觉得恋爱中最快乐最美好最值得回忆的是什么时候吗?”
“是暧昧期。”
“那种双向奔赴,彼此试探,互相琢磨,有来有往的感觉,才是最妙的。”
吴泽澄表示不能理解。
“你就相信我的吧!”盛天懒洋洋伸个懒腰,“反正你跟她早晚会在一起,何必急着这么早确定关系?暧昧期越长越好,一旦捅破了,那种玄妙的感觉就再也不会有了。初恋就这一次,且行且珍惜吧班长。困了,睡了。”
这次到了北京,吴泽澄才真真切切体会到盛天口中“暧昧的玄妙”。
暧昧的痛苦在于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有感觉,可一旦知道对方跟自己是加粗加黑的双箭头,那暧昧期独有的甜蜜又梦幻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
吴泽澄看着米雪沫的眼睛,知道自己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虽然他现在很想吻她。
但是晚一点也不要紧。
米雪沫也只是嘴上玩笑,她并不敢真的留宿在吴泽澄这里。
话脱出口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紧张地等待吴泽澄的回答,生怕他回了个“好”。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反而不显尴尬,浓墨重彩的情愫在空气中宛转起承。
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忍不住一起笑出了声。
吴泽澄牵着米雪沫的小指轻轻捏了捏。
米雪沫说:“澄哥,明早见。”
第二天米雪沫果真很早就打电话叫吴泽澄起床,两个人奔到天安门的时候,离天亮还有半个多小时,可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吴泽澄把米雪沫抱起来好让她看得清楚。米雪沫惊呼一声,随后安静地呆在吴泽澄的肩膀,等国歌奏完,才被轻轻地放了下来。两个人缩成一团,笑得东倒西歪。
在故宫里逛了整整一天。那些红色的墙,黄色的瓦,看起来明明那么相似的建筑,在他们的嬉笑声中变得更加特别。米雪沫饶有兴致地跟吴泽澄科普,这座宫殿是哪位娘娘的寝宫,在这里又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待吴泽澄认真听完,又会笑嘻嘻地加上一句:“骗你的啦!这是宫斗剧里的情节!”
两个人逛得累了,坐在御花园的小亭里舔雪糕,看很多装扮成皇后、格格的女孩子们在摄影师的要求下摆pose,看那些穿着龙袍凤袍的情侣像铁丝一样被摆成恩爱的僵硬样子。
米雪沫突然蹦跶下来,说:“我们也拍一个吧!”
吴泽澄说“好”,举起手中的微单。
米雪沫把微单抢过来,塞在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摄影师的手上:“帅哥,能不能帮我们拍张照。”
漂亮女生的请求容不得摄影师拒绝,他麻利地摆好机位,指挥二人摆出恩爱的姿势。两个人心有灵犀地没有纠正摄影师的错误,快乐地被当做一对情侣。
摄影师果然比他们随便拍下的专业许多,那照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米雪沫开心地举着微单摇头晃脑。吴泽澄突然很想按住她晃动的脑袋,吻上去。
在行动实施的前一秒,米雪沫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色建筑:“咱们还没看到珍宝馆呢!走!”
