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人数：13人。】

    四点半，待在火车头的一行人睡不住了，爬起来活动活动胳膊和腿，为接下来的娃哈哈之战作准备。

    今安举起手，遮盖住车窗外秀丽的月亮，下定言道：“今夜适合灯火通明。”

    月亮在临摹她的美，明栖迷迷离离地望着她，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沉浸。

    这将会是一场混战，[牙牙火车]已被劫持，文明旅客规则已经崩了，自然无法将乘客们留在铺位上，所以会下车的人不止是今安他们，还有诸多的玩家们。

    只是相较于其他玩家，今安他们知道是何时停车，行动能更快速。

    明栖想了想，将漆黑的枪和子弹交给今安，“拿着。”

    今安双手抬起来，在犹豫中，没有当即接枪，疑惑地问：“你呢？”

    “你顾好自己就行。”明栖强硬地把枪塞到她手上。

    “谢谢。”今安握着沉甸甸的枪，试了试手感，瞄准一只血鸟射坠。

    “好准头！”连春鼓鼓手赞叹，难以相信柔柔弱弱的今安，开枪能这么的飒，简直比明栖还像用枪的杀手！

    “嘿嘿。”今安天真地笑了笑，呆头呆脑的，就算枪拿在手，也不带给人危险感。

    “你用一把枪就够了，左手的枪给我。”周铭学着明栖，向白袍杀手“借”来一把枪，手指灵活地转了两下枪，将枪把递给古桃，“你会用枪吗？”

    古桃眨巴眨巴眼，脑子有点爆炸，摇着头说：“哥，我才十四岁，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还是别让我用枪了吧，我老爸看到会削我的。”

    【哈哈哈，周哥哥，你让人家十四岁的小朋友开枪，你安的什么心啊。】

    【周哥也是好心，毕竟一把枪在手，没人敢惹。】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周铭尴尬地低下头，将枪转回来，“那我来用，古桃，你只负责抢。”

    “遵命！”古桃精神抖擞地敬了个礼。

    周铭转了个身，瞄向落单的连春，说：“你也是，只负责抢，我来保护古桃和你。”

    出乎周铭的预料，连春没跟他抬杠，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顺从，爽快地说：“啊。好啊。”

    4:55，火车在减速，白袍杀手负责继续看守火车头，其余的人则全都静候门边，准备下去抢娃哈哈。

    “二十分钟，5:19必须上车，记住了。”周铭再一次提醒道。

    “嗯。”

    5:00，[牙牙火车]正式停车。

    血鸟仍然相伴，呼啸着冲进顶棚之下，如一把巨大的匕首，将在站台等候[牙牙火车]的乘客，如易碎的果冻般蚕食干净。

    噗呲——车门一开，连春架着古桃，同时跳下车厢，往最近的一个西边的售货亭冲去。周铭随后，跟在这两人身后。

    明栖被今安摇着枪压迫，心不甘情不愿地半搂着今安的腰，长腿一跨，领抱着她下了车厢，往东边的一个售货亭冲去。

    一共有三个售货亭，除了东西边的两个，铁轨对面还有一个，但那个要翻铁轨，比较麻烦，所以几个人都没有选择。

    此外，还有两座闪烁着彩光的自动贩卖机，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有没有娃哈哈。

    而根据购买的经验感觉，自动售卖机做的多是大人的买卖，大概率没有娃哈哈。

    更多的乘客察觉到停车，也下来了。玩家投入到对娃哈哈疯狂的掠夺之中，NPC们则瞎来凑热闹，鬼鬼祟祟地想逮捕劫匪们。

    顶棚的探照灯，投射出汞蓝色的冷光，照得这些杂乱的人影，如被人遗弃的图钉，在地上可怜地乱蹦乱跳。

    不远处有人大笑着，在放《numb》，声音似黑暗里的浓雾，怪诞而不真实。

    今安越过对她打手电的巡道工，跑到售货亭，先抛给售货员她搜刮来的三百块钱，再把枪举起来。

    火车外的天气太冷，都已到零度，她跑的这一截路，来不及积蓄热量。

    她气喘吁吁地呼出感叹号形状的白汽，喊：“娃哈哈都给我！”

