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江抚月更好地观察谷中的异动,殷虹煞有介事地在山谷的正中扎了个六尺多高的“监察亭”。亭中四面皆空,远近动静尽收眼底。
一群弟子提着几筐灵草,刚想从共刹门溜走,便被半倚在红竹躺椅上假寐的江抚月抓了个正着。
“欸,几位同门,请留步。”
几人身形一滞,为首那人笑嘻嘻地转身道:“抚月师姐,今儿来来回回我们也就搬了五筐,不算多吧?”
“是啊!师姐!”其他弟子纷纷附和道。虽然江抚月入门时间比他们晚,但她的实力比他们高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大伙都不敢妄自降了她的辈份叫她“师妹”。
“只有五筐吗?”江抚月从躺椅上坐直,老神在在道,“敢把你们的灵戒打开来给我看看吗?”
“不敢!”那带头的弟子顿时认怂,怕江抚月真会什么搜神术或搜戒术,赶忙招认了,“师姐真是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
“既知瞒不过,今后便莫要再犯。”江抚月不自觉便摆出一副前辈应有的威仪,正经道,“虽灵草复生极快,但总归是需要时间。宗里近日灵草的需用极大,你们采多了,别人就用少了,可不仅你们的时间耽误不得。”
“我们知错了。”众人垂头,蔫蔫齐声道。
“好了,这些先放我亭前。去把方才采空的那块地施上灵肥,完事再来领回。”江抚月摆摆手,支使道。
“好的师姐!我们这就去!”几人见她并未收走他们的灵草,只让他们施肥赎过,便识趣地快步离去。
江抚月看着他们的背影,抱臂暗自轻哼了一声。宽猛相济,剿抚兼施——这些驭人之术,她在人间时可是运用得得心应手。
“喵……”灵儿无奈地看了眼还在自我陶醉的江抚月,领着眸眸跟在他们后面当监工去了。
也不怪江抚月这几日颇为自得——自从她服了明堂长老给她的训基丹后,便发现她已能聚气在丹田中。且这些精气沉淀在她的丹田中,仅因一念生,便轻易地便凝成了实质。
要知道,修炼之道中所谓的“筑基”,便是将丹田中虚浮飘溢的精气凝聚成实体。这一过程对修道之人来说虽最为基础,但却不简单,不开窍者花费几百年,方筑基成功的比比皆是。
而她虽是借助外力,却也是实实在在地筑基成功了。
筑基之后,她便开始修习一些基础的法术。她发现自己能异常迅速地记住发动那些法术所要通过的经脉——再复杂的发动方式,只要她施动个两三遍,便能在一念间复现,毫不费神。
短短几日,她竟已能施使上清境的术法了。她已分不清,是她自己记住了,还是她的经脉“记住了”,又或者说,她的经脉本就熟练于此;她也辨不出这究竟是为她所固有的天赋,还是某种不属于她,终将被天道或又是随便什么人收走的外物......
“或许,这便是天才的苦恼吧!”她想着,随手施了个照明术,点亮了草亭四周的照明珠。
入夜的灵药谷景色并不如白昼那样云朗气清,反因那远处静默矗立着的巨大山峰而有些悚然。那些山峰上没有丝毫亮光,连月光也印不上去,只有比墨色还浓的一团又一团,填塞进夜幕。抬头注视时,只疑心它们下一瞬就要压迫过来。
江抚月不敢盯着那些黑色巨影太久,怕勾起在灭谛域中那可怖的记忆。
正当她收回目光时,忽见草丛中一抹红光闪动。她警觉起身,却骤闻几声弟子的惨叫,她便即刻发动了瞬移之术。
“发生何事了?”
她赶至时,见两名弟子倒地不起,面色青白如纸,气息虚浮,唇边毫无血色。
她凝神感知,未察觉任何外人气息,亦无法术残痕。查看二人伤势,也未见血口或伤痕,倒像是灵力被一抽而空,脱力昏厥……
“你们先带他们去找云庐的医师。”江抚月抬手做了个共刹门。
“师姐,有妖怪!是妖怪伤了他们!”一弟子跌跌撞撞地上前来。
“妖怪?”江抚月安抚道,“莫慌,慢慢说。”
“方才我们施肥时,身边突然亮起一阵红光……他们两个就倒地上了,什么声音都没听到!那妖怪长什么样,我也没看到!”
