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姜晚辰听到密码锁被摁响的滴滴声,他错愕地转过头。
下一秒,他飞速放下还睡在腿上的奶贝,快步冲到门边。
可推门而入的人并非他所想之人,而是姜岭。
姜晚辰一整天心绪不宁,刚升起希望又被失落取代,神情僵硬。
姜岭疑惑地看着他的表情由晴转阴,不明就里地站在门边。
姜晚辰走近两步,沉声问:“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你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了。”姜岭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语气故作轻松,但视线的打量没有分毫减弱的趋势。
“漾漾还没回来吗?”
姜岭本是随口一问,却见姜晚辰眼底情绪微变,试探道:“怎么?你们是吵架了吗?”
“没什么,她去岳城拍摄了。”姜晚辰敛了敛眸子,将所有情绪很好地掩藏起来。
姜岭举起包装精美的礼盒,”我给你们送了些鱼翅,你前阵子生了病,正好补补。”
“这种小事你让司机或者管家送就行,何须亲自跑一趟。”
姜晚辰兴致不高,引着姜岭到沙发落座,刚刚还蜷缩在沙发抱枕的奶贝早已不知所踪。
姜岭抿了抿唇,在姜晚辰淡然的反应里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确认一下老爷子的遗嘱。”
闻言,姜晚辰神色不变,牵起唇角,“这不是早就确定了吗?”
姜岭从托特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到姜晚辰面前,“张律师今天刚给我的。”
姜晚辰睨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我对公司继承权没兴趣,对遗产更是无所谓。”
“不是继承权的问题,你先看看老爷子的遗嘱写的什么。”
“无非是财产分割,股份划分,你留着就行。”姜晚辰摊开手,对遗嘱没有半点要打开的意思,“反正我不缺钱,这些年配音赚来的钱够我和黎漾衣食无忧了。”
姜岭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弄得一时无话可说。
她眼眶微微泛红,缓缓组织语言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老爷子当初带走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毕业后放弃金融进入配音圈,是因为不想牵扯商场上的任何事,因为你潜意识觉得老爷子当初放弃了你,他的任何东西就与你无关了。”
姜晚辰眉间一蹙,明明答应了要释怀,可心中那些耿耿于怀的点被姜岭戳穿,还是让他心里莫名堵得慌,“能不提这些事吗?”
每次老爷子也好,姜岭也罢,一旦用那种愧疚想要弥补的眼神看向他时,他就如坐针毡,那一道道视线恍若一面照妖镜,折射出他多年介意,斤斤计较的一面。
面上云淡风轻,可心底总是放不下,矛盾的心理让姜晚辰不愿回忆,更不想有人提及。
每次那些记忆被翻开,姜晚辰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在诉说着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他的骄傲,尊严都在无形中变得不值一提。
姜岭见状,语气有些着急,“姜晚辰,无论你心底还有多少怨气,至少先看完这份遗嘱。你愿意为了老爷子背弃自己多年的原则,不惜用上契约婚姻,难道就不想看看老爷子离世前想留给你的是什么吗?”
姜晚辰对上她的目光,四目交汇了近一分钟,他还是在姜岭恳求的眼神中退让一步。
他拿起那份遗嘱,封面冷冰冰的印刷字体刺痛他的心。
姜晚辰手指微颤,犹豫了片刻,翻开了文件。
遗嘱前面是关于姜老爷子名下的公司继承权,话语权及股份的分配,还有一些房产商铺现金存款,他和姜岭一人一半。
这些东西和姜晚辰认为的大差不差。
一目十行,飞速到最后一行,姜晚辰瞳孔骤然缩起,纸张在他紧捏下浮现出褶皱。
“星漾是什么?”姜晚辰抬眼望向姜岭。
“就是你想的那样。”姜岭肯定了他的猜想,“老爷子在世时为你创立了一间公司,已经和小说平台签订了长久合约,你配音套路化,无外乎缺失好角色突破,他便想为你开辟一条新的发展路线。而且配音行业不景气,老爷子便决定每年投资三千万扶持,让更多有兴趣的年轻人能毫无负担地接触。”
“他不是很讨厌我学配音?不是总说这些不务正业吗?”姜晚辰松开手,任由文件落在茶几上,“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不喜欢你学无用的配音是真,可他对你的爱盖过了他理智的不喜欢。”姜岭仰起头,“晚辰,爷爷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的,无论任何事。”
“得偿所愿吗?”
