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辰定定站在那儿，意外偷听墙角被当场抓包他还是头一回。

    所幸当事人没有责问，只是安静地靠在那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姜晚辰一时竟不知要不要开口打破这静谧的氛围。

    “姜老师还打算在那儿站多久？”黎漾忽然冲他笑了笑，声音悠悠传来，“我可没下一通电话要打。”

    说罢，她还故意举起手机，对姜晚辰的方向挥了挥。

    姜晚辰不再犹豫，抬步走到她身边停下。

    “姜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黎漾捏紧手机，试探地开口。

    “应该是你说你不想恋爱的时候。”姜晚辰抿了抿唇，底气不足地补充道：“我说路过，凑巧听到的你信吗？”

    黎漾没抬头，“为什么不信？这世上糟糕事被人发现总比好事被人发现容易得多。”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是这么个原理。”姜晚辰双手插在口袋里，“不过长辈们，确实很喜欢对年轻人的事瞎操心。”

    黎漾：“听起来姜老师像是颇有见解？”

    姜晚辰：“同是天涯沦落人呐。”

    黎漾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颇为意外，“莫非你也……这怎么可能？”

    脑补出姜晚辰也会被家中长辈耳提面命，明里暗里念叨着婚姻大事的场景。

    画面实在过于颠覆她对姜晚辰的认知了。

    姜家人难道还会担心姜晚辰找不到女朋友？

    联想到姜岭的反应来看，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酒吧那次很可能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

    姜晚辰耸耸肩，反驳道：“怎么不可能？催婚是当代长辈最爱干的事之一。”

    谈及此事，黎漾察觉他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似是深受其困扰。

    黎漾唇角向上扬了扬，“连姜大神都逃不了被催婚的安排，突然就觉得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她故意在“姜大神”三个字上加重了音，明目张胆调侃他。

    姜晚辰忍俊不禁，“看来黎老师心情调整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我也得回去准备下午的拍摄了，一起吧！”

    黎漾同他一起并肩往回走，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工作，倒也算自然。

    ……

    夜很深了，弯弯的月亮被云雾笼罩着，将整座城市都藏匿在梦里。

    可此时，医院VIP病房内却透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姜晚辰半梦半醒间听到不规律的喘息声，他瞬间清醒过来，就见老爷子整个人捂着心口，面色不正常地红润，他赶忙大步冲过去，连连摁下床头间的呼叫铃。

    “爷爷！坚持住！爷爷！”

    被夜间紧急呼叫铃召唤的值班医生和护士急忙进来推车，将老爷子及时送入抢救室。

    几分钟前还喧嚣的走廊随着抢救室门合上，顿时恢复宁静。

    姜晚辰独自一人站在急救室外，看着上面“手术中”三个字，不仅觉得刺眼，还弄得他心慌。

    他感觉凉意席卷全身，明明是暑热时节，他的额头却覆满冷汗，他随手擦了几下，手还是不自觉地颤抖，甚至感到麻木提不起劲。

    抢救室的门与记忆中母亲合上的门逐渐在他眼前重叠。

    姜晚辰莫名后退一步，痛苦的回忆如海水般涌上大脑，不给他逃避和遗忘的机会。

    难道这次，他又要亲眼看着自小敬重，疼爱他的爷爷离开，却无能为力吗？

    他无法接受，也不愿接受。。

    可现在除了等待和祈祷，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是父亲、母亲、还是爷爷，他从来都无法阻拦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每次只会是被丢下的那一方。

    等到天微微亮，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终于灭了。

    医生将老爷子顺利带出来的那一刻，姜晚辰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松。

    安顿好老爷子，他才给姜岭去了通电话。

    原本还睡眼惺忪的姜岭一个激灵，短暂几秒消化后就冷静下来，“别担心，爷爷会没事的，我现在过来。”

    这句话无疑是给姜晚辰打了针强心剂。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这一关，老爷子挺过来了。

    老爷子醒来时，就看到守在他病床前一脸沉重的孙子孙女，他微微动了动，如刚睡醒般伸了个懒腰。

    “老天还没打算收我呢！你们别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尽管老爷子说得轻松，但知道内情的两人始终脸色未变，难以在这种情形下挤出笑容。

    姜晚辰没吭声，他一向不擅长应对这种。

    姜岭鼻子酸酸的，没敢开口，怕一出声就控制不住泪意。

    老爷子握了握姜岭的手，试图让她安心，“我还没看到我们小岭将家业发扬光大，觅得如意郎君携手，也没看到你这不成器的臭小子有人陪伴，余生美满，怎么会舍得上天堂呢！”

