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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富贵贫人

    两人一连走了几日,方至独石口。此日时值傍晚,连绵的城墙高台上行人来往,游人晚归,烟火气颇浓。

    静堂身体不适,在墙根旁的石台上坐下休息,祝长风道:“我去那边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去后,静堂方取出一粒丸药服下,静静看路边的景色。

    年轻的妻子抱着未足月的婴孩,从蒸屉的烟火气旁走过来,丈夫便笑着摇拨浪鼓都孩子玩。一家三口,虽是荆钗布裙,短褐草屡,眼神里却相互酿着蜜意,再装不下旁人。

    她心下有些凄凉,只听耳边漫过一阵老者的声音:“姑娘要看相吗?”

    那是个龋齿老者,年过七旬,一早便坐在此处,拾掇些偏财。

    静堂笑道:“也好。”说着,便递上一锭银两,只当替他解了今日的生意寒凉。

    老人将白银掩在葛布衣兜下,瞧她神色一阵,问道:“姑娘何时生人?今年贵庚?”

    “庚午年辛巳月戊子日壬子时生,快...十九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对这个陌生的年岁有些不可置信。

    “嗯,”那边掐指闭目,半刻缓身道:“金玉沉沙,炎光彻夜,待时而鸣,龙跃天中。”

    “姑娘半生与火有不解之缘,身世浮沉如风中柳絮,财旺而身弱,是个富贵贫人。”

    她闻言笑笑。

    “然姑娘有龙章凤姿之命,只是此时尚在渊中。需得靠大运催引,方能星辉映月,高栖金炉。”

    她笑问:“这么说,我是晚福之命?”

    “正是此言。姑娘早运衰微,嫁夫难成,若是早婚,有如孤鸾夜舞,终难到头。”

    他沉沉叹一声,静堂不置可否,只问:“那该如何?”

    老者道:“诚如老夫方才所言,姑娘是晚福之命,婚嫁一事,宜晚不宜早,若是过了今年,方能避过此劫,日后定然会有良人,全你青云之志。”

    她闻言,神色有些凝滞,只向老者再问了些有的没的,坐在石台边静静等祝长风回来。

    天色有些凉了,冬日里黑得很早,此刻已有些沉沉的暮气。

    抬眼间,蓦地出现一个热腾腾的烧饼,祝长风道:“凑活吃吧,这地方不比京城,没什么好东西。”

    她接过,却未立马动口,只淡淡问道:“那个算命的是你的人吧?”

    祝长风刚欲坐下,身子忽然凝滞了片刻。

    “不是,”他仍旧嘴硬,坦然坐下后,故作潇洒地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

    她微不可见地一笑:“窥天机者必有一缺,那老人不聋不哑,不瞎不残,你要找人演戏,好歹找个像些的来。”

    语罢,便小口地吃起那饼来。

    “季静堂,”他有些生气,“慧极必伤,你要再这么下去,信不信这孩子也生不下来?”

    “生不下来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我可以陪着他去死。”

    “你......”他真的气了,气到想一把给她揪起来,扇她两个耳光。

    言语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静堂站起来,朝远处望去,只见暮色里金波泛夜,弱草营汀,索性坐上高台,独自看着远处的风景。

    “你在想他?”

    静堂低头沉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祝长风从身后上来,同她并排而坐。两人长久地不说话,忽然,他释怀似的嗤笑道:“你知道吗?你刚才皱眉的样子,和我看见流星却没来得及许愿时一模一样。有点遗憾,但又觉得,遗憾本身也挺美的。”

    季静堂转头,意外他会这样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说道:“送给你。”

    静堂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刀。北少林习武的时候,父亲不在我身边,只有这把刀陪着我。”

    月夜中,她用力拔出来,刀鞘在清辉中闪着锃亮的光芒。

    “它已经很钝了,一路跟着我从北境到少林,从少林到京都,再回到北境,想当初父亲死的时候,刃口不知道凝着多少人的血。”

    静堂拿到鼻尖去嗅,故作乐观:“是吗?让人一点都想不到。”

    “送给你之前,我重新打磨了它。刀就是这样,只要是好钢做的,钝了就钝了,就像走在路上踩了一泡狗屎,恶心是挺恶心的,但只要擦擦干净,吐啊吐啊的,这事也就过去了,刀还是一把好刀。”

    这话说的她发笑。

    季静堂心情好了些,将刀尖故意对准他,继而又放到他的脖颈边,像欣赏一幅绝世名画一般地去看那些镶嵌的宝石。

    “你的手在抖,”他道。

    “我知道,”她说。

    忽然间,他抓着她的手,将刀刃就那边缓缓朝自己脖颈上按去,细看已经压出一道浅浅的血印,静堂慌道;“祝长风你干什么!快放手!”

