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找借口，让林青搭着他们的车。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林青看着窗外，此刻日光正当空，路上行人热得将外套脱下挂在胳膊肘。
她把高中的记忆翻开，寻找沈暨白吃甜食的蛛丝马迹。
印象中，那会他偶尔揣兜里几颗薄荷糖。
而她为了找同款，曾翻遍江城大大小小的超市。
最后在一家日式杂货店里找到。
后来那款糖果开始流行，在各大超市都能见到，她没有再吃过。
恒胜酒楼做横城菜很出名，已经下午两点，前厅的圆桌仍人满为患。
被领着进了包间。
应对这种饭局，林青‘熟能生巧’，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都是娱乐圈的人，她插不进他们的话题，便默默低着头吃东西。
其他人很少动筷，聊着项目，聊着电影配乐、配音，聊着下个项目启动。
林青觉着无聊，看着眼前这一桌横城美食，弃之可惜。
她伸着筷子夹了只海虾，连壳带肉吃进嘴里，太硬。
换目标，夹了小炒黄牛肉，很嫩。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凡是夹了超过两次以上的菜，雷达定位一般，总能再转着停留在她跟前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话题突然跳到了林青身上。
“林老师的音色跟片尾曲适配度很高。”
“之前找别人试音的时候，怎么听都不满意。”周平笑着，伸手拍了拍旁边沈暨白的肩膀：“暨白知道后，说给我推荐个人，我还挺意外来着。”
那一霎那，所有人的视线撇过来，胆大的几个不露声色地瞄了眼周平身边，淡定自若的男人。
眼里的讶异藏不住，都是娱乐圈的老油条，心里各种猜测，面上却一副波澜不惊。
林青僵住，抬眼怔怔看向他。
他像是没察觉，端起小酒杯，轻抿一口，神色自然，“挺巧的。”
淡淡解释：“大寒是黄绿蓝老师的粉丝，我看周导那阵子头大，便随口一提，没想到也是促成一桩好事。”
林青夹着的牛肉的筷子一顿，她看向大寒。
突然成为主角的大寒努力扯着嘴角：“......是、是啊。”
和沈暨白混娱乐圈多年，他说谎话自成一套，滴水不漏：“那天知道林老师就是我偶像的时候，还特激动来着。”
“谢谢。”
林青笑，掩下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调侃：“见到真人，不要让你失望就好。”
“怎么会！”大寒一惊，再听懂林青话里的调侃意味后，神色放缓：“昨天更新的那首《小宇》，我来来回回放了有两三小时，很好听。”
有人说，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每一句都是实话。
他确实听了，从沈暨白的手机里外放出来的。
林青有些惊讶，她目光停留在大寒身上许久，久到大寒后背直冒的冷汗将秋衣浸湿。
跟在沈暨白身边多年，大寒对他的情绪感知异常敏感，好在，林青将视线转移。
他瞬间松下一大口气。
一顿饭，吃得情绪起起伏伏。
那天之后，沈暨白好像很忙，林青没再偶遇他，朱颜懊恼着，没能拿到沈暨白的签名。
她对沈暨白的喜欢，这么多年，林青心里明白，有那么一刻，她想着，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见面，她试试看能不能拿到签名照。
如果有机会的话。
步入一月，秦一梨带着另一个实习生回了横城，圣力的项目进度很赶。
券商那边也赶着进度，两边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的单休也被这进度抹杀掉，连着两个星期，大家都在加班加点。
对于这样的生活，林青已然麻木，辞职的想法愈发坚定。
审计这份工作，当初本也就是误打误撞闯进去的。
那个时候，疫情，就业环境难上加难。
【SHEN:下班了吗？】
刚走下楼梯，在公司下面等网约车。
林青戴着耳机，在这夜色里，指尖冷得发颤，心里却冒着蒸腾而上的热气。
她抬眼看着站在附近的朱颜、方月几人，抿唇，将屏幕往自己那边藏着，手快速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LIN：正准备回酒店。】
那次吃完饭，过后的某个夜晚，床头柜上放置的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
凌晨两点多，林青正好睡下。
等早上一醒，看着那条消息，出神。
SHEN：晚安。
很简单的两个字，平平无奇，却有着翻天覆地的魔力。
林青深吸口气，颤着指尖：
早安。
她快速摁灭手机，洗漱，吃早饭，直到进了项目公司，需要查看资料的时候，才再一次打开了微信。
只不过，那边没有回复。
原以为这样也就过去了。
但那两句问候的话语，像打开潘多拉的宝盒。
下班了吗？
吃饭了吗？
晚安。
早安。
简单的问候语，却是他们控制不住的，情感流露。
再深一步，挑明；浅一步，畏惧；恰恰好的，是试探。
网约车驶进路口，林青坐在副驾驶，看着前窗的风景隐隐失神。
手心里又震动了几下。
林青眼皮一敛，从中央后视镜那看了眼后车座的情况，朱颜和方月累得阖着眼假寐。
她收回视线，忍着晕车的恶心，打开微信。
SHEN：刚从滨城回来。
紧接着，发来一张模糊的图片。
林青指尖放大，图案很是模糊，她认了一会，隐隐有了猜测——
恒美酒店走廊上铺着的地毯。
