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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怎么样了?”赵令羽问攀上房顶的手下,那人回道:“头儿,江面上起火了,好大一片。”

    “看得见咱们的船吗?”赵令羽边说着边卸下随身佩剑,顺着梯子往上爬,他头顶传来回复:“我……我看不太清……”

    待赵令羽到了屋顶,果见远处郁江上竖起一道火墙,只隐约可见海鳅船的两道桅杆在那火光后飘荡,看不见船身。

    这样的火势,倒像是有人在江面上洒了油后再放火形成的。

    达妍昭此时也被惊醒,她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什么,但各个都面色凝重,她只好抱着观棠的衣袖大气不敢出。

    观棠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其实自己也有些不安,但又觉得达妍昭对于她的依靠反而带给她一丝坚定,心慢慢沉了下来。

    待赵令羽下来,观棠上前问:“你们的船如何了?”

    赵令羽脸色阴沉,摇了摇头,说:“那火势太大,看不清楚,我要带人去江边看看。”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夫人,我疑心这是声东击西之计。药铺的库房里放着这几日城中的大半口粮,若有人想诱我离开……”

    观棠方才便是因此事心中不安,只不过揽着达妍昭的时候,她就打定了主意,不会阻赵令羽去江边探查。海鳅船上还有他的手下,作为队将,他不可能放弃他们。

    “你去吧,我守在这里。”

    赵令羽知道这是无奈之举,点了十个人一同去江边,若要援救落水之人,他们这些人恐怕不够,但已经是极限,另留了十几个人给观棠。

    “尽够了。”观棠说,“罗城内留守的衙役不多。”

    “怕就怕兵马营的人趁夜来犯。”

    “那么多百姓还守在镇南门前,若徐知州想动兵马营的人来抓我进城,早就这么做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将水道图纸给我们。”说到这里,观棠朝他宽慰般地笑了笑,说:“你速去吧。”

    赵令羽拱了拱手,带着几人离开。他走以后,观棠命人移动药柜,将铺面的正门抵住,众人退到了院子里。

    此药铺正门朝街的方向面西,中有一座小院。小院南北两侧是与隔壁商铺分隔的院墙,再往东走是一栋二层小屋,林二等人日常居于此。屋子东南拐角另有一间库房,里面日常储存着药材,现下堆满了供城的口粮。

    送走赵令羽后,观棠思索着若真有人要来犯铺子,会如何行事,见林二带着被惊醒的小学徒站在一旁,她对二人歉道:“将你们卷入其中了。”

    林二摇摇头,说:“夫人言重了,我是医者,见惯世间凄苦,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

    不知想到什么,观棠突然眉心一跳。

    天光下她的眸子转动,灵动如星,只听她开口道:“我不曾看过医书,但以前听给我母亲看诊的大夫说,有的药方子里也会有毒材,药铺中可有能够炮制毒药的药材?”

    林二眨了眨眼,已然领悟到观棠想做什么。他带着学徒进了库房,观棠见栾慧站在一旁,难得一句话未说,走上前问:“是留心到什么了?”

    栾慧勉力朝她笑了笑,说:“夫人,无事。”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只是想到倘若……倘若文四还在就好了,他功夫那么好,此刻能多一个人护着您。”

    这几日他随观棠在罗城以及周围江水上留心探寻,却始终不得文四下落,就连困在城中的那些浮尸,栾慧都一个一个亲去探查了,他不知自己是该期盼找到文四,还是就这样任他了无踪迹。

    浩浩江水,若真要遁匿一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 * *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对谢闻来说亦是如此。

    往柳州治所马平县的一路上,胸前的伤口仿佛被一条冰冷却吐着灼热毒液的蛇盘踞着,到了州衙前,谢闻却需得若无其事地翻身下马,与柳州知州秦如傅等一干人等见礼。

    州衙大门前的灯笼被风雨吹得摇曳,面前那几个落在地上的影子仿佛窜动的鬼影,叫人不寒而栗,橘色的烛火倒将谢闻本无血色的面容照得有了一丝温度。

    “经略使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见谅、见谅。”秦如傅语态恭敬,眼神却直勾勾打量起自己跟前未着官服的年轻男子。

    此人就是大兆建国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之人,在昭文馆任秘阁校理一年不到,便如玉帝差那天罡下凡,突然被派来了广南西路。

    岭南历来为官员贬谪之地,他秦如傅亦是如此。

    秦家三代为官,秦如傅借祖荫入朝为官,后在显宗时期擢升为司谏。时任旧党党首,同平章事魏葛清殿前驳斥显宗,显宗又因体弱无法主持政事,便上疏请求太后垂帘听政,被旧党诸人忌恨,参其勾结贵戚,扰乱朝纲,显宗不得法,将其贬离了汴京。

    当时恰逢秦如傅的母亲在汴京病逝,他未及见其母最后一面,孝期又终日饮酒自纵,再次被贬。新帝登基初,与外戚夺权,自当排除当年曾参奏太后还政之人,秦如傅被谪为知柳州,时年四十八。

    纵观他前半生的官场之路,坎坷崎岖,似乎总与时势背道而驰,而面前这位谢经略,虽出身寒门,却因投身新党,得官家扶持,年纪轻轻便成为朝野上下声名鹤立之人,怎能不让他心生妒意?

