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阴森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窜,萧昭明竭力克制着因恐惧而蠢蠢欲动的神识,不让灵力外泄丝毫。

    她借着火光观察片刻,有了结论:这是那些被骗来挖矿的凡人。

    双方短暂僵持住了。

    不知何时,浓厚的黑雾凝结成了实体,黑泥一般在地上蠕动,抑或逡巡在洞壁上。

    进来之前,萧昭明给众人解释过了何为“煞炁”,尤其强调了此物对灵气之敏锐。

    故而这支临时组起的队伍也能做到令行禁止,遇见煞炁,没有人犯蠢,下意识攻击出去。

    萧昭明一一扫过对面一众矿工的面容,全部都面黄肌瘦,双目赤红,神态僵硬。

    胸口轻微起伏,仍有呼吸。

    那就是还活着。

    萧昭明暗暗松了口气。

    但这模样,是被煞炁夺舍了吗?可是凡人没有灵气,它是怎么控制凡人的?

    她想了想,轻声开口:“苏星川,苏月澜?”

    人群之中,有一道视线望了过来。

    萧昭明立刻循着找出那人,是个年轻男人,僵硬面容似有松动,眼珠微颤,面貌轮廓与苏月澜的画像极为相似!

    萧昭明心中一喜,人果然在这!

    她试探着迈出一步,铁甲摩擦作响,随后,对面密密麻麻的眼睛极其诡异地同时望过来。

    苏月澜动作细微,对她摇了摇头。

    萧昭明立刻止住动作,额上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些人……好像被煞炁夺舍了。

    “都别动。”萧昭明打了个“止”的手势,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她低头对传讯玉牌道:“找到苏月澜和其他矿工了,但他们状况不太对,有点像百里澹当初被煞炁控制的模样。”

    没有功德火就算了,她躲着点煞炁走,现在倒好,还要对付被煞炁控制的凡人?

    她哪里知道怎么对付!

    沈霁明那头立刻有人回复:“煞炁与灵气同源而生,若要夺舍,势必要通过灵根牵线搭桥……凡人体内并无灵气与灵根,怎么会被控制?”

    声音通过玉牌传过来,有些许失真,但萧昭明还是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居烬那个鸟东西!

    “居、烬!”萧昭明咬牙道。

    对面陷入一阵沉默:“……”

    居烬:“你让我来的。”

    来得倒挺快。

    萧昭明:“死在矿洞的这些官驿修士,都用了瑕疵千机体,这不是你的手笔是谁的?”

    隐约听见沈霁明怒气冲冲道:“居烬,你居然还在干这种勾当!我迟早要荡平你那破楼……”

    居楼主冷笑一声,“本尊上次来极北之地顺道做了点生意而已!沈掌门有放狠话的功夫,还是去清理自己家后院吧!”

    就在这时,矿工们突然动了。

    他们整齐划一分列两边,矿洞更深处的,缓缓走出一个半大少年。

    细伶伶的,面色苍白,额上伤口血肉模糊,流了半张脸的血,赤红与苍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分明体形瘦弱,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身后宁子墨见了,突然呼吸急促些许,忍不住上前两步,接着被萧昭明严厉的手势制止了。

    萧昭明盯着他,沉声开口:“何人?”

    旁边传来宁子墨发颤的声音:“他叫宁天瑞,是我胞弟……摄政王有意要将各地私贩法器与私挖灵脉的据点连根拔起,天瑞明年想进监仙司,因此主动请缨,化名陈三两追查线索……然后,就失踪在庆州。”

    萧昭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庆州丁成安搞的鬼。“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寻他?”

    宁子墨摇摇头:“不止,摄政王让我带了一份各地失踪人士的名单汇总,说能找着几个是几个……”

    萧昭明默不作声垂眼看向挂在脖颈的传讯玉牌。

    原来宣述还做了这样的安排。

    不过宣述那头是不是太安静了,包围还没结束吗?

    陈三两……宁天瑞直勾勾地盯着萧昭明。

    他问:“你身上,有修士味儿,但表现的,又像一个凡人。”

    萧昭明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宁天瑞歪着头,盯了会儿,眼角突然猛烈地抽搐。他面容狰狞地阖上眼,复又睁开,眼中血色淡了几分。

    他疲惫抬眼望过来,哑声道:“你是谁?”

    大概是煞炁对他的控制减轻了些许。

    萧昭明:“我是神机门萧昭明,是来救你们的。你姐姐宁子墨还记得吗?她也在。”

    宁天瑞的眼神微微变化,试图寻找。

    但来人都佩铁甲面具,他认不出哪个是姐姐。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才能救你们?”

    宁天瑞:“我坚持不了太久……苏兄能坚持久一些。苏兄,可以过来了。”

    萧昭明:“苏兄……你是说苏月澜?”

