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未亮,金溪的睡意也被这一出“小猫大变活人”砸无了。
外头连蟋蟀与蛙声都消失,只余海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倒是显得房间里异常地安静,大美人憋回泪意后,吸了吸鼻子的声音越发清晰。
发红的眸子还未消退,他低头遮遮掩掩地把眼泪擦干净,动作略有笨拙,能看出他有点难为情,又难以控制情绪崩溃。
金溪:……
怎么像她一个大恶人深夜弄哭可怜美男啊?
她干脆盘起腿坐着,托着下巴睇他。
趁着他低头遮掩尴尬的空隙,她一点一点梳理自己的思绪。
之前对小猫的异常满腹疑虑,碍于小猫不会说话,一直不得解惑。
没有妖力,没有灵力,总是倒霉受伤,身体像一具空壳,没有外力注入生机就会死亡,心脏的运作都像是假的一样。
他折腾片刻,终于抬起算是得体一点的脸,骤然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被一惊。
随后抿了抿唇,双手交叠在大腿上,规规矩矩地跪坐好,那条诱人的大尾巴环住腿边,像一团乖巧的猫猫人,也不作声,似在等她下一步指令。
他这是完全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这给了她一种错觉,他似乎从内里就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地位里。
这是为何?
按照他的伪装,若不是遇上她,应该算是完美至极的伪装,小猫长得可爱,表现得黏人一点应该很容易受宠爱的吧?
再不济也能像丧彪它们一样组小团体,过上“狂拽酷天霸”的日子。
怎么会像是被人厌弃,又遭受众多苦难一样?
他的目光也紧紧关注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收紧,他又紧张了。
于是,金溪率先打破沉默,直接从最好奇的地方开始打探。
“我好奇很久了,你这皮囊就真的像皮囊,小猫不是你的本体吧?你是什么东西?”
她从惊醒到此时,已经发觉他很容易受惊不安,于是有意控制自己的语气,只作好奇,省得与上次一样吓哭猫猫。
果然,她出声的瞬间,他的呼吸一滞,手指顿时收紧,甚至不受控地轻颤了下,连尾巴都抖了抖。
但没有即刻回应,他似乎也在苦思,好片刻才轻声道:“我也,我也不知道。”
金溪:?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敢欺骗她?
她脸上的玩味收敛,面无表情道:“我说过我记仇的吧?你确定要骗我?”
大猫猫闻言,顿时惊慌起来,嘴唇翕动几下,竟一时说不出话。
她平日里脸上总会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与人说话还爱笑眯眯的,习惯了她的亲和力会让他一日比一日依赖她。
可是这种亲和力一旦消失,那种无法抵抗的压迫感便会涌现,不可抵抗地迎面压过来,让他心生怯意。
金溪再次提醒道:“我不养有隐患的东西。”
这话如同一个响雷劈到他身上一样,他猛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没有骗你,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吗?”金溪的眸子紧盯着他,不错过任何一点微妙的反应,神色淡淡道。
“我……我……”
见他欲言又止,存有顾虑,许是有隐藏的东西不敢暴露。
“你都要我养你了,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晓啊?”她一把薅住他的大尾上的一撮毛,指节一揪一揪地玩。
他的身子一抖,忍住逃避的冲动,又动了动嘴唇,眸子紧紧看着她的眸子,那神情,活似那无助的郎君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出去一样。
最终豁出去,轻声问道:“我都说了,你也不会嫌弃我吗?”
“若是对我无害。”金溪直接坦言,她不想骗他,省得真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自己直接反悔,一瞬希望,一瞬绝望,太折磨人。
她又补了句:“但若是不宜暴露的事,我也不会外传,我来自非常遥远的地方,只会把秘密带回去,埋在心里。”
他闻言愣住。
金溪原本揪住他尾巴毛玩的手一顿,改为一下一下地抚摸那顺滑的毛发,不知这动作是否有安抚作用,他的尾巴与身体一起停止了发颤。
她再给他一招定心之语:“你若是信我,便说,我会慎重考虑养不养你……我一旦养了,定会尽心保护你。”
话一落,他的眸子如注入勇气,静了静,终于道:“我没有,没有从前的记忆,我也不知……我是如何诞生的,来自哪里,我,我走到哪都与你们不同,人类黑发黑瞳黄皮,我却……白得不像个人一样难看。”
金溪听着他断断续续又缓慢的话,原本越听越疑惑,最后一句“难看”却是惊到了。
他在怀疑她的审美?难看?那她的审美都审到熊瞎子去了吗?
她思绪一打岔,很快又绕回来。
蹙了蹙眉道:“失忆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从一个很隐秘的地方醒来,没,没有成长的过去,也不知,不知我的未来在哪,但……”他又慢吞吞道。
顿了顿,偷眼看她,见她认真听,没当他打诳语,便放心接着道:“我醒来后,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它让我来瀛洲,来这里能寻到,寻到让我活下去的机缘。”
金溪微蹙了蹙眉,脑中声音?被人下了言灵?她问道:“机缘?你知道你死过几回吗?”
