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天气晴转雨
陈宴的毛绒线球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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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日。
祝许到高三（1）班门口的时候，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
教室里的人只来了大概三分之二，不少座位空荡荡的，喧嚣声倒是不少，空气里满是假期结束的懒散和新学期伊始的躁动。
夏末的阳光沿窗沿爬下，在磨旧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蝉鸣和空调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门被轻轻推开。
教室瞬间安静了大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那个身影上。
祝许穿着熨贴的蓝白校服，站在门口。
晨间的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型和清冷的轮廓，皮肤是冷调的白。形状姣好的桃花眼本该含情，此刻却像在冬日里落地的雪花，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和低语。
“哇靠……新同学？”
“好漂亮…像画报里走出来的…”
“会不会是走错教室了啊？”
祝许生得好看，这点她自己也很清楚。
从小，每到一个新环境，她就会接受这样赤裸裸地打量。她虽然不喜欢，但也习惯了。
祝许对不断投过来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置若罔闻，视线在教室里快速的扫过去，最终落在了教室后排靠窗角落的那个位置。
陈宴已经到了。
他穿着同样的校服，但领口随意地敞着，拉链也没拉到顶，透着一股散漫。
这会儿，陈宴正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光影落在他身上，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前几排的热闹隔离开来。
不知怎么回事，在小卖部初见时的陈宴在祝许脑海中浮现。
他好像总是有睡不完的觉。
觉有那么好睡吗？
相较于满教室的陌生人和唯一熟悉的陈宴，祝许毫不犹豫的穿过过道，径直走向教室最后排，陈宴身边那个空着的位置。
哗——
这次的喧闹比刚才更甚。
陈宴似乎也察觉到了班级的异动和骤然聚焦到自己这边的目光。他抬起头，视线撞上正朝他走来的祝许。
他倒是连一丝讶异的反应也没有，仿佛祝许的出现和走向他，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陈宴只是看着她走近，随即在祝许的目光落在他旁边空着的座位时，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祝许在他桌边停下，没说话。
陈宴也没说话。他收回目光，伸手将自己摊开在桌面上的几本习题册、几张卷子以及一个画满了复杂电路草稿的笔记本收好，推到了自己桌子的内侧边缘。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或询问。
祝许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她把自己的新教材一一摆在陈宴刚为她腾出的桌面空间上，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周围那些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震惊目光与她毫无关系。
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转学生，不仅坐到了“高岭之花”陈宴旁边，而且陈宴还默许了？
还给她腾了地方？！
“让让让让！要迟到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这个声音很熟悉，前几天祝许还在“王婆冰粉”摊子上听到过。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亦泽就从门口冲了进来。因为赶时间，进门的时候还磕了一下门板，打了个踉跄。
“周亦泽，我的豆浆要洒了！”
苏清妍被他忽然跑起来的身影吓了一跳，目光紧紧追随着周亦泽手里拎着的那份豆浆。
“怎么可能！你周哥我……”周亦泽刚把书包甩到座位上，立刻看见了陈宴身边坐着的祝许，“我靠……”
“hi美女，咱们真的又见面了哈。”
周亦泽把豆浆放在旁边苏清妍的座位上，和祝许打了个招呼。
苏清妍冲着祝许笑了一下：“原来你是我们学校的呀，好巧。”
祝许点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你们好。”
祝许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扑面而来的热情了，有了前几回的交集，她这会儿显得游刃有余。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
班主任段之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看到后排坐着的祝许，以及一旁没什么神情的陈宴，眼神里也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
“好了，同学们，新学期开始，我们班也迎来了一位新同学。”段之朝祝许点了一下头，“祝许，上来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祝许。”祝许弯起一抹标准的笑，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绽放开来，“祝福的祝，许多的许。”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很高兴，认识你们。”
段之示意祝许介绍完了可以回到座位。
“祝许同学成绩很好，希望大家以后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段之在祝许的自我介绍基础上补充了一句，但他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人按捺不住好奇。