    售货员正将临期处理的标签，贴到饭盒上，被黑洞洞的枪口吓了一跳，双手粘着标签，手忙脚乱地抛给今安四板娃哈哈。

    一板是四瓶，四板是十六瓶，四四十六，足够了。

    今安单手抱起来两板，余下的两板交给明栖。

    她打了个喷嚏，瑟缩着单薄雪白的肩膀，笨拙地跻着拖鞋，像飞不起来的小鸡扑着胳膊，冒冒失失地往火火车上冲。

    【谁给安安上一双足力健。】

    砰砰砰——今安吸着凉气，干脆利索地连开三枪，干掉了两个杀手和一个NPC，啪嗒啪嗒地越过被吓尿裤子的两个玩家。

    古桃瞄了一眼，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问今安有没有杀过人的她，可真是太草率了。

    明栖后仰着精瘦的身子，挑了挑眉头。

    嗯……今安怕冷，妨碍她寻找温暖的人或物，她都能毫不留情地干掉。

    【好吧，是我需要一双足力健，以逃开安安。】

    【娃哈哈引发的血案。】

    【娃哈哈何德何能啊。】

    忽然，今安发觉从头顶传来温热，仰起头一看，正与被白魂抛过来的灯笼怪物对上了面。

    什么鬼东西啊？今安呆呆地琢磨着。

    灯笼怪物呱的一叫，嗅到今安如同唐僧肉对妖怪来说的香味，条件反射般张开嘴巴。它像草莓馅的白汤圆流了馅儿。

    咔——被白魂踩得半碎的牙齿，使劲地咬住今安的肩膀，当即血流如注。

    热烛油从灯笼的口中滴落，在今安后背黏出火红的一道子。

    火辣辣的痛楚，令今安疼叫一声。

    灯笼还跟个巨大的肿瘤似的，她甩也甩不掉，反被它撕咬着拖着倒下。

    双手一松，枪掉在脚边，两板娃哈哈也被抛出两三米远，被随后追来的人哄抢。

    而此时，一位杀手瞄准空挡，对今安举起枪。

    明栖信任今安，本来低着头打着瞌睡，一听到今安的喊叫，陡然清醒。

    抬头看到今安受伤，他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愣着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大喊着安安，指尖一抓，飒然揭开黑布，目光野气刺人，被今安的身影填满。

    紧接着，明栖又看到灯笼怪物和瞄准今安的杀手。

    不管怎么样，先救安安。

    愤怒和对今安的疼惜，让明栖隐隐化身为一头狂兽，激得头顶的大灯一明一暗。

    他闪到今安身旁，丢掉娃哈哈，半跪着护住她，捡起来落地的枪，反身朝那个杀手射击。

    砰！

    那个杀手心脏中枪倒下。

    枪管子一转，砰——他朝灯笼怪物开了一枪，将灯笼怪物弹出半米远。

    灯笼捧着焦黑掉落的牙齿，往他跟前爬，叽叽咕咕道：“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太香了。”

    明栖尚存理智，没开第二枪，枪管子戳了下灯笼怪物，将灯笼怪物吸进他的[怪物空间]内。

    今安双手揪了揪明栖的领口，苍白的脸流露出不舍，指着被哄抢的娃哈哈，“我的娃哈哈，掉了，帮我捡起来……”

    “我这边还有八瓶，够了。”明栖捡起来本来他拿着的两板娃哈哈，闭了闭眼，将关切的眼神隐去，变得如之前那边冷漠，冷冰冰地问：“你没事吧。”

    今安白皙的面颊投出笑影，像喝醉了般说：“明栖，我没事啊……”

    “闭嘴。”他骤然蛮横地喊。

    他不是在对今安凶，他是在祈求她别用孱弱的气音刺激他了。

    “安安，没事吧？”古桃听到动静靠近问。

    “没事。”明栖将两板娃哈哈丢给古桃。他避开今安肩膀的伤口，单手搂着今安的腰扛起来，另一只手举着手枪，暴徒行径，指了下古桃，“你先上车。”