姜晚辰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
姜岭手机进来了一个电话,她默默退到卫生间跟那头说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客厅。
姜晚辰平和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对遗嘱的安排已不再抵触。
她顺势扯了几句公司的事,见铺垫差不多了,便佯装不经意问道:“你和漾漾的那个契约婚姻是怎么打算的?”
自老爷子走后,她就一直在担忧这个问题。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个问题。”姜晚辰原本就心烦,语气有些不耐。
“你们……吵架了?”姜岭心下一沉。
“姐,你就别掺合我们的事了。”姜晚辰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他挥散脑中那些混乱的想法,“我自有分寸。”
姜岭欲言又止,顾及到今天确实说得够多了,过犹不及,只能闭上嘴。
……
夜晚的公寓,安静得连指针走过的每一秒都能听得格外清楚。
姜晚辰倚在在吧台边,屋内没开灯,他望着被黑暗笼罩的酒柜,往酒杯中加了两块冰,冰块触及杯壁的声音在空气中激起回响。
姜晚辰仰头灌了一口酒,任由翻滚的思绪在这寂静的无人之处被放大,肆意冲击他的心。
奶贝一觉睡醒,在猫窝里伸了个舒适的懒腰,猫着身子挪到姜晚辰毛茸茸的拖鞋边,用手蹭了蹭他。
“住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么冷清。”姜晚辰弯腰一把把奶贝捞进自己怀里,后者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你也想她了,是吗?”
奶贝似乎感知到自己主人情绪低落,主动把小脸埋到姜晚辰颈侧,一下一下地蹭着,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姜晚辰。
姜晚辰的手掌轻轻撸着奶贝的后背,“那我去找她?你觉得怎么样?”
奶贝舒服地喵一声,似是在应和他的想法。
次日一早,姜晚辰喝了两杯黑咖压下疲倦,便按照黎漾随口提起的小镇,驱车前往。
因为思绪万千,他几乎整夜未眠。
好在古镇附近就只有一家绣坊,姜晚辰绕了几条小路,途经一家广播推荐过的点心铺。
在门口驻足片刻,他进去挑选了几盒精致的糕点,买完才去绣坊。
绕了一圈,姜晚辰终于到华锦绣坊,他停在门口,大门敞开着,连敲两次门都没有回应。
姜晚辰一步步迈进庭院,顺着声音走至圆弧形月洞门前,不再迈进一步。
阳光透过庭院外的树梢,洒下细碎光影,落在小院里,若即若无地映在黎漾和宋谦的脸上。
黎漾和宋谦有说有笑地坐在石桌面对面,她甚至还主动给宋谦斟茶,这一幕格外美好,若换了旁人估计都要称赞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在姜晚辰眼里,却晃得眼睛酸涩。
拱门正好半遮掩他的身影,让他不至于被黎漾看到。
“他不用去,拍摄不归他负责。”
黎漾肯定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可现实却截然相反。
既然身为合作方的人无需参与拍摄,那么宋谦又是以什么身份来???
姜晚辰眸光落在黎漾明媚的笑容上,他很想冲过去质问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瞒着宋谦会来绣坊的事?是怕自己破坏他们的关系吗?
可姜晚辰没有资格,徒有虚名的婚姻,让他明明是黎漾法定丈夫,却连质问情敌的资格都没有。
这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根本经不起大风的洗礼。
若是捅破,可能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姜晚辰自嘲地牵动嘴角,头一回站在原地感到无所适从。
“姜晚辰?你怎么会在这儿?”
任欣莉诧异地看着闪现在自己不远处的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是黎漾和宋谦有说有笑地在谈工作。
姜晚辰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与任欣莉四目相对的几秒里,他想起来了这是黎漾的同事,也参与过周导真人秀的拍摄。
姜晚辰瞬间掩去所有失控的情绪,自小的习惯让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自己脆弱的时刻。
“我来岳城看望一个朋友,顺路给黎漾带了点糕点。”他举起手中的礼盒,为自己找了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理由。
任欣莉没怀疑,毕竟黎漾和姜晚辰恋爱关系整个蓝羽几乎都有所耳闻。
作为男朋友,来探班出差的女朋友倒也说得过去。
姜晚辰转动眸光,故作不经意开口:“那位也是你们公司的同事吗?”
