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才到最有意思的戏目了。”霖净转向江抚月和伏晓，“你们可都有些不见得光的心思。”
它信步踱到江抚月面前，又踱回伏晓面前，好整以暇地欣赏她们的表情：“把你们最隐秘的心事说出来。不说也可以，便拿你们灵宠的命来换！”
“好阴毒的妖怪！又丑又臭又坏！”江抚月忍不住破口大骂。在凡界她可是养尊处优的郡主，何时如蝼蚁般被人肆意戏弄。
“喵！喵！”灵儿虽被缚得动弹不得，也扯着嗓子奋力附和道。
“哈哈哈哈，凡人就连言语攻击都如此平凡无力。”那妖似是被江抚月逗得十分开怀，它的头发随着笑声蛹动得更快了，附着在上的虫子也扑朔朔地往下掉着。
它忽地收了笑，目光扫过伏晓，“怎么样？想好了怎么选了吗？我知道你们心里藏了什么，别耍花招。你也该知道问心术的厉害。”
“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道惩戒吗？”伏晓沉声道。
“与我一个妖魔说这些，你莫不是已被我吓糊涂了。”霖净凑近她，似是在细察她是否还清醒着，“别磨蹭了，快选吧！那几桩唵噆事，能有陪你从小长大的灵宠重要？”
“换我自断双臂，如何？”伏晓咬紧牙关。
“若是你能接受的代价，那还有什么趣味？”它虚空一握，昱风便被紧锢得发出痛苦的鸣叫，“看来，你宁愿用它的命，来保你心里的秘密。”
它收拢五指，昱风的痛鸣也越发凄厉。
伏晓目眦尽裂，却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一行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江抚月心中悲凉万分，撇开了脸，不忍再看。
“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霖净低笑一声，轻轻一握，昱风的身体便无声爆裂开来，残骸四散而飞。
霎时间，本附着在它身上的恶虫蜂拥而上，眨眼间便将昱风的尸骸吞噬地干干净净。
“我一向慷慨。”它将一颗金黄色的光球举到伏晓的面前晃了晃，轻佻万分地说道，“它的灵丹还在，要不要反悔？”
伏晓涕泪交下，痛苦又歉疚地看着那颗灵丹，沉默了半响，最终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就不怕，与我，与慧极宗为敌吗。”她的声音沙哑极了，饱含着浓烈的恨意，“我会替它报仇的！”
“就算你能报了这仇又如何，昱风就能复活吗？”霖净无所谓地撇撇嘴，随手将灵丹抛起，张口吞下。
“你不配提它的名字！”伏晓竭斯底里地吼叫着，双脚乱蹬一气，疯了似地想挣开霖净的束缚。
“你自己无颜面对它，还不让我念了？我偏要念：‘昱风’、‘昱风’、‘昱风’～你能耐我何？”
一声暴响掩盖了霖净的声音，是伏晓挣脱了桎梏，提剑刺来。
那剑蕴着滔天杀意，仿佛夹杂着昱风的悲鸣，划裂了霖净身前看不见的屏障。
江抚月见状，闭眼催动印｜心灯，想要帮伏晓，却不知要如何帮。
下一瞬，那一剑又被霖净轻飘飘的一挥袖，挡下了。伏晓重重跌倒在地，奄奄一息。
“哼，不自量力。”它轻蔑地俯视。
“现在……”它转头看向江抚月，“轮到你了。”
它似乎并未察觉方才她暗中催动了印｜心灯。
江抚月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却感觉到胸腔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她的心在绝望地震颤着。
昱风的死，揭开了一直以来遮挡在她和死亡之间的帘幕。
死亡如此迫近，让她想起了她并不是什么太清界的强者，这仙界也不是由几个奇装异服的伶人、几幕戏语构成的一台消遣戏……她只是个再弱小不过的，可以被强者在瞬息间抹杀的凡人——她是会死的。
如果她真正是个强者该多好。
那样，她便不再被动如牲畜般任人宰割，能保护她想保护的所有。而不是靠牺牲，靠取舍，靠欺骗……如果她能侥幸逃脱 ——
她一定要变强！
她陷入了一种断断续续的，关于成为强者的惘想，好像就能以此获得勇气来面对眼下的屈辱与绝境。
但命运再次无情地敲打她虚直起来的脊骨——
她终于从幻想中抽离，悲凉地叹了口气，低声开口：“我……”
还未等她说完，眼前却闪现出一个白衣银发少年，他抬手虚捂住她的嘴。
她吓得瞪大了双眼，只觉得他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她隐约猜到，他也许就是之前救下他们的那个陌生少年。
“别怕，我是灵儿！”少年对她眨眨眼。
他有着一双与灵儿的蓝瞳完全不相似的浅金色双眸，“那猫身可毁，我日后再造一副肉身便是。”