    刀刃在深入片刻后停下,她吓得发抖,抬眼只见他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安静说道:“没关系,我看见你的刺了。我只想告诉你,你可以继续举着它,我会继续在这里,让你知道,你不用对我设防。”

    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慌乱地挣开他的手,把匕首拿下来放好。

    她镇定了片刻情绪,勉强笑道:“是吗?祝长风,我知道你从来不认可新政,那么你心里呢?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把话题扯到正途上来。

    “改变帝制。”

    “你说什么?”她讶异。

    “改变帝制,”祝长风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寻常到好像在讨论明天早上要吃什么。

    “季静堂,土地兼并不是新朝才有的事,历朝历代,周而往复,你想过为什么吗?”

    他站起来,一副帝王之姿。

    “没有,”不知为何,她有些慌乱,甚至恐惧,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他附手在背,转过身来:“因为,这天下的主人从来不是百姓,权力,只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上。”

    “季静堂,杨绪的书我也看过,樵野公子,风靡京都。可是他都写些什么?才子佳人,郎情妾意,”祝长风冷笑,“是你,是我,是陶然们的故事,百姓呢?他们太穷太苦,他们不配有故事。”

    这话有如鱼雷入水,在静堂心中炸出一个深潭。

    “我早就说过,陶然做的事没有意义,星移斗转,沧海变迁,哪怕一千年以后再来一个他,还是一样。”

    祝长风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只有真正做到权集于民,出于民,策于民,还于民,不再天下之地莫非王土,这一切的轮回才算是真的结束了。季静堂,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她完全听懂了,也完全慌了。她曾以为自己联手的是一个绝地反击的强手,不想他的心事恢弘至此,一眼望不到头。

    何止陶然天真,祝长风更是天真,季静堂朝远处望去,月落乌啼,四下荒凉,她看不到帝制结束在哪一刻。

    她想着打赢眼前这场仗,而他却想着怎么终结所有战争。

    季静堂扶着肚子起来,点头道:“我知道。可是祝长风,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他不解。

    “我们是在打仗,在打一场骄兵必败的仗。现在的权力容不得你还之于民,必须集中在一个人手上。”

    她心中如火烧一般,咬着指间急得来回走:“我甚至信不过巴图孟克,祝长风,权力必须集中在我们手上,得在我们手上......”

    季静堂整个人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来来回回地重复这句话,直到祝长风重新抓住她的手,强迫她冷静下来,她才怔怔望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要成为第二个陶然。”

    “你放心。”

    两个人的气氛有些不合时宜地暧昧,她点点头,慌乱放下他的手,转过身捂着眼睛:“我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半刻都不想再等了。”

    他走上前来,淡定说道:“真正的猎手不会在暴雨天追猎物,回家磨箭吧,等天晴了,猎物会自己走进射程的。”

    二人回头相视,再次结缔无言之盟。

    且说邱致仁那日回府后便有些心有不安。他是颜山涛妻子邱夫人的内侄,虽说为人正直,不曾透露季家儿女的一言半语,但心底到底是向着颜山涛的。

    此番见到季静堂与祝长风在一起,已知祝氏遗孤必有夺天下之意,心里格外担心颜山涛拼命打仗,最后不过全了外人的富贵,为她人做嫁衣。

    他思来想去,方提笔在屋内展开一纸信笺,写到:“北境祝氏亦有夺位之意,兄宜夺版图、据淮南,划三足鼎立,呈割据之势。”

    字迹未干,房门便哐地一声被人撞开。原来严忍冬被炸,已下令全城搜捕逆贼,连一众官员的府邸都不放过。

    他急急起身,慌忙把字条搓成一个球塞入袖口之中,不想带兵进来的却是陈恨生,瞧见他心慌意乱,自是露出一副老沉的深笑。

    “邱大人,袖子里装的什么?”

    邱致仁一颗心狂跳,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道:“陈大人是来搜查逆贼的吗?这里没有。”

    陈恨生附手在背,近些年滚大的肚腩更圆了。他闻言笑笑,一步一沉地走过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邱致仁的手掰起来,见上面全是未干的墨迹,便朝他袖管里掏出一个纸球。

    邱致仁是个聪明人,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地在字迹上抹了一把,此刻展开,有些便已看不清楚,只是不巧,那最重要的几个字却干干净净地留着。

    陈恨生念道:“北境祝氏...夺位,据淮南,划三足鼎立。”

    他斜斜看邱致仁,对方已然溃不成军,陈恨生道:“邱大人,你好大的胆子。”

    语罢先行出去,对身后士兵道:“押下去,我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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