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煎藕饼

    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桑榆继续闹他,“耳根子都红了,看来我们沄水村第一美男子,这回是真动了凡心。”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没正形了,”江一帆嗤了声,“我给你送海鲜来了,还有临江村那边,也托我给你送油柑。”

    说完又想起临江村那帮见风使舵的孙子,跟先前跑来沄水村跟他们抢位置挖生蚝截然不同,这回对着他毕恭毕敬的模样,江哥长江哥短的叫着,完全没了之前的狡猾耍横,他听了真是又好笑又好气,“油柑在沄水村我娘帮忙打过称了,总数和他们说得算对得上号,不过你最好总的再过一遍,看重量对不对。”

    “知道了,我会核对的。”

    “说起来,临江村那帮孙子,变脸可真快,要我说就不该帮他们,让他们回去对着满山卖不出去的油柑树哭去吧。”

    “不帮他们想法子,难不成让他们为了赶海,天天跑来和你们干架?”

    江一帆一脸看不上临江村那帮有奶就是娘的人,“反正就算打,我们也不一定打不过他们。你啊就是心好,太为这帮孙子考虑了。”

    “我这也并非全为了帮他们,因为油柑确实有搞头,卖得开,所以跟他们一拍即合,能好好合作,为什么一定要动家伙呢?”

    想起那天临江村那帮人故意找事的时候,他哥被对方推了一把,撞到礁石,回去的时候他嫂子说他哥后腰淤青了一大片,现在走路都不敢太用力,江一帆脸上还是不想给那帮野蛮的家伙好脸。

    “大河叔的腰还没好吗?”桑榆问。

    江一帆脸色稍缓了些,“快了,算那帮孙子识相,事后还知道送跌打酒过来。”

    “那就好。我这也有一瓶,是之前在沄水村做的,擦跌打损伤效果还不错,等会我找出来给你拿回去。”桑榆缓了缓,又说,“临江村那些人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只是不懂得因地制宜的道理。江二哥你呀,以后还是少跟他们怄气吧。两个村子毗邻而居,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和平相处的好。”

    江一帆一手一个箩筐,将油柑和海鲜拎起,一路帮桑榆拎到后厨,“行,就放这吧,江二哥在外面稍坐一会,我去过称。阿宁,给江二哥上一壶玉油柑饮子。”

    前堂收拾桌子的钟宁立即应下,“好的,马上。”

    江一帆揭了门帘出来,嘴角一弯,还知道给他上新出的饮子,“算你有良心,没枉费我盯着大太阳过来给你送食材。”

    钟宁过来给他上饮子的时候,江一帆借机跟他打听起方才与他擦肩而过那美若天仙的女子来。

    问出了他最在意的第一个问题,“对面那永乐坊可是烟花之地?”

    钟宁是个心思活络的,听他这话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扬唇一笑,倒豆子般将闻音和永乐坊的事倒了个清清楚楚。

    听得江一帆一愣一愣的,在听到闻音是从青楼出来的时候,脸上很是惊讶,没想到她还真是从那对方出来的。

    听到后面她与原东家割席,一手创办永乐坊,只卖艺不卖身,又收容无家可归女子,教习才艺,教她们卖艺为生,还高价聘请护卫护里面的女乐工安全的事迹后,不由叹服,“这位小娘子好生厉害!”

    “谁说不是呢,我们掌柜的也佩服她,说她自己淋过雨,便为同样悲惨经历的女子撑伞,开设了永乐坊这一方天地,让他们习得一技之长,让他们吃饱穿暖,还护她们日常周全。所以永乐坊的乐工都很维护她们的老板,大街上听到别人说闻娘子不好的,准会被她们扔鸡蛋,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江一帆想说那些混账是该给点教训,不过有一说一,鸡蛋还是挺贵的,然而这话他觉得未免太没出息,没敢说出话,嘴上只说:

    “她看上去很年轻,看不出来年纪这么小就当上这么大一个乐坊的老板?”

    钟宁不以为然,反问他,“我们掌柜的年纪也小,不也当上了渔家傲的掌柜?”

    要钟宁说,他还是觉得他们家掌柜更厉害,听说掌柜的从前和她弟两人靠摆摊卖吃食才攒下份家底,上县城开了这家食肆,做这行的都知道这钱不容易赚,哪有闻娘子他们整天坐在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里,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来得轻松。

    再说了又不是人人都有闻娘子的美貌和天分,闻娘子看着高不可攀,还是他们掌柜的平易近人接地气。

    江一帆一怔,他说的好像也没错,桑榆比他还小两岁呢,就已经有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在他们沄水村的小娘子里可是独一份,就是在男子里也是独一家。

    小跑堂继续补刀,“这沧浪县女子当老板的多着呢,就光是隔壁杂货铺钱娘子这样的就有好几个呢。”

    “老一辈都说出名要趁早,照我看,这赚钱不也要趁早。”

    江一帆似乎认真思考了他说的话,随即点头,“有道理。”

