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运动会如期将至，附中高一高二年级放三天假期。
林青的两个项目不在第一天，她拿着矿泉水，在女子跳远区，给董知晓当后勤。
“加油！”在董知晓后背顺了顺，她第一次比赛，难免有些紧张。
围在女子跳远区的人不多，和旁边男子跳远区围观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青不经意往围观的人群中看去。
他太耀眼，以至于她总能第一眼寻到他。
他戴着帽子的样子很少见，比平时多了几分冷冽，许是太多视线投射在他身上，他伸手，将帽檐往下盖，遮挡住那深邃的眉眼。
跟平常亮色系的私服不同，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衬得露出的肤色更加白皙。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身边跟着徐太礼几个，都在给蒋奇当后勤。
周围的观众，多数是来看他的，极少是对比赛感兴趣的。
广播里报到董知晓的名字，林青才收回视线，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
运动会报名后，她们俩人放学经常在操场练习，按照私底下跳的成绩，林青对她很有信心。
初赛前七名进入决赛。
董知晓跳完，林青把水拧开递上。
成绩下来，董知晓排在第六，进了决赛。
“走，去看看蒋奇那老狗怎么样。”董知晓仰头喝了几口，眉飞色舞，她和蒋奇打了个赌，谁要是没进决赛，谁就得替对方做值日。
事实证明，这俩都有一定实力，都进了决赛圈。
林青没有董知晓那么自如，默默跟在她后边，回想到上次在医院，她心里始终无法平静。
看到他的时候，总会想起林奶奶的话，心里不由的开始心疼。
也常常会想起在医院他打的那个响指，一想脸就红。
她捉摸不透，甚至妄想过，他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只是很快就有一盆冷水浇下来。
她清晰记得，他说过他现阶段没有那个想法。
因着董知晓要找蒋奇炫耀的缘故，林青站在他身边，闪躲着视线，不敢正眼看向他。
“和姐姐比，小心别输得太惨。”董知晓对着蒋奇放狠话。
身边太多人在看，她压低了声音。
蒋奇自顾笑得开朗，“这下咋办，咱都进决赛了。”
“笨啊，看决赛成绩咯。”
说着，几人艰难地拨开围着的群众，回到班级休息的看台。
徐太礼和宋一鸣没跟着回来，他俩满操场地跑，给班里参加其他赛事的同学递水。
刚刚被挤到，董知晓有些烦躁：“这些女孩的眼光真得好好治治了。”
“你的眼光才该好好治治了。”蒋奇一把拉过旁边的沈暨白，伸手在脸庞比了下：“就这脸，这身材，很难看不上吧。”
林青抬眼看过去，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
只一瞬，沈暨白侧过脸，抬起胳膊肘撞开蒋奇靠得很近的胸膛，眉宇间带着点嫌弃。
见人又凑上来，他挪开两步，笑骂：“一身汗，别挨着我。”
那快速撇开的视线，像根针扎进心脏，林青装作不在意地仰头喝口水。
“这几天我和青青得离你们俩远点，人那么多，快呼吸不上来了。”董知晓反驳不了，那张脸，在哪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她撇了撇嘴，拉着林青，“我们躲远点。”
林青只觉自己真的快要透不过气，董知晓说的对，还是离远点对谁都好。
我们总想要靠近光，可是太靠近，飞蛾扑火，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直至第二天，林青拿下高二女子组一千五百米初赛第二，决赛第一名，她都没看见沈暨白。
跳高决赛的时候，她和董知晓坐在看台。
“太恐怖了。”望着里里外外围着一堆穿着校服的女生，董知晓收回视线，对着林青道：“如果我是帅哥，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人来看我？”
董知晓的脑回路一直都很怪，又很独特。
太远了，林青眯着眼试图看清人群中那个耀眼的男生，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人影。
闻言，她看向董知晓，认真的打量着她的长相，肯定回道：“会。”
董知晓长得很好看，如果换个性别，肯定也会很帅。
“你太爱我了青青。”董知晓挽着林青的胳膊，将头靠上去。
“咦——”，她还没来得及撒娇，跳高区的人群涌动，有个女生站在沈暨白对面，被一起围了起来，“好像是那个丁乐彤？”
“这是在干嘛，表白？”董知晓猜。
操场上传来一阵又一阵起哄声。
时不时夹着几道尖锐的口哨音。
场上的情景虽模糊，但看着站位及人群中的反应，看台的观众差不多也猜到七七八八。
“丁乐彤真的好勇！”董知晓咂舌，手不自禁开始鼓掌，眼里流露出那种由内而外的对同性的欣赏。
那些叫好声揉碎在空气中，一呼一吸，只觉得格外疼痛。
有个声音在告诉林青，沈暨白不会答应的，他没想恋爱。
可是万一呢？
这么热烈的女孩，这么闪耀！
他说他喜欢闪闪发光的，这算吗？
怎么不算？
林青只觉那遥远的喧闹声像隔着一层软木棉，很闷，闷得她快无法喘息，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颤抖的阴影，渐渐地，原本根根分明的眼睫，糊成一簇一簇。