    “好。”古桃举起双手，托着娃哈哈，被明栖压送着，往火车头走。

    【安安没事吧？】

    【飞来的那是什么鬼东西？像……姨妈垫？】

    今安死呆呆地搁在明栖怀里，没动静一下，明栖担忧地摇了她两下，问：“没死吧？”

    “明栖，火车是佛教用语，‘人以恶应堕恶道，命欲终时，地狱众火俱至，必有火车来迎。’火车是喷火的车子，拉着罪恶的亡灵去地狱。”

    “你说这些做什么？”

    今安小声说：“我有点害怕终点站是地狱。”

    “不会，[寿神居西]可没有地狱的别称。”

    “但[寿神居]就是地狱啊。要不然为什么要死者们这么受苦。”今安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念[寿神居]，有种说不出来的畏惧。”

    明栖心一紧，问：“那你还来？”

    还第二次来了，明栖差点说漏嘴。

    今安弯弯嘴角，往后昂着头，看着明栖取下黑布的璀璨双目，说：“可能救赎的方式是受苦。火车，火车，读着读着，火车一名还真好听。”

    “是，比今安好听，还好记，你改名叫火车吧。”明栖冷笑着揶揄。

    今安翻了翻白眼。

    【哈哈哈，恭喜今·火车·安诞生。】

    古桃当着沉默的电灯泡，悄悄进了驾驶室，放下娃哈哈，又转身出了车厢，以找到更多的娃哈哈。

    白袍杀手待在驾驶室没事干，清闲的打着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玩家都在抢娃哈哈，或者摸黑追杀今安他们，不会想到来占领火车头，也就几个乘客试探性地转了转，不过被白袍杀手吓了一跳，大喊一声鬼就跑了。

    明栖抱着今安回来，白袍杀手袖着双手站起来，本想恶言一下，注意到明栖冰冷的眼神和今安肩膀的伤口，他果断改口，说：“这里交给你，我出去。”

    “嗯。”明栖将今安放下驾驶座。

    今安拱供身子，跪坐在驾驶座，头趴在驾驶座后背上，说：“二人世界了。”

    明栖在翻找着医疗包，心不在焉回答：“还有很多的鸟。”

    今安追着他的身影，突然说：“为我放一首情歌吧。”

    明栖停下寻找，拿出手机，放了滚石乐队的《Paint It，Black》，他认为是情歌中的战斗机。

    【这次真的要疯掉了。】

    【世界永远欠我一个恋爱。】

    明栖在储物柜内翻出来医药箱，提着来到今安身边，拿出碘酒棉片，在她侧边弓着腰，观察着伤口。

    灯笼怪物的咬伤有一根指头大小，流着点血珠子，没多严重。

    看着可怕，主要是她白净干冷的肌肤上，流淌着厚厚的蜡痂。

    她折着修长的脖子，没什么戒备给他看，凸起的颈椎骨如一枚珍珠，被左右皮肤沾上的湿软烛油晕出粉色。

    当丧失对今安安危的担忧，明栖注视着这片红梅落雪的惨烈之景，泛起刹不住的情.欲。

    他真是个恶心的男人，他如单纯的少年人初识男女欲望，唾弃自己。

    今安闲闲地说：“感谢有你与我一起分担伤痛。”

    “这话太格式化，丝毫不会心动。”明栖隐着翻腾不休挣扎的欲求，用碘酒棉片，轻轻擦拭着她被蜡油黏住的伤口。

    酒精冰凉的温度，激得她皮肤爬满了白中夹青的小疙瘩，灰土土的棕色，令她的肤色冰凉而有刺激性的迷人。

    明栖被迷得心惊肉跳，手指故意从碘酒棉片错开，摸了其中温热的一片肌肤——柔软一如相爱时，想让他呼唤着她的名字，烙下一连串目眩神迷的亲吻。

    今安马大哈，没察觉到什么，还歪扭着头说：“我是真心的。”