    果然是。只见苏月澜动作僵硬地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绕了过来。他伤得也不轻,血迹浸透了身上布衣,但双眼血色明显旁人要淡许多。

    苏月澜匆匆揖了一礼,“这里被一种诡异的东西控制了,我说不清是什么,但它能钻入人七窍,捕捉并放大恶意……星川给我留过一道保命符咒,所以我症状轻一些。”

    萧昭明透过薄琉璃片观察着苏月澜。

    她记得自己叫明梧的时候,曾玩过这样的游戏——主动封闭神识,只凭肉眼观察和逻辑推理去识别身边人的身份,然后再逐一验证。

    道友们总是玩了两轮就觉得没意思,会充满疑惑地反问她:“明明神识一扫便知,你非要费这么大劲用脑子去猜,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但她不是这样的。

    人生双目能视物,颈上有头能思考,若是弃之不用,岂不是会越来越迟钝?

    修炼之人不修心,算哪门子的修行?

    于是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而现在,在这座神识受阻、煞气横行的矿洞中,她突然无比庆幸多年前的坚持。让她在黑暗里还能靠眼睛和脑子判断对错、辨真假。

    苏月澜说话时目光集中,手指微抖,大概是见到救援激动使然。

    话语间逻辑清晰完整,有细节,偶尔还会倒回去补充一两句刚想到的,不像是受控之人。

    可以信任。

    “那天我们在挖矿的时候,陈三两……就是宁天瑞受伤了,管教把他拖出了洞口,但不久洞内就黑雾弥漫,我们都被这东西钻了七窍,失去神智……后来我见到了小妹苏星川,她来找我了。但她受了伤,我们就把她藏在里面一个安全的地方。”

    苏星川的下落也有了!

    萧昭明眸光微亮。

    一旁,宁天瑞低声补充道:“仙尊,这东西以我的身体为主干,分散枝叶般蔓延出去控制了所有人。除了自己的意志,我们没找到别的可以抵抗祂的办法……求您救救我们,这矿洞内八十三名矿洞,都是被幽都官驿骗来的凡人……”

    铁甲阻挡了萧昭明沉重的呼吸。

    她当然是来救人的,可没有功德火,她又该怎么拯救这些被侵蚀的凡人?

    正在这时,沈霁明的声音通过传讯玉牌传过来,声色沉稳:“昭明,先将人带出来再说,总会有办法的。我这就带人去矿洞接应你们。”

    “好。”萧昭明应了声。

    接着她话音一转,露出几分雪下覆盖的刃,“居烬,你留下的烂摊子,你处理干净。我告诉你,今天这些人我若是救不出去,你跟斩仙楼,给他们陪葬。”

    “陪葬”二字话音刚落,沈霁明擦剑的手就抖了一下。

    在话里就“被陪葬”了的居楼主,现在就坐在他对面。

    沈霁明惊恐看向放在二人之间的传讯玉牌。

    师妹放狠话放得也太孔武有力了吧!

    他辱骂居烬不是东西是一回事,但威胁大邪修帮自己救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啊。

    居烬这身份,放在话本里就是最大的反派,他能老老实实听指挥救人?

    然后沈霁明就听居烬分外冷静地开口了,他沉声问:“一群没有灵根的凡人而已,你为何非要救他们?”

    对面答:“若有朝一日,你处在这等境地,也不希望我救你吗?”

    居烬不屑道:“那我也太废物了,你不救便是,不是强者就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沈霁明:?

    不是,什么站在你身边,谁身边,说什么胡话呢?

    传讯玉牌对面沉默了片刻。

    沈霁明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

    扪心自问,这问题拿来问他,他也只能回一句:“这可是人命啊,不救怎么行。”

    然而他也知道,在居烬这样的邪修眼里,这句话简直轻如鸿毛,毫无说服力。

    修士拥有灵力,较之凡人,是翻天覆地的能耐。不论斗法打架还是什么,对凡人都是碾压式的存在。

    自修仙之道兴盛以来,便有许多修士自命不凡,视凡人为蝼蚁,弹指间灰飞烟灭,灭了也就灭了。

    凡间士大夫讲究一个“仁义礼智信”,要有文人风骨——修士可不讲究。

    毕竟能否修炼,与读过多少书没什么干系。

    这也就导致,最开始宗门建立时,秩序简单缺乏约束,于是一些性情乖张的修士无人管束,久而久之,竟养出一股十分令人头疼的“土匪作风”。

    他们在宗门中横行霸道,谁修为高,谁就能肆意欺凌低阶修士、凡人、一切不如自己的生灵……而在外头,就打着宗门的幌子惹是生非,一旦闯祸,就逃回宗门躲起来。

    那时邪修也分外盛行——毕竟邪法进境极快,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下,谁不想赶紧变强?至于修炼过程是否害人……那些弱小的废物,害了又怎样?

    于是仙凡矛盾愈发激烈。

    直到修士修炼的命脉——灵力,被拿捏在一个凡人手里。

    监仙司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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