“青青，你怎么了？”
董知晓察觉到身旁没有动静，将目光收回来，就见林青低着头，泪水像断了线似的顺着脸颊滑落。
她一下子慌了神，声音不自觉放轻：“......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手指悬在半空，相碰她却又不敢碰，最后只是轻轻地拽着她的袖口。
“你别哭啊......我、我怕。”
林青抬手，抹了抹眼泪，只是泪水不听话，一直往外溢出。
不想让董知晓担心，她嘴角努力向上扯了扯，笑得勉强：“我没事，可能刚跑完没注意，现在肚子有点疼。”
“吓死我了青青。”董知晓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我扶你回教室休息，然后送你回家，反正今天也没我俩的项目了，铅球在明天。”
“......好。”林青点点头。
教室很空，大家都在操场。
董知晓一路上和她说了好几个冷笑话，想逗她开心，以往她都会配合地笑出来，但今天，怎么都笑不出来。
董知晓没有勉强，两人收拾了下书包，刚打算出教室门。
任可和蒋迪回了教室。
蒋迪跳高初赛排名比较靠后，没能进决赛，比完之后一直挤在跳高决赛的围观区。
见俩人提着书包，蒋迪：“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家？”
知道林青不想被人发现刚刚哭的事情，董知晓怕她俩察觉，抢着回答：“我俩今天的项目都完了，先回去。”
“先别走，你俩太厉害了，尤其是林青，第一名耶！”蒋迪兴奋，“我刚刚在跑道外，快要激动疯了！”
“刚沈暨白也拿了个跳高第一，咱班今年总比分肯定很高！”
关于他的事情，她总是格外在意，轻抬起眼帘，看向讲得激动的蒋迪。
察觉到旁边的一道视线，她看过去，撞上任可带着探究的眼神。
林青心下一慌，不知道自己眼尾还红不红。
“不过最劲爆的，你俩没看到！”蒋迪撞了下任可，嘿嘿一笑：“刚刚校花又表白了，闹得动静可大了。”
“把比赛区给堵得其他几个项目进度往后延，来了几个裁判老师，人群才散开。”
“丁乐彤还是太厉害了，吾辈楷模！”董知晓比了个赞。
任可闻言，轻蔑地笑了：“那有啥用，还是被拒绝了。”
“这都第几次了。”董知晓讶异，她还以为这次准成，“还是太牛了，这勇气！这毅力！”
“我们走吧。”林青拉了拉董知晓，闷得快透不过气的胸腔，好像吸进了一口氧气，不过也只缓和了一瞬。
“我们先走了，青青跑完肚子有点痛，我送她回去休息。”董知晓解释。
“那明天见。”
“明天见。”
翌日，所有比赛项目临近尾声，比赛结束后，各个项目的获奖选手都得留下来颁奖。
林青和董知晓的铅球比赛作为压轴项目在下午，她以为得等到颁奖的时候才能看见他。
日头正盛，铅球场上围着一圈又一圈人。
沈暨白插着兜站在人群第一排，他今天没有戴帽子，眉眼暴露在阳光之下，投射到场上的视线显得格外清晰。
旁边蒋奇和陆宁一人拿着一瓶矿泉水，徐太礼和宋一鸣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白板，上面字体清晰地写着‘高二三班牛逼！’
任可和蒋迪挤在一边，和丁思敏几个女生拉着一条黄色的横幅，横幅很长，被折叠成一半，上面写着林青和董知晓的名字。
横幅林青见过，运动会第一天，丁思敏和徐太礼组织没有参赛的同学一起做的，上面写满了参赛人员的名字。
林青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名字在沈暨白名字的旁边。
这两天的项目，班上参加比赛的同学取得成绩比以往要强，把班里人的团魂激发了出来，此时此刻铅球场上的一角，挤满了高二三班的学生。
还没轮到林青和董知晓，她俩站在参赛人员等候区，和围观的人群面对面。
徐太礼双手围在嘴边，大喇叭喊着：“千万别紧张！深呼吸！加油！”
旁边陆宁被喊得耳朵疼，抬手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
董知晓被逗得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搭在林青肩膀上，一手捂着肚子。
被笑声感染，林青嘴角翘起，看向横幅上自己的名字，‘林’字左上角露出一个‘白’字，心脏被灼了一下。
她收回视线，目光不由自主去寻找人群中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
清风荡过身上学校给运动员集体发的运动短袖，风一阵一阵的，粘着后背的衣料跟着扬起来又瘪下去，又扬起来，反反复复。
目光停驻的瞬间，对上一双墨色眼眸，他那双自带深情的眼睛，波光涟漪，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接触到女孩的目光，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加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一阵酥麻的痒意在后背炸开，林青背部肌肉不自觉绷紧。
她点了点头，故作镇定地挪开视线。
低头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下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