“老师，祝许同学为什么转校啊，原来学校不好吗？”
瞬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祝许，带着些探究的意味。连角落里一直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的陈宴，笔尖也停顿了一下。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祝许不由得快走了几步回到座位上。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了校服裤子的布料，指节微微发白。
过去的记忆涌了上来，撞的祝许胸口一阵发闷。
那些……不好的东西。
“好了，个人原因就不多打听了。大家把注意力放回课本，准备上课。”段之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再问的意味。
祝许低下头，视线中突然多了一颗浅粉色的毛绒线球。颜色有些旧，边缘也不太规整，一看就是手工缠绕的。
它静静地躺在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
下一秒，小球就被塞进了祝许的手心。
触感柔软又轻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祝许心头那点因追问而升起的不适感像是被这个小东西戳破了一个口子，一下消失了大半。
嗯，陈宴的毛绒线球有奇效。
祝许有些愕然，看向身旁。
陈宴这是在做什么……？
拿一个旧毛绒线球……哄她？
这个认知让祝许吓了一跳，甚至心跳都漏了一拍。一种陌生的顺着握着线球的掌心蔓延开来。
陈宴懒散的靠着椅背，刚刚递东西的那只手已经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搭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着。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就好像刚才的行为与他无关一般。
祝许盯着陈宴的侧脸有一会儿。
也许是祝许的目光太过专注和直接，陈宴终于无法再装作看风景。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她手里那个粉色的线球，又迅速移开视线，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是给小疤准备的新玩具。”陈宴的语气淡淡的，不仔细听很难察觉到其中微弱的别扭，“它跟你一样，不舒服了就爱挠人。”
话一出口，他似乎又觉得比喻不太对，又生硬地补充道：“或者找个东西抱着啃……”
真想不到什么措辞了。
“反正，拿着玩吧。”陈宴微微蹙眉，“省得你绷着张脸吓人。”
越往下说，调子里的心虚就越浓。
根本藏不住。
连他的耳尖都泛起了一层红。
祝许看看他的耳尖，又看看手里的毛线球。
这会儿，它们的颜色意外的很接近。
哄猫的？
跟猫一样一样烦了就爱挠人、啃东西？
省得她绷着脸吓人？
这理由蹩脚的让她差点没绷住嘴角。
祝许心里那点残余的不适感彻底消失，甚至被一丝暖意取而代之。
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那个小小的线球。柔软的毛线陷进她的掌心，带来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她歪着脑袋，目光重新落在陈宴脸上，清清亮亮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混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的笑意。
陈宴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更加侧了侧，后脑勺对着祝许，连肩膀的线条都透露着一股“别看我”的僵硬。
就这样，总算是熬过了第一节课。
下课铃一响，陈宴几乎是第一个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宴哥他每周一都会比较忙。”周亦泽转过身反跨着坐在椅子上，双臂叠在椅背上，像是解释了陈宴的举动，随后笑嘻嘻地看着祝许，“美女，咱们认识这么久，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
苏清妍也转过来，把一张平整的A4纸静静地平铺在祝许的桌面上。
“这个是‘一中大全’，你看看。”苏清妍补充道：“我们画了一节课呢。”
祝许抬起头，眼神在他们两个的脸上都停留了一下，最终落在那张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食堂、小卖部、图书馆、医务室等等的位置。
“这是独家珍藏版，就这么一份。”周亦泽声音里带了点自豪和骄傲，“怎么样，祝许？虽然是有点抽象吧，但绝对好用。”
“对了，咱们学校食堂有三大窗口。”苏清妍讲得很认真，“一号窗口的赵阿姨，打菜快准狠，手一点不抖。”
“而且赵阿姨记性特别好，常去的同学她基本都认识，态度也好。三号窗口那个李师傅……”苏清妍晃晃头，似乎有些不满，“他手抖的厉害，还总是板着张脸，问多一句都嫌烦。”
祝许听着，嘴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内部情报”，比任何官方指南都更鲜活有趣。
“那二号窗口呢？”
祝许难得主动问了一句。
“二号？”周亦泽撇撇嘴，“二号算是‘安全区’吧，味道中规中矩，但是排队还是挺快的，适合赶时间或者不想拼人品的。”
“总之，午饭抢一号，赶时间去二号，非必要不碰三号。”
苏清妍给出一个很中肯的总结。
“祝许。”苏清妍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叫苏清妍，他是周亦泽，一直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妍妍就可以了。”
“好。”祝许点点头，小梨涡浅浅的挂在脸上，“这个……谢谢你们，很有用。”
空气中的尘埃分子含阳光的浓度很高，在三个少年的肩头肆意流浪。
其实，除了谢谢，还有很高兴认识你们。
祝许的视线落在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上。
两个有共同点的人能够相遇的机率，据说是二十万分之一。
然后，能认识某个人的几率，是两百万分之一。
之后能够越来越亲近的机率，是两千万分之一。
能够成为朋友的机率是两亿分之一。
我是说，认识你，我很高兴。
陈宴，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