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今日授课已毕,诸生可退。”

    讲堂上的夫子语音落下,姜闲生慢悠悠地放下毛笔,暗自欣赏着今天的批注,随后右手一挥,把桌子的东西全收进了储物袋里。

    今日批注做得如此完美,一会便奖励自己去吃些好吃食。

    五谷杂粮对修行没有好处,修士总是尽量靠辟谷丹活着。可是人生在世,总是让肚子空落落得多难受。

    她正要起身,视线一移,竟撞上了一个人的眼睛。不像往常一般,今日这人状态属实奇怪,竟慌张地移开了眼睛。导致她再次定神时只能看到他的黄色的发带和漆黑的头发。

    姜闲生觉得有些稀奇,似乎已经许久不见谢沂来上课。

    不过,她倒是没放到心上,视线一移,迈着大步离开了。

    谢沂破天荒得来上了一次课,躲在后面,视线时不时地就往姜闲生那边飘。

    没想到一不小心和姜闲生的眼睛对了个正着,他几乎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去看桌子上的课卷。

    等到姜闲生离开有了一会,谢沂才回过神来,轻轻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他这是在干什么?

    天气已渐渐入春,但是山高苦寒,现在山上夜里还是带着寒气。

    姜闲生刚温习好白日师父新教的剑法,正要去休息,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姜闲生是掌门的大徒弟,谢沂是大长老的大徒弟。想当年,两人一起上山拜师,却不料让姜闲生稍微抢了先,成了大师姐。

    因年岁相近,姜闲生和谢沂住处就被安排在了一起。

    想到白日谢沂的奇怪表现,姜闲生决定去看看谢沂到底在搞什么鬼。

    “砰,砰。”

    姜闲生在谢沂的院落大门轻叩两下,便抱着剑站到了一旁。

    大门吱呀一声,露出了门后谢沂的鸡窝头。

    看清外面的人是谁,谢沂啪一声关上了大门,留下姜闲生张着正要问好的嘴在风中凌乱。

    姜闲生心里唾弃一声,没了关心他的心思,抬腿回了自己的院落。

    谢沂院落的大门再次打开,露出了后面梳带整齐的人。大门的另一侧却没了人,这次留下谢沂在风中凌乱。

    他转身用掌风把大门关上,满脸黑线,拿出一个手帕狠狠地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水珠。

    随后,谢沂将手帕随后一丢,丢到了被人砍得稀碎的木人身上。

    他果然有病。

    “你痛吗?”

    漫无边际的白雪上,谢沂只能看到那一片红。满身是血的姜闲生仿佛唯一存在于这边天地间。谢沂踉踉跄跄跑到她的身边。眼前的人倒在血泊里,睫毛上已经结了冰霜,嘴唇微动,哈出的白气越来越淡。她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谢沂颤抖着双手,将她脸上的雪霜撇去,却让血迹糊得满脸都是。

    “你不要说了,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可是谢沂才抱起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没走多久,怀里的人就没了动静。

    我痛,我痛,我痛!

    阳煞碎片肆意啃食着谢沂的神识,痛得谢沂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

    我痛,我痛,我痛!

    谢沂蜷缩着身体,满头大汗。

    明月高悬,夜深人静,只有漫长的痛苦和谢沂相伴。

    双煞出,乾坤覆。

    多么荒谬,只是因为六个字,他就要被判处死刑,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临死前的几年里,谢沂被一群所谓的正道围杀,每日躲躲藏藏,几乎筋疲力尽。

    不只是身体。

    他有点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活着了。师父为他而死,阴煞碎片不知所踪,也许他的未来要永远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所以,为什么还要这么下去呢?

    于是,他不再躲了。

    谢沂死在了这群正道手下。当然,他也没让这群人好受,临死前努力带走了几个。

    黄泉路上,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吧。

    闭上眼之前,谢沂看到自己的血喷射得那么高,满身的血就像姜闲生死去那天一样。他好痛,就让痛苦就这么结束吧。

    姜闲生死在了正道的簇拥之下,而谢沂死在了正道的围剿之下。他的剑一辈子都没能比过姜闲生,结果死得也不如姜闲生光彩。

    谢沂自嘲一声,闭上了眼睛。

    再一睁眼,谢沂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明贤宗的院子里。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对这个院子已经开始陌生。

    谢沂用手轻轻擦去石桌上不存在的灰。

    又要经历一遍痛苦吗?

    “砰,砰,砰。”不同于姜闲生的礼貌敲门,这次外面人的力道恨不得把门砸烂。

    谢沂昨夜被碎片折磨得没睡好一点,知道外面不是姜闲生,满脸怨气打开了门。

    “谁啊?”谢沂睁开没睡醒的眼睛,施舍给外面的人一个眼神。

    “谢沂,谢沂,你知道吗?又有天井问世了。”门外的人一脸急切,说着话就要往谢沂院子里面挤。

    他见面前的人愣在那里,没什么反应,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了?又没睡好?”

    谢沂差点忘掉了这人。

    薛绍,他前世为数不多的算得上朋友的人。可惜,死在了天井里,就是他一直期待的天井。

    天井,远古大能留下的宝地,里面有数不胜数的机缘,也有数不胜数的危机。

    灵气充沛的远古时期离现在很远了,天井越来越少,一旦问世就会有各路人马蜂拥而至。

    前世谢沂和薛绍听闻天井的问世,两人都做足了准备。

    薛绍卡瓶颈已经许久,一直渴望有个机遇凿开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

    他呢?