    老爷子语调很是轻松，但字字句句落在姜晚辰心里，却形成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他不得不承认。

    这一刻，他坚守多年的决心动摇了。

    他一直都清楚老爷子的心愿是什么，却仍旧选择逃避。

    “臭小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老爷子絮絮叨叨了半天，扭头就看见姜晚辰一副游离在外的神态，没好气地提高了几个分贝，“嫌我唠叨啊！”

    姜晚辰晃了晃神，将思绪从混乱中抽离出来。

    “这不是想等您说完再开口嘛，怕又惹您不高兴。”

    一夜未眠，加上情绪又一直高度紧张，尽管姜晚辰说着玩笑话，可嗓音里的沙哑和疲惫却是难以掩盖。

    看他这样，老爷子不忍苛责，只是沉默地将桌上的水推到他面前。

    姜晚辰终于露出笑容，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您先好好休息，我去医生那边一趟。”

    医生早早就在诊室里等他了。

    “医生，我爷爷他还有……多长时间？”

    姜晚辰深吸一口气，脸色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更显苍白。

    医生看着手中厚厚一沓的检查报告和情况说明，斟酌一番开口：“保守治疗得当的话，半年不成问题。

    半年。

    可能的时间从医生口中说出，姜晚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一股强烈的眩晕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唯一庆幸的是，此刻姜岭不在这儿，不用直观面对亲人生命倒计时的恐惧。

    医生见惯了生离死别，每一位得知噩耗的家属痛苦，崩溃，悲伤都会随着时间淡化。

    他没有开口打扰姜晚辰。

    姜晚辰浑浑噩噩地走出医生诊室，周围来来往往路过的医护人员、病人家属的声音他都听不清，仿佛有个屏障将他隔绝开来。

    过了近十分钟，姜晚辰才缓过来点。

    医院这两天需要陪护，观察老爷子病情，姜岭要管理偌大的公司，姜晚辰直接将这责任揽了下来，向周导请了两天假。

    毕竟是投资商的人，名气又响。

    周导也没为难他，一口答应。

    反正少一个人，也不耽误整体拍摄进度。

    黎漾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和剪辑师沟通视频保留部分，闻言一怔，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转念一想，未免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姜晚辰不过是请了两天假，说不定有什么事耽误了。

    没过两天，姜晚辰就回来继续拍摄了。

    但他这次回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眉眼间遮不住的疲惫。

    黎漾本想找谢帆或姜岭打听一二，却在看到姜晚辰的状态时放弃了。

    于姜晚辰而言，她不过是一个说得上话的同事，闲暇时能开几句玩笑话的合作伙伴，甚至还达不到朋友的程度，尽管是关心，贸然开口询问也实属越界。

    她没有立场和身份去干涉他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黎漾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或许项目一结束，她和姜晚辰之间唯一的联系又会被再一次斩断。

    “姜哥，你还好吧？”谢帆递了杯冰美式给姜晚辰，饶是平时神经大条的他也察觉到姜晚辰不对劲了，“我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姜晚辰勉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就是前两天照顾老爷子太累了，还没缓过来。”

    见他不愿多说，谢帆难得没追问，“不过姜哥，你也别嫌姜爷爷唠叨，谁让你自毕业后，对女孩子就一副生人勿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不也是怕你孤独终老，好不容易遇到黎漾，才让你产生些许好奇，能不想撮合你们嘛。”

    谢帆误以为姜晚辰还在介意他们调侃撮合他和黎漾的事，“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以后我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连续几日没休息好，姜晚辰反应都迟钝了些。

    “黎漾？”

    “昂，我保证绝对不会再乱开玩笑了。”

    生怕姜晚辰还不信，谢帆就差举手发誓了。

    姜晚辰扫视了一圈周围，终于在谭宇旁边看到了正在对着镜头画面分析的黎漾。

    耳边谢帆的话早已不知飘到何处。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姜晚辰脑中诞生。

    如果他和黎漾在一起，就能了却爷爷的最大的心愿。

    不论结果如何，至少爷爷能不留遗憾。

    这也是爷爷最期盼的。

    可是黎漾怎么可能会愿意？

    理智占据上风，姜晚辰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可希望的种子一旦种下，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会默默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