    因此,即便知道自己和铸钱监乃至整个柳州都被摆上了旧党的棋盘,秦如傅却也有一丝难言的快意,更何况谢闻此时只身入局……思绪至此,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谢闻身后还跟着一人。

    “曹佐林?”秦如傅难掩惊讶,说:“你怎会在此?”

    曹佐林拱手行礼道:“知州大人,我是随经略使一道来向您借兵的。”

    “借兵?”

    谢闻右手背于身后,拳头紧攥,试图以此消解左肩伤口传来的剧痛。他面不改色地对秦如傅道:“秦知州,我们总不能在你的州衙门口相谈吧?”

    秦如傅回过神,很快引谢、曹二人和曹佐林的数个亲兵入了州衙,道:“厅内设了宴,为经略使接风洗尘。”

    此时已近亥时,早已过了晚膳的时辰,谢闻和曹佐林入城前便以干粮填了肚,于是他道:“秦知州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说到这里,谢闻回身扫了一眼跟在秦如傅身后的通判等人,说:“柳州兵马都监可在?”

    “他并未在此。”秦如傅微微欠首道。

    见他话无下句,谢闻微微拧眉,露出一丝不耐道:“唤他过来同席。”

    秦如傅道:“连日雨,不巧昨日有一处山崩阻了路,李都监率众开壅山路去了。”

    众人行至廊下,此处灯照如昼,秦如傅见他眉头紧蹙,面色还透着一丝苍白,斟酌道:“谢经略使不如……今夜在官驿里休息一晚,我书信传李都监速回……”

    谢闻打断他道:“深夜叨扰诸位,但我乃经略安抚使,官家特令我便宜从事,若兵马都监在此,点兵更快些罢。”

    听他所言,竟是要亲去兵马营。秦如傅和身旁通判相视一眼,后者提袍上前谨慎道:“谢经略使这是准备事后再呈报枢密院吗?”

    谢闻停下脚步,嘴角轻扬,声音倒比雨夜寒凉了几分:“调用区区几百厢军,便是事后呈报又有何妨?”

    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秦如傅不知他缘何要调兵,原以为他是来查铸钱监一案,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想在此地逗留,难道铸钱监一事,京中并未透露给谢闻?

    他一边想一边一路心中如擂鼓,众人进入厅堂简单用过膳后,谢闻目视通判等人道:“诸位若无事,便退下吧,我有些话要同知州大人单独相谈。”

    秦如傅稍松口气,若谢闻有事同他商榷,说明铸钱监一事到底还是绊住了他,于是令通判等人离开,却见谢闻也轻轻颔首,示意曹佐林离开,曹佐林拱手退下。

    随着屋内动静渐歇,谢闻起身,负手看了一会儿那挂在厅堂里的匾额,上书的“明镜高悬”四个字苍劲有力,说:“颇有风骨,不知是哪位大家所提?”

    秦如傅稍稍低头道:“大人谬赞,这字是小人所写。”

    “明镜高悬……倒让我想起《百喻经》里宝箧镜喻的故事,你可知?”

    秦如傅仍未抬起头,道:“大人请说。”

    “有一人为躲避债主,彻夜奔逃,偶然间发现了一个宝箱。此箱内覆一镜,这人贪恋宝物,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箱盖,这时,镜中出现了他的身影,你猜此人如何?”

    “他打碎了镜子,随后盗走宝物。”秦如傅坦然道。

    谢闻转过身,摇了摇头,说:“他误以为箱中之人便是箱子的主人,诚惶诚恐地道歉,随后丢弃箱内珍宝逃走了。”

    秦如傅抬起头,疑道:“怎会有人将镜中的自己认作旁人?”

    “却说众生心者,犹如明镜,即便明镜无垢,心有垢,则法身不现故。此人不愿偿债,因此遁逃,自然看不清自己的本真。”

    秦如傅稍稍思忖,随后道:“何为债,何为逃,也许此人是被迫背上了债,若不逃走更会被夺去性命,即便看见了宝箱,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得此大幸拥有这些宝物,这才弃如敝履。”

    “你说得对。”谢闻目视着秦如傅,眼眸深邃若渊谷,说:“假若此人身边有一人出言提醒他,他便能发现那是镜中的自己。”

    “大人说笑了,那就会为了宝物两相厮杀,拼个你死我活了。”

    谢闻听见此话,并不意外,反而摇头笑道:“非也。若那人不出言提醒,自然而然便能得了那箱宝物,他有心相救,才会开口。”

    这一番话令秦如傅一时哑然。

    此时窗外雨声如更漏,秦如傅感觉这更漏声像是在锤击自己的胸膛。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有顷刻,也许有半晌,秦如傅轻叹口气道,“大人,我先前并不解官家为何如此重用于你,而旧党诸人又为何视你若虎狼。你只身一人来到柳州,令我放下戒备,又同我在内堂说了这样一番话。如今我只想问您,为何突然要调用厢军?”

    “梧州有难,恐怕你我谈话间,已然死伤无数了。”谢闻一字一句道。

    谢闻不知,他的话正巧言中了此刻百里之外观棠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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