    这样一想,这么多年,他似乎混得有点惨,既没出名,也没赚到什么钱,就一张皮囊还凑活,可惜他有的人家也有,还比他更好看。他看得上人家,在人家眼里,没准他这样的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看到江一帆垂头丧气的模样,钟宁有些莫名其妙,这人刚才听永乐坊老板励志创业的故事还挺精神的,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蔫了,男人的脸真是说变就变。

    江一帆受了打击,正想着之后自己是不是该支棱起来,不然娶老婆这辈子都没影儿了。他娘先前说得没错,像他这样成天半桶水晃悠也不是个办法。

    后厨的桑盼儿给他端来了一份香煎藕饼。

    煎黄的藕饼厚薄适中,外皮一看就很脆,散发出莲藕和蚝油的香味,伴随着肉香蛋香,实在是夏日解暑仙品。

    “这莲藕是前几日桑榆回沄水村采的吧?”江一帆没跟她见外,藕饼一上桌,举起筷子便夹走了一个,咬了一口,脆爽鲜嫩,藕碎和肉沫丝滑地融合在一块,清爽的莲藕,煎香的肉沫,葱花蚝油的加入,解腻提鲜两无误,这一份六块藕饼一上桌,就被他吃掉了三个。

    “一不小心吃多了,我大哥大嫂怕是没这个口福了,剩下的三个留着回去给我娘和两个小的。”

    “江二哥全吃了吧。”桑盼儿过去和江一帆当邻居的时候,因为平时不爱说话,被村民们当哑巴,她也乐得自在,见面都免了跟人打招呼这一步,倒是来了渔家傲后,才跟谢舟江一帆这几个邻居渐渐熟稔,后来她便随桑榆喊江一帆江二哥。

    “厨房还有呢,堂妹说等会让你带些回沄水村给樊阿奶他们。”

    “那敢情好,我就知道桑榆妹子肯定见不得我吃不饱。”他边吃边和人唠嗑,“你呢,怎么样,在这做得可还习惯?”

    “习惯,我在这挺好的。”桑盼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低声问,“我爹娘他们……还有没有到处找我?”

    江一帆手上的筷子停了停,看了看桑盼儿,虽然没怎么打扮,但这身衣服、鞋子都是簇新的,脸色红润,眼睛里的精气神都比在沄水村的时候好了很多,想来桑榆待她应该还不错。

    桑盼儿逃婚偷偷跑来县城投靠桑榆,这事他们几家和桑榆交好的人家自然知情。因桑榆之前跟他们打过招呼,桑盼儿在渔家傲的事不要让桑大一家知道,自打来县城后桑盼儿也没回过沄水村,平时除了采买上街也不出门,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厨房,因此她跑到桑榆这来的事倒也相安无事瞒了下来,没传入桑大夫妇耳中。

    “找倒是没再找了,就是骂得有点狠。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娘说的,她在隔壁听多了。你爹娘现在可是把你也归入白眼狼这一列了,害他们把到手的聘礼全退回去不说,还给人赔礼道歉面子里子全丢尽了,还说因为你这事害得你小弟到手的亲事都飞了,要是逮到你指不定如何抽筋剥皮呢。

    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倒戈到他们最痛恨的人这边,估计不止骂得更难听,分分钟过来把你带走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以后在这边尽量避避风头,小心碰上他们。”

    桑盼儿胆小,听到江一帆说她爹娘骂她害得小弟婚事飞了,心里一哂,卖女儿买别人家的女儿来当媳妇的买卖做不成了,把错全怪到她身上,可是当初她苦苦哀求推了这门亲事的时候,他们又何曾顾过她的生死,现在还有脸骂她?

    口口声声说她和桑榆是白眼狼,殊不知他们夫妻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当初二叔二婶在世时是怎么优待他们一家的,她看得很清楚,可后来二叔二婶没了,她爹娘又是怎么对他们留下的儿女的?心里不屑他们夫妻俩的为人,越发笃定自己跑路的决定是对的,只嘴上应道,“我知道了。多谢江二哥提醒。”

    桑盼儿回了后厨,江一帆用筷子夹起一块香晕人的藕饼,咬一口,再咬一口,仍觉吃不够。

    桑榆一手好厨艺外加脑子又转得快,随随便便做个吃食都有人上赶着送钱,现在还有商号订她做的蚝油;谢哥有一手好手艺,在陆上既能修船又能做家具,下海还有个好水性;大哥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脚踏实地,只要出了禁渔期,顺风顺水,养家糊口不是问题,他心知肚明这几年都是大哥有心带他,在海上教他如何行船打渔,否则家里那条船给大哥一个人出海打渔不在话下。

    而他江一帆呢?他有什么本事,是能打渔行船,还是做得了木活,抑或美食烹饪?连桑泽那个小豆丁都进书院念书去了,他这个大人还在这晃荡,百无一用哪里是书生,是他这种人才对。

    江一帆眼里的失落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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