“你什么？”霖净问江抚月，好像全然没看见她身前的少年。它抬手轻握，如刚才对待昱风一般，缩紧了对灵儿的束缚。
江抚月看向那具被缚住的猫身，发现它闭着双眼，毫无反应，如沉睡了一般。而那少年焦急地皱起眉头的样子，让她不再怀疑他就是灵儿。
“不行，我不能让它伤你分毫！”
“我没事！”那少年急忙说，“你要告诉他你只是个没有灵力的人，他们不知道会如何对你！你可能会被杀死掉！”
江抚月坚定地摇头。生命对她来说，从不是可以用来权衡，交易的物什；又或者是她心中那股难以抑制，不合时宜的尊严在作祟——她不愿让人觉得她不仅弱小，还为了苟活而出卖他人。
于是她不再犹豫道：“我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
“好！很好！”几乎是瞬间，霖净便松开了所有禁制。
江抚月猝不及防地跌落在了地上。
“好吧，你真坚固。”那少年无奈地说完，便消失了在了原地。而趴在江抚月腿边的猫儿同时睁开了眼。
“你想说的是‘顽固’吧？”江抚月将它捞进怀里。
“喵...”灵儿应声，转头警惕地看着霖净。
“我最欣赏诚实的人。”霖净冷不丁地自己鼓起掌来，“因为，我——不是一个诚实的妖。”
它走近江抚月，俯身与灵儿对视。它身上发出的腥臭刺激得灵儿对着它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从方才起，我便觉得，你的猫很古怪。”霖净缓声说，眯起眼睛，“它的眼睛让我感到一种……熟悉的难受。所以，我还是要杀了它。”
见它抬起手来，江抚月急忙转身，将灵儿护在身后。
“凭你这凡人身躯？一起去死吧！哈哈哈哈！”它大笑，抬手掀出一道黑色的掌风。
“卟。”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江抚月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却发现霖净仰面倒在了地上，它的躯体如蜥蜴的断尾正疯狂扭动着。
大股血浆迅速蔓延到她脚边，她低头避开，却发现那不是血浆，而是一大片如潮水般在蛹动着的虫子。
“啊！”她毛骨悚然，抱着灵儿往伏晓身边奔去。
“你没事吧？”伏晓用手撑着地，艰难地坐起。从灵戒里掏出两颗丹药，一颗自己吃下，一颗递给了江抚月。
“谢谢，我没事。”江抚月只摇摇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一摊蠕动着的残骸，“它死透了吗？”
“它不是你杀的吗？”伏晓讶然。
江抚月和灵儿同时震惊地看向她，“它不是你杀的吗？”“喵呜？”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疾掠而来，落在她们面前。
那是一个极俊俏的青年，双目如潭，颌如刀削。一头墨发飘逸，两横淡眉入鬓。外着一件紫金双绣的外袍，内着月牙白长衫。广袖飘迎，身形落括。左手上拿着一把似弩的武器。
“哟，准头不错！”他低头极满意地打量地上的霖净，抬脚将霖净的头颅碾碎，俯身从那一滩血肉混杂中捡出一只弩箭。
“道子真魄，是你拿了？”
他漫不经心地将那箭填进了他手上的那把弩，也不管那箭上尽是血污，抬头看向江抚月。
“什么真破？”江抚月愣了愣。
她盯着那双妖异的银瞳，只一眼，便知：他不是人。
“就是一颗会发光的金色的草，上面还结了个果。”他抬起右手在空中比划道。
江抚月越听越心虚，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之前灵儿先前吃下的那颗果子......她眼神飘忽，嘴上却说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在撒谎。”那男子笃定一笑，“是你自己交给我，还是我把你剖开自己拿？”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江抚月急忙按住欲从她怀中爬出的灵儿。若是让那男子发现是灵儿吃的，还不知他会对灵儿做什么。
“倒是我白怜香惜玉了，本还想着能留住一副完好的美人皮呢。”他单手抬弩，对准了江抚月的眉心，遗憾道，“难得起了施恩之心，没想到你不却领情，下次再也不大发慈悲了。”
“谢谢你救我一命，但我从未听说过你说的什么真破。”她确实没听说过这个词，江抚月自我安慰般想。
“无妨，也怪我救你之前，没先问你是否想活。施恩者总是比受恩者惦记回报，倒是我无端给你添了负累了。”
他微拢秀眉，郁郁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弓绳。
“铮！”箭才出弩，便被一道银光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