“你们可有人看清那妖怪了?”江抚月转头问周围陆续聚集的弟子。
“没有…….但是确实看见了红光。”众人面面相觑,皆摇头。
江抚月又低头问道:“你们有看见什么吗?”灵儿和眸眸早已奔来,正贴在她腿边。
“喵……”灵儿先是摇头,又掂了掂头上的眸眸。后者好似被吓到似的,两手紧紧揪着灵儿的右耳不放。
江抚月只好先将它放到掌中,安抚地摸了摸,可它却吱吱地急急叫唤起来。
“夜已深,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江抚月恐再生事端,决定先让这些修为不高的弟子先回去。附近要真有妖怪,他们也帮不上忙。
“师姐,你自己要小心啊!”几个弟子后怕道。
他们见江抚月镇定如常地点点头,心中安定了些许,便仍折去拿走草亭前那几筐灵草。
江抚月抬手飞快地发出一张传信符,将此情传信告知殷虹,她很快回道:
“葛医师说那两名弟子并无大碍;夜巡的同门回报说宗里并无其他异常;红色的光……我记得我曾见过谷中灵脉的灵力在涌动时,发出的便是暗红色的光。”
江抚月眉头一皱。随即又对着空中虚画了张传信符,说道:“能否给我拨几个人手,再仔细探查一番?灵脉里的涌动若是能伤人的话,那便得提醒大家都注意才是。”
不久,殷虹回复:“任师弟已经带着几位同门去了。宗里灵脉涌动的地方还有几处......我会在真林探查,你搜完灵药谷后,我们在达绎洞汇合。”
灵药谷中,江抚月同众人合力搜察了良久,无果。
“抚月仙子,差不多都搜完了。我在各处都放了示现石,若有异动,立刻便知。”任山高说道。
他与身后几人都罩着身浅绿色长袍,在夜色中,有金光在袍上的绣线中游走。那些光很黯淡,起不到照明的作用,只让人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出他们是慧极宗的内门弟子。
“辛苦了,大家先去歇息,我再去达绎洞看看。”江抚月点头应道。
“吱吱!吱吱!”听到了达绎洞,江抚月肩头的眸眸又急促地叫唤了起来。
“糟糕!我竟忘了——眸眸原先便是在达绎洞中!”江抚月合掌一拍,懊恼地说。恐怕眸眸早已感知到同胞出事,这才一直焦急用叫声提醒她。
她着急忙慌地划了个潦草的共刹门,毫不犹豫地穿了过去。
却没料到在那共刹门的另一端,几丈之外,便是断崖!
从崖边卷来的疾风好似要勾着她跌下去。她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喵……”灵儿跳上她的膝盖,伸长脖子担心地舔了舔她的下巴。
“我没事......”江抚月深呼吸几回才顺好气,却也来不及心有余悸。
她勉力撑起微颤的双腿,扶着岩壁走入达绎洞。
入目便是一大片枯倒的灵草,草丛之间,几团白白的身影一动不动。
“眸眸!”“吱吱!”
她立刻将那几只倒地的眸眸逐一抱起,查看过后确认它们尚有生气,便立刻开出共刹门,将它们送去交给葛医师,随即又转身折回洞中。
她发动知觉,四处探查了一番,却依旧感知不到妖气。但眼前这片灵草倒伏的方向整齐,边缘分明,宛如人为开出的一条小道,正是应合了灵脉的形态,倒是真有可能如殷虹所说,是由灵脉的异动导致的。
“抚月,可有眉目了?”不一会儿,殷虹引着易轩长老赶来。
江抚月皱着眉,摇头说道,“几只眸眸也昏迷过去了,症状与那两位弟子相同,皆是灵力殆尽,导致精气虚衰。”
“这不算是灵脉异动,只是正常的灵力涌动罢了。”一旁的易轩踏进枯草地,仔细查看片刻,语气平淡地说道。
“可是......弟子从未见过灵脉伤人。”殷虹迟疑道。
“只是带走了些许灵力而已,不算是受伤。休息几日,服几颗丹药便好了。”易轩拂了拂袖子,不以为意地问道,“就这事?”
“但他们毕竟因此昏迷不醒......”
“这些外门弟子道行浅,固基不稳,才不留神被卷了灵力去。往后提醒他们注意便是。”易轩摆摆手,“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回去修炼了。”
殷虹见易轩语气笃定,便知这时再多说也无益,她拱手说道:“弟子明白,恭送长老。”
江抚月听完易轩的话,心中的疑惑却更甚。‘带走’,‘卷走’……听他这话,好似这灵脉是活物似的。
且以易轩以往的八面玲珑,不会反常地在她这个外人面前,毫不顾忌地无视外门弟子的安危,这番话倒像是为了急于摆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