“哦他叫宋谦,跟黎漾是大学同学,应该跟你也是校友。”任欣莉没多想,直言道:“这次算是我们合作方的负责人。”
姜晚辰故意说:“那他还挺负责的,专程过来盯着进度。”
任欣莉摇了摇头,反驳道:“才不是,本来他不必参与拍摄的,是黎漾有事要和他商量,就打电话把叫他过来了。”
“他是为了黎漾特意过来的……”
“也不能说特意吧,就工作需要。”任欣莉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大学同学?
什么样的大学同学能一句话就把人从青城叫到岳城来?
姜晚辰扯出一丝苦笑,心中最不愿的猜想变为了现实。
原来如此。
原来真的是宋谦。
难怪他一出现,黎漾总是避重就轻,不愿谈及。
难怪在蓝羽公司楼下,宋谦会那般不加掩饰地挑衅他,那么明晃晃的敌意……
难怪黎漾一个电话,对方就能不愿千里赶过来。
难怪黎漾最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来自己才是他们的阻碍,意识到这一点的姜晚辰只觉得无比讽刺。
如果没有契约婚姻,黎漾和宋谦说不定早就修成正果了,哪还有他什么事?
一门心思计划让王总松口的黎漾丝毫不知,自己的白月光已经被姜晚辰冠上了他人的名字。
“你还在听吗?”
“这个麻烦你转交给她。”姜晚辰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儿,他担心自己多停留一秒,都会忍不住冲过去给宋谦一拳,发泄满腔火气。
任欣莉看了眼手里的沉重的礼盒,顿时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你不过去吗?”
哪有人到门口了,自己还不进去亲自送的道理?
“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耽误了。”姜晚辰面上不自在,眼神甚至不敢再看黎漾一眼。
说罢,他转身匆匆往门口走去。
“诶……你等等!”任欣莉看着大步离去的姜晚辰,试图叫住他,结果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反倒跑得更快了。
黎漾不经意回头,只捕捉到一个飞速从拐角离去的背影,直觉让她感到不安,她顾不上宋谦还在考虑她的建议,快步过去。
任欣莉见她来,赶忙吐槽:“这姜晚辰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刚刚突然把点心塞给我,人就头也不回地跑了,搞得像是被人追债似的。”
闻言,黎漾快步跑出门,目光所及之处,早已没了姜晚辰的身影,她立即拨通了他的电话,那头直接显示忙音。
嘟嘟嘟的声音听的黎漾心烦意乱。
“黎漾,你的男朋友很介意我。”
宋谦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其中缘由。
黎漾拨号动作一顿,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汇聚成了一个锚点。
姜晚辰的不对劲,从一开始就源于宋谦。
宋谦微微叹了口气,一针见血的指出:“或者更准确来说,他可能误会了什么,把我当成了假想敌,在吃醋。”
……
“所以你是说姜晚辰把宋谦当成了情敌,以为你的白月光是他?”傅筠理清了黎漾的话,在电话端扶额笑出了声,“不是,他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的吗?宋谦?你要是喜欢宋谦那款哪还轮得到他?”
黎漾无奈,“我不确定他误会的来源是什么,但是显而易见,他已经认定了这个结论,貌似不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就给我定了罪。”
傅筠来了兴致,脑袋一转,“那你何不逼他一把?将错就错,反正他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了。”
“你是说……”
“拜托,你们都是夫妻了,还互相喜欢,怎么总给我一种你俩好像完全不熟的感觉!”傅筠撇撇嘴,换了个手接电话,“适当的吃醋有利于情侣感情更进一步,你们俩完全跳过了恋爱的步骤,直接结婚,这中间缺失的步骤导致后续的问题就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造成了现在双方有嘴都不说的场面。”
黎漾沉默,傅筠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她和姜晚辰的契约婚姻始终是一个问题,在这个关系下,两人总是习惯性戴着面具,很多时候无法随心所欲表达自己的感受,误会就容易横生。
或许,可以听傅筠的,顺着现在的局面添一把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