然后拉着一脸沮丧的吴泽澄飞奔而去。
在故宫一直玩到临近闭馆,中午只在里面吃了一碗很贵的“皇太后卤肉饭”,因此出门就直奔烤鸭店。
然后逛了王府井,逛了鼓楼,逛了南锣鼓巷,最后逛到了后海。
一天下来,两个人脚都不是自己的脚了,又酸又痛,可看到对方欢欣的笑颜,又觉得还能再走个五六公里。
后海喧哗,蓝紫色的霓虹灯倒映在水面,像一条条波光粼粼的美人蛇。两岸皆是酒吧,过路的,直播的,驻足围观的,人满为患。
米雪沫紧紧拉着吴泽澄的手,指着路口的那一家说:“传说中赵雷出名前就在这家酒吧驻场。”
店里一个男歌手正抱着他的吉他,轻声弹唱着那首著名的《鼓楼》。
“我是个沉默不语的靠着墙壁晒太阳的过客,如果我有些倦意了,就让我在这里独自醒过……”
“想进去看看吗?”米雪沫俏皮地笑着问道。
不等吴泽澄回答,她直接牵着他走进。
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米雪沫正在昂颈寻找空位,却遇到了熟人。一个大大咧咧的男生站起来朝他们招手。米雪沫随即拉着吴泽澄走了过去。
那群男男女女立刻给米雪沫和吴泽澄让出了卡座最中间的位置,为首的一个北京男孩热情地给他们点了鸡尾酒。
此时背景的《鼓楼》已经唱到了尾声。
“我是个沉默不语的靠着车窗想念你的乘客,当一零七路再次经过,时间是带走青春的电车……”
米雪沫用眼神很快地跟周围的朋友们打了招呼,牵着吴泽澄的手,整个人腻歪歪地被他拥在怀抱里,跟着台上的歌手一起轻唱着。
“我站在什刹海边,一切甜蜜与我无关,这是个拥挤的地方,而我却很孤单……”
吴泽澄的胳膊环绕着米雪沫的肩膀,听着周边的男男女女一起轻声附和着歌唱。
“我在鼓楼……在鼓楼……”
坐在米雪沫旁边的那个男生唱的最为起劲:“我在鼓楼……在鼓楼噢噢……”
一曲终了,抱着吉他的男歌手弯腰致谢。随着台下的掌声,一个穿着白色及踝长裙、背着吉他的大波□□孩走到台上,鼓手、键盘手、吉他手和贝斯手也都在台上站定——这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乐队。
女孩朝台下的人群迷人一笑,似乎还朝吴泽澄他们的方向抛了个媚眼。她的手上叮叮当当地挂了很多银色的手链和挂饰,撩动头发的时候,还能看到有半张脸大小的银色耳环。
她先唱了一首李宇春的《下个,路口,见》,又唱了一首吴泽澄从没听过的歌,曲调有些特别,但很好听。
女孩的嗓音空灵婉转,带有很特别的鼻音,某些吐词很像王菲,却比王菲更野性一点。
米雪沫靠在吴泽澄的耳边,轻声说:“这是他们自己写的歌。”
她的声音软软的,口中呼出温柔的热气让吴泽澄心里有些痒痒的,但是不舍得挪开。
吴泽澄像米雪沫一样贴近她的耳朵,耳语道:“你认识他们乐队?”
米雪沫点点头:“他们是这家酒吧的常驻乐队,多来了几次就认识了。”说完,举起吴泽澄面前的鸡尾酒浅酌了一口。
白裙的女孩唱完一曲,笑看着台下人说:“我看到今天来了个老朋友,她唱歌也很好听,请她上台给我们唱一曲好不好?”
米雪沫靠近吴泽澄,咬着他的耳朵说:“想听什么歌?”
吴泽澄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几个男生都开始起哄地叫着:“米雪沫!米雪沫!”
米雪沫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似乎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
众人夸张地欢呼,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口哨。
米雪沫大大方方地站在白裙女孩身边,两人说了几句,白裙女孩退后到舞台偏后的位置,独留米雪沫一人站在舞台中央。
米雪沫说:“这首歌叫,拥抱。”
话音未落,吉他手轻拨和弦,米雪沫闭上双眼,握住立麦。
“脱下长日的假面,奔向梦幻的疆界,南瓜马车的午夜,换上童话的玻璃鞋……”
她甜美的嗓音在此刻稍显清冷,如被暖阳晒过的溪流,在金色洒落的林间潺潺流淌。
“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那黑夜,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白裙女孩低低地给她伴着和声,酒吧里的其他人亦跟着米雪沫的声音一起轻声唱着。
此时的舞台上,打光变得柔和,像一抹月光,独独打在米雪沫一个人的身上。
吴泽澄看着台上的她,忽然想到开学前在火车站送别时,自己曾说过的话。
他当时跟她说,在大学里,“别太张扬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不张扬不耀眼不万众夺目,她就不是米雪沫了。
而自己爱的,不正是张扬耀眼、众星捧月的她么?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那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抱紧我,吻我,喔爱别走……”
吴泽澄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跟米雪沫是一本爱情小说的主角,那么故事写到这里,就可以停笔。
这已是完美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