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醉生梦死。
葬仪屋站在一片迷雾前,闭上眼感受了一下,什么都没有。
一丝薛静晤的气息都捕捉不到。
“找什么呢?”
肩膀被人轻拍,他一转头,就发现是熟悉的人。
她歪头看着他,趁他不备,忽然上前一步,对着他的唇角吻了一下。
葬仪屋后退半步,明显有点意外。
小薛笑起来,开心至极。
一转头,小薛眼前一亮,因为她发现了不远处在四处张望的格雷。
葬仪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这次轮到小薛感到意外,她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怕你给他也来个吻。
葬仪屋没说出来,只是牢牢抓住她手腕,带着她走过去。
格雷自然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个人,顿时悄悄松了口气,露出一点迷茫,“这是哪里?”
“梦里。”
小薛看着他懵懂的样子笑起来,呀,没亲到有点可惜了。
“刘的梦里?”
夏尔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质疑和不可思议,边走过来边打量着周围问道:“可是没有看到刘啊?”
小薛拍拍手,几个人就落在了一间别院中。
这间院子虽然不奢华,但内庭有九曲回廊,后通花园,园内繁花郁郁葱葱,桥下莲花更是生机盎然。
忽而一声笑传来,亭下刘的声音清朗,“薛小姐果然找到这里了。”
小薛对突然出现的人并不意外,这是他的梦境,有一定的主导权。
“看来你的家世不错嘛。”她跟着众人向前,步子不紧不慢。
格雷率先落座,他看向刘,“这梦境,你和亚修弄出来的?”
刘耸肩,“算是吧,薛小姐也有一半功劳。”
凭借的亚修的力量,可弄不出如此真实的场景,也进不来这么多人。
“你答应亚修什么了?”夏尔倒是开门见山,“和我们有关系?”
刘吐出烟雾,“你们猜猜?”
葬仪屋看了一眼薛静晤,不言不语,只是坐到了庭边的秋千上。
与他距离不远的小薛坐到了池塘边,将鱼食投喂下去,锦鲤争先恐后的过来抢食,十分热闹。
她轻笑了一声,“亚修许给你什么?我猜猜……见故人一面?”
刘的手一顿,大方承认,“小姐聪慧。”
秋千轻摇,葬仪屋笑出声,“你负责引诱她进梦来,然后亚修为你造一个故国的梦境,没想到我们都进来了,现在你这里还真是人山人海的。”
至于薛静晤让他们都进来的目的……
小薛察觉到他的疑虑,微微一笑不语。
自然是让气息杂乱起来。
在梦里,她的力量是会被削弱的。亚修越晚找到她,她就越有机会,先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他们,都是为她争取时间的工具。
夏尔蹙眉,“为什么你进来了,塞巴斯不能?”
明明都在门外。
葬仪屋啧啧两声,自然是被他拦了一下,慢了一步。
没有那个老恶魔在,空气都清新不少。
呼吸着甜蜜清新的空气,他没说话,只是大笑起来,刺耳的笑声让夏尔蹙眉。
几个人各有各的疑虑,只有格雷仔细的打量着周围,他对中式的建筑其实颇感兴趣,同样的建筑,总觉得东方的历史感更重,压迫感更强。
更适合他们尊贵的女王陛下。
想到女王陛下,格雷收回目光,思路清晰,“你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出去之后,我可要抓人了。”
刘点点头,“这是自然,在下欠格雷伯爵一个人情。”
格雷笑容可掬,“用你地下黑市的线报做回馈就行了,女王陛下需要这个。”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交易敲定,氛围平和的可怕。
夏尔看向薛静晤,刘也算是的得罪了薛静晤,她真的会让他活着回去吗?
小薛正巧回头,四目相接,她读懂了夏尔的意思,一时语塞。
拜托,她又不是什么暴君,无伤大雅的小算计,她会和一个自家人追究吗?
格局要打开呀,伯爵。
“伯爵,我很善良的。”
她眉眼弯弯说出的这句话,让夏尔愣了愣,然后做了一个表情,质疑意味明显。
小薛叹了口气,“行了,既然是冲我来的,我去会会吧。你们自己玩,别来烦我。”
这里很可能有她旧时的记忆,她并不想让他们看到。
更重要的是,她要抓紧时间找找那个人。
走出庭院,周围风云变幻,街道变化着,最后化成了一间小小的庭院。
她站在门前,手指漫过门锁,上面有稚嫩的雕刻痕迹。
是从前那个家。
推开门入内,隐隐约约的,有婉转清丽的唱腔传来。
旧戏台、八角亭、故人音。
花儿争奇斗艳,她伸出手,折下一朵火红的芍药,借着月光看向园中八角亭,那些埋在她记忆深处的家乡余忆,汹涌而来。
一亭、一人、独酌。
云卷云舒,月光时有时无,她站在哪里,似乎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躲在花丛后,看不真切亭下姆妈的表情,只知道,她似乎千杯不醉。
那时候她还没有破壳而出,只能神魂出来游荡,小孩子心性总是简单,总觉得那时候的姆妈十分无趣,总是一个人喝酒。
后来才明白,她也想要一场热闹的宴会,然而局势风雨飘摇,故人所剩无几,何来机会?
再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姆妈便教她修行练气,也教她唱戏弹琴。
再到晚间时,她就会登台,为姆妈唱新学的戏。
二人、对艺、赏月。
姆妈终于不是一个人喝酒了,看起来似乎是高兴了一些,但也只是她看起来而已。
时日堆叠,她更大了一些,所学乐器中,唯有一手琵琶出神入化。
她又为姆妈弹曲。
即使她技艺精湛,但她能感觉到,姆妈是不怎么喜欢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她的性格就初露端倪,她的曲风多杀气狰狞,气势犀利。
与姆妈的琵琶太不同。
姆妈的琵琶是江南烟雾,朦胧而温柔。
所以姆妈不喜欢,或者说,很担忧。
姆妈惨死的那天,薛静晤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她在梦中看到了全过程,却无能为力。
因为姆妈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提早将她封印起来,选取了东界和西界一截通道,将她藏匿起来。
她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全部送给了薛静晤,其实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共处,薛静晤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正在继承姆妈的力量。
又或者准确一些,她在剥夺姆妈的力量。
她越强,姆妈越弱。
她不知道姆妈的目的,也反抗过,但无济于事。
她在通道中沉睡了很久,再醒来的时候,弑的第一个神,是黑影。
严格来说,他也不算是神明,因为东方古神并不承认他的资格,但在薛静晤这里,他算是。
因为姆妈承认,黑影也是她的孩子。
曾经有先启神明点评,她虽然是姆妈一手带大,可是与姆妈半分都不像。
她曾经很介意这话,但现在不得不承认——那位先启,慧眼如炬。
后来,她发现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姆妈的话牢牢记在心间,努力去做到。
再后来,她发现只能记住她的话了,因为她说的那些,她做不到。
如今的她,与姆妈期望的那个星辰帝姬,早已两模两样了。
她的人生,已是一塌糊涂,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