    谢沂想了想,那时候的自己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对自己剑术屈居第二一事耿耿于怀。于是,每日盯着姜闲生,她去做什么,谢沂就要去做什么。

    谢沂没有关门,斜靠在门的一侧,懒懒地抬了抬眼皮。

    “一定要去?”

    薛绍觉得谢沂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天井问世还能不去?

    “什么意思?”

    “就算你去了会死?”谢沂低着头,用脚碾着地上的石子。

    “你还学了算卦?封建迷信不可信啊,这可是天井,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薛绍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

    谢沂与薛绍多年朋友,也明白眼前人的心思,他不可能不去。

    “哦。”谢沂站起身来,把薛绍推到门外,啪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你走吧,我要睡觉。”

    天井出现毫无规律,所有人都在匆忙地准备。

    姜闲生也不例外。其实她并不想凑这个热闹,但是师父严令她必须去。

    止血丹,回灵丹……还有最重要的一个东西——千行符。

    顾名思义,千行符,可以令人一瞬转移千里。这东西对逃跑苟命最好用不过,只不过价格颇高。

    姜闲生的钱袋子只允许她拿下一个。

    可恶的符修!净从她们剑修中抢钱。

    时间一天天过去,姜闲生从不敢荒废剑术,一想到天井中极不确定的危机,就更加勤奋。

    以往姜闲生练剑是跟着太阳,剑鸣和太阳一起升起,一起落下。姜闲生练剑的时候,隔壁的院落也总是传来剑鸣声。

    姜闲生的剑很快,剑鸣轻脆。而谢沂的剑却比姜闲生的重上许多,声音些许沉闷。

    两道不同的剑鸣就这样交织在一起,陪着姜闲生走过很多年。

    但是这几日,隔壁竟然悄无声息。

    姜闲生曾怀疑谢沂是不是死外面了,又去敲了他的大门。

    见谢沂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站在她的面前,姜闲生放下了挂着的心,转身就走。

    谢沂又被姜闲生的一顿操作整得蒙圈。

    “喂,你干什么?”

    他明明记得前世他和姜闲生只有在外的时候有交涉,一进了自己的院落,两人就像个陌生人。短短几日里,姜闲生怎么可能会敲他两次门。

    谢沂环抱双臂,靠在门上,眯着困乏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人。

    姜闲生被他叫住,转头,一脸真诚地说道:“看看你死了没?”

    “什么?”

    谢沂刚刚冒出来的小心思被这话扎得死透,几乎被气笑。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木门在姜闲生眼前“砰”的一声关上。

    她有点不理解谢沂奇怪的反应,不过也没多想,挠挠头,转身走了。

    明贤宗乃天下第一宗。

    天井问世,明贤自然最为积极。

    巨大的飞舟浮在空中,载着明贤弟子,奔赴天井。

    这几日,天井之行时刻挂在姜闲生的心上,实在是没什么心思吃东西,平日就靠着辟谷丹度日。

    如今上了飞舟,反而心思闲了下来,开始觉得嘴巴无味。

    吃些什么呢?

    姜闲生躺在飞舟的窄榻上,用灵气探寻着自己储物袋每一个角落。

    完了,储物袋珍贵,空间有限。为了多塞些保命用的东西,姜闲生没往里面放什么吃的东西。

    刚刚她希冀于也许之前落了点吃的里面。现在好了,真没吃的。

    姜闲生在榻上来回翻身,最后实在觉得无趣,就推门走到了甲板之上。

    不料,竟遇上了谢沂。

    谢沂一身黑衣,静静地站在角落,几乎要融在夜色中,看着飞舟巨大的船桨游在云端。

    幼时,他初次见飞舟,站在飞舟的脚下,仰着脖子,却依旧见不到顶端。

    他问师父:“为什么要做成船的样子呢?”

    师父捋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人不能修炼的时候,做出了船带着不能游的人到水面上,却从没能飞到天上去。等人会借用天地灵气之后,也想做出船带着不会飞的人飞到天上去。”

    说完,谢沂就被师父抱在怀里,一跃踏上飞舟。

    谢沂记得冷冽的风吹得他的脸生疼,但是他终于能看见飞舟的顶端了——一根巨大的桅杆直直地插入云中。

    姜闲生双手撑在栏杆之上,闭上眼睛,任凭风打在她的脸上。

    心中暗自吐槽,飞舟夜行竟连防风阵都省了,莫非宗门库房见底了不成?

    突然,一股香气飘入姜闲生的鼻腔。

    什么东西?

    姜闲生睁开眼睛,寻找香气的来源。只见谢沂用着真气护体,隔绝着狂风,盘腿坐在地上,慢悠悠地打开面前的荷叶鸡。

    香气又勾起了姜闲生刚刚被风压下的馋虫。

    她咽了咽口水,心中哀怨:大哥,你不能回你屋吃吗?

    继续站在这,姜闲生觉得自己只能受到伤害,于是站直身子,正准备离开。

    “要吃一些吗?”

    此刻,谢沂的声音在姜闲生耳里简直就是天籁。

    她眼睛一亮,脸上瞬间绽起笑容。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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