他懵了,怔愣着道:“死过几回?”
金溪见状,知晓他自己是不知道被她救活了几次,没直接点破,只问道:“哦,问你身体有无异样,似乎要活着不易。”
他还真点了点头:“许多回死里逃生,我的身体里,似乎封印着一股无名的能量,危难时能保护我,可是这两回我却再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了。”
金溪怔住,随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空洞的身体,靠着被提前储存的能量活着,被她捡到那天怕是耗尽了,所以会濒死,而她的灵力接替了这股力量,让他活了下来。
瀛洲,能活着的机缘,被她捡到后确实活了。
如此巧合吗?
是巧合,还是天意?星辰派她来这里难不成不止处理招鬼作乱之事?
她抬眸审视他。
太诡异了,他和她的入世有关吗?
这一问三不知的,线索宛如迷雾重重,直觉告诉她这人不简单,似乎还真不适合直接丢出门外弃养,虽然就这点理由确实没必要。
她直接问起下一个问题:“那你总是一身伤,是倒霉,还是有人蓄意针对你?”
他又静了半响,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一路东逃,遇上数不清的袭击,还有想要吃掉我的妖怪。”说着说着他又面露委屈。
“东逃?从何而来?”金溪拍了拍他的尾巴,又问。
“一片很奇怪的林子,山精鬼怪特别多,我逃到有人类的地方后……”他回忆了一下,“似乎叫龙栖山。”
他说着更委屈了,眸子又红了,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金溪叹了叹气,这小猫果然历尽万难才成功来到她面前啊,难怪总是一副萎缩惊慌的模样。
惨惨的小猫,她又改为轻抚他的尾巴毛,作安抚,他似乎也挺舒服,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褥子。
她手里摸着猫猫,一边陷入深思,照如此说,无法探知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很古怪,只得先养着,再想法子寻找。
下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原型,灵妖的本体都可以长得挺大的,他是不是也会是很大的毛茸茸?会与梦中一样吗?
既然他身上没什么对她有害的危险,她目光灼灼地望他:“你的原型是大猫猫吗?”
可惜他摇了摇头。
金溪一脸惋惜道:“可惜了,以为有大毛茸茸玩。”
大猫猫想到她似乎对毛茸茸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把他挼得难为情,又逃不出她的魔掌。
可是她不喜欢欺骗,只得坦诚道:“我,我确实是挺大的。”
金溪以为他真的只是瘦小一只小猫,他作为人型时,大得夺目的一处只有傲人的胸膛。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上面留着的痕迹宛如上了妆,诱人的破碎美。
大猫猫没注意到,他只低着头,紧张兮兮地换了个姿势,然后缓缓变幻。
待定型后,金溪瞪大眸子,抬眸看看他的人形上半身,又转眸看他的另一半兽身。
上半身还是他,但腿部变成了虎身,精细的腰部往下便是寻常老虎的身体,只是老虎的头部变成他的上半身,下一半则是老虎的完整身体。
这不是梦里的猫猫人吗?
她惊道:“这就是你原型?”
他点了点头,抬头怯怯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像怪物啊?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方才的打探已经挖到他浑身是未知的秘密,此时只惊异了一下,随即便是巨大的惊喜。
这不就是美梦成真就在眼前?
她看愣了,一时又静悄悄没作声。
大猫猫又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说一句只喜欢小猫,不喜欢怪物,可是她看了半响都没说话,只盯着他的兽身看。
大猫猫听不到半个字的话语,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但还没开始惊惶半刻,便是身子一抖。
金溪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兽身,一戳便是眸子一亮,竟如梦中一样!
一时沉迷在毛茸茸舒服的手感中,丝毫没注意到他转瞬即逝的惶恐,脸颊上渐渐浮现出羞涩的绯红,以及一点轻颤的身体。
“你是白虎吧?”
大猫猫忍着被无规则方向挼毛的痒意,压制住发颤的声音,小声道:“应该是吧。”
金溪兴奋道:“但比寻常白虎好看,老虎的毛可没你的长,又长又蓬松,太好玩了!”
她一下子趴在他的的兽身背上打滚:“呜呜呜,好大的毛茸茸,大宝贝!”
大猫猫见她是真的喜欢,最后一点不安都消失了,忍着被挼毛的痒意,脑中不自觉地想象被她养的话,日子会如何。
一不留神,他的兽身已经被摸了个遍,连他的大爪子都被摸完又戳。
他的脸颊更红了,尾巴都不受控地晃动。
这种被人喜爱的陌生感,很奇妙地让他心生安逸,以及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的思绪一点一点地沉浸在喜悦当中。
结果遂不及防地听到她一本正经道:“来踩我一下。”
大猫猫不语,只一脸懵,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一旁的金溪。
金溪见他没反应,再次提醒道:“用你的大爪子踩我。”
脸上一本正经,声音也一本正经,仿佛在做什么庄重的事情。
大猫猫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消失,随后既茫然又害怕,还带有苦涩,眼看着那眸子又红了,隐隐又有落泪之势。
金溪半天没见他动,扭头一看,怎么又要哭了!
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