车顶的小灯被调到了最暗，昏黄的光晕像一层薄纱，懒懒垂落在车厢里。
心蓦地一软。
LIN：好好休息。
车窗的倒影里，她勾着嘴角，眼里的笑意满得溢出。
回到酒店，已经十一点半，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酒店附近几座写字楼亮着光，夜色已深，仍有人为了生活忙碌着。
林青洗了个澡，刚吹完头发，拿起手机想查看有没有工作上的消息。
入眼一怔。
【SHEN：开开门。】
【LIN：？】
林青从屏幕中抬眸，有些错乱地看着不远处的房间门，心脏停了一瞬，蓦地开始加速震颤。
她缓步走到门口，手搭在把手上，咔哒一声，像极了呼吸的静止键。
“......林小姐。”
夏至手还抬着，刚要敲门，见门打开，意外几秒，随即甜甜笑开。
她勾着外卖袋的手网上一提，“沈哥给点的，趁热喝。”
林青深深松了口气，刚刚血液急速上涌，咋一下又全洪散，脸上盈了一层薄红。
“......帮我给他带声谢。”
说着，接过手里的外卖袋，看包装，那是一家横城有名的深夜粥铺。
“林小姐。”
“嗯？”林青疑惑。
夏至挑眉，笑眯眯道：“还是您自己和沈哥说吧，哈哈。“
看着女生快步离去的背影，林青无声笑了笑，低头看着手里的外卖有些失神。
“青青姐，你点外卖啦？”朱颜双手举上头顶，拿着浴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从浴室走出来。
林青没承认也没否认，总不能说，这是你男神送的。
“过来，一起吃吧。”
“好。”说着，直接将浴巾拿下来，迫不及待，“这家好贵的吧，之前想点来着，但一碗粥就得好几百，肉疼。”
林青眉间轻蹙，绕着包装袋看一圈，没看见外卖封签。
“青青姐，你找什么？”
见朱颜一脸疑惑的看着她，林青摇头，将外卖拆开。
米香混着海鲜的鲜扑鼻而来。
“这也太香了！”朱颜秀眉双挑，眼睛亮了。
“香就多吃，还有很多。”
林青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转了400元过去，犹豫了下，打字。
【LIN：很好吃，谢谢。】
发完，林青将手机倒扣在桌面，拿起勺子，滚烫中带着鲜甜，一口下去，热气从上而下游走。
半碗下肚，朱颜已经舀了两碗，她抬眼看向林青，林青抿着笑，无奈：“你吃，我不饿。”
放下碗筷的同时，桌面的震动波及指尖，有些酥，有些麻。
【￥400.00已被接收。】
【SHEN：晚安。】
见他收了款，林青有些如释重负，她没发‘晚安’回去。
看手机的功夫，桌上的外卖盒见底。
林青淡淡撇开视线，她没办法再刻意忽略下去，很多东西已经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她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深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在多年前已经了断。
往前走，林青。
微信页面最终停留在了那句‘晚安’，谁都没有再主动一步，一切又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总有些话是不能提。
总有些微妙的感情是不能萌起。
这个世界有很多面，他站在光鲜亮丽的一面，而那一面，恰恰是林青所无法抵达，无法适从。
而她自己所在的一面，是她最舒服，最自在的。
所以，没有必要。
他的人生会越来越精彩，而她的也不差。
正如这九年。
一月中旬，横城下雪。
听说是近五年来，久违的一场雪。
街道上，水泥地板浸湿，行人发间染上一层薄白。
林青提着行李，回到恒美，前几天湖城的资产盘点出了点问题，她去了一趟。
从机场到酒店这一路，染上些许年味的横城，雪花为其红装增添了不少旖旎。
办完入住，林青洗完澡，暖了暖身子从浴室出来，便见手机在桌上亮着。
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蒋奇打来的。
夜色已深，冷风驰骋着轻敲着玻璃窗。
林青指尖轻抖地按下回拨键，下意识咬唇：“蒋奇，是晓晓有事吗？”
对面像是被吵醒，嗓音有些糊，“林青？”
被子拨开的稀疏声从那边传来，蒋奇打了几个哈欠，“你现在才看手机？”
听着那几个哈欠声，林青心落地，只是身体的疲惫让她懒得和蒋奇多说废话，“有事说事。”
这九年，虽说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有着董知晓这个中间人，林青和蒋奇关系不算疏远，反而在高二那一群人中，较为亲近。
“我要求婚了。”
“嗯”
“嗯？”
这突如其来的字句，一瞬间冲散林青眼底的疲倦，再次睁开的眼眸，满是诧异与激动，“......什么时候？”
“你是她最要好的闺蜜，肯定要你在的时候。”提及此，那边声音都清亮了不少，“春节前后几天？挑你们都在的日子。”
“到时候帮我一起，给她一个惊喜。”
“好.......”只是，林青隐隐有些担心，抿唇，思量了几秒，如是问道：“你父母......”
蒋奇轻嗤了一声，笑声止住时，多了几分认真：“这些年的努力，为的不就是这一天？”
窗帘被拨开在两边，月光悄悄从云层透出，灰蒙蒙的亮光闯入林青眼眸，将她眼尾向上提拉。
“谢谢。”
“这么客气？”那边下意识地玩笑了一声，但或许是因为有共同爱的人，所以总有那分默契存在，蒋奇正了正神色：“我才该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