    “你的真心对我无效。这说明你使出浑身解数，也不会让我为你心动。”手上的动作不停，明栖道貌岸然地说着与他偷偷揩油的行为，截然相反的话。

    蹭到伤口了，今安难受地呲了声，弱弱地埋怨道：“明栖，好疼啊，喘不上气了。”

    “你别闹我。”明栖激愤地叹了口气，手指悬在她被擦得粉红的脖子后颤抖。

    “真的很疼，看，我都疼哭了。”今安撒着娇，用手指一勾泪圈儿，娇兮兮地给他看滴在指腹的泪珠子。

    明栖近乎跳起来，银发抖起又抖落，问：“哪疼？”

    “你不会为我心动，却会为我心疼吗？”今安狡黠地笑起，红痣亮得赛过满身的红烛。

    【这个问题，我这个局外人，也想知道答案。】

    【嘴要上天了。】

    【安安是真的在撩啊。】

    明栖骂了句烦人精，想绕开这一话题，平心静气地在心内念着《心经》，专注地为她的伤口清理。

    听着乐曲，缓解之后，他安慰说：“不会留疤的，你一出[寿神居]，伤口就会消失的。”

    “嗯。”今安端详着明栖对她温柔的神色，心里慌而紧张，攻击他，同时也是攻击对明栖动心的自己，猝然冷了点语气，说：“我有男朋友的。”

    明栖沉稳道：“我知道。”

    今安蹙蹙眉头，责怪道：“你知道还离我这么近，真不自觉。”

    “因为我确信不会爱上你。”明栖冷言冷语，但有他对今安受伤的保护在前，这话没有半点信服力。

    可今安根本没反应她能用刚才明栖帮她驳倒明栖，她比明栖更乱，像生病的人，没有半点防御力，很头疼地嘟囔着：“我可不一定了。我特别容易受你的影响。”

    明栖义正严词道：“那你自觉点，离我远点。”

    “我舍不得的。你很吸引我。”今安哪哪都病了般，萎靡不振说。

    “一个女人是不能够脚踏两条船的。”明栖清理完了，起了身，侧躲在光线之外。

    “可这是不同的世界，我放纵点，应该是应该的。”

    “不同世界，唯一的你。”

    明栖把她驳倒了。

    【安安快跟男朋友分手！】

    【这么好夜色，确实适合分手。】

    今安五味杂陈，想她在干什么，她的爱人在等着她，她却在这里和一个人形机器人打情骂俏？

    她真够没脸没皮的。

    今安悲伤且羞愧地从座位上翻下来，视她身边的明栖如木头人，找出一件黑色的薄外褂子，披着身上，挡下后背的烛红，也希望能挡下错乱的神经。

    赶在5:20之前，连春等人也回来了。

    收获满满。

    连春抢了两板和1瓶，也就是9瓶；古桃抢了4瓶。

    加上今安的那两板8瓶，一共是21瓶，四个玩家，每个人分到五瓶，剩下的一瓶，暂放在一边。

    连春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喝了口顺便抢来的气泡水，说：“呼——终于能躺着了。”

    “你是舒服了，我可难受了。”周铭捂住中弹的左胳膊，缩坐在隔墙。

    连春瞥了眼，被涌出的血吓到了。他胆子小，捂住眼睛，不过嘴硬道：“这有啥，男人流血不流泪。”

    “我TM没流泪。”周铭干巴巴地吼。

    连春喷了个嗝，“切，那你跟小姑娘似的抱怨什么。”

    真小姑娘古桃给连春飞了个眼刀，问周铭：“周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取出来子弹？”

    “坚持到六点，任务完成就没事了。”周铭咬着牙说。

    【不必担心，所有在副本受的伤，任务完成，都会消失的。】

    [牙牙火车]准时发车，迎着微微外泄的晨曦，朝终点站驶进。

    叮叮叮——明栖的电话响了。

    他自自然然地取了出来，看到来电人是白魂，想挂断，又想到那只明显不是[牙牙火车]副本的天外飞灯笼，便走去驾驶室外面接。

    “明哥的电话能响？！”连春惊奇地问，这事比周铭受枪伤还令他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