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女孩即将把安雅逼至死角，就在这时，训练室大门打开，伊凡·德雷科夫带着一队成年的寡妇进入训练室，他挥了挥手，教官们立即上前将两个女孩分开，粗暴的将两人按着跪在地上，连叶莲娜也被押在一旁。

    德雷科夫是个身材有点臃肿的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比起将军更像一个普通学者。他背手踱着步子，首先走到女孩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女孩盯着地面，眼睛红了。

    德雷科夫吐出两个字：“软弱。”

    女孩浑身剧烈颤抖了下，她肌肉蓄力的瞬间便被教官发现，用力将她压制得无法动弹。

    德雷科夫示意身后的成年寡妇上前，其中一个人打开手中的金属箱，其他人从里面拿出针剂，走到三个女孩身后。

    “这是美国人研究出的、控制自由意志的钥匙，花了我快10年才彻底掌握它。”德雷科夫说。

    三个女孩都被掰着脑袋露出颈侧静脉，寡妇们将针剂注入她们体内，动作平稳且机械。

    德雷科夫走向叶莲娜，口吻遗憾：“我一直没有看错你的姐姐，娜塔莎，她是红房子最杰出的寡妇。”

    叶莲娜睁大了眼，愣愣道：“我姐姐……还活着？她也在这里？”

    德雷科夫端详着叶莲娜：“她已经离开了，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背叛了我。”

    不等叶莲娜再问，德雷科夫转身来到安雅面前，安雅沉静地与他对视。

    “忠诚是脆弱的，人的意志也是。”德雷科夫说，他问安雅：“刚才为什么不还手？”

    “我……”安雅愣了下，发现话语并不受自己的控制，自然而然的便说了出来：“我不想杀她。”

    在她旁边，女孩浑身颤抖。

    德雷科夫点点头，转向女孩，后者已经泪流满面。

    他问道：“你想杀了我吗？”

    女孩没有丝毫迟疑的回答：“想！”

    “很好，”德雷科夫说：“那就动手吧。”

    教官迟疑地摁着女孩不放，德雷科夫不耐烦道：“放开她们。”

    教官松手的瞬间，女孩拔|出匕首，朝德雷科夫的眼睛刺下

    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德雷科夫的那一刹，女孩的动作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她的手臂剧烈抖动着，肌肉贲张，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泪水流下，但匕首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分毫。

    她的身体违背了她的意志，不允许自己伤害德雷科夫。

    德雷科夫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他对此并不意外，而是再度看向安雅：“你不想杀她？”

    安雅被这一幕震住了，本能地摇头：“不想。”

    德雷科夫又转向叶莲娜：“你呢？”

    叶莲娜呆呆的回答：“不想……”

    德雷科夫哼了声：“这就是我的女儿们的忠诚。”

    “在你们无处可去的时候，是我接收了你们！”他大声说道，表情并不如何愤怒，房间里所有成年寡妇却都深深低下了头。

    “我把你们养大！教你们所有技艺！然后呢？！”德雷科夫指着叶莲娜：“然后你姐姐就背叛了我，还想置我于死地。”

    “你们两个原来也是我看好的人选。”德雷科夫看向女孩和安雅，“我本来打算，如果你们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哪怕你们杀了叶莲娜或者叶莲娜杀了你们，那新的寡妇就诞生了，胜者就能顺利毕业。”

    “但我错了，自由意志……就是个笑话。”

    德雷科夫指着女孩对安雅下令：“杀了她。”

    安雅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道命令，她就像个旁观者，看着自己欺近女孩身边，夺过了她手中颤抖的匕首，凶器在她指间翻转，干脆利落地捅进女孩心口。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安静的训练场内显得格外清晰，女孩直到她拔出匕首才愣愣的抬起头。

    安雅被喷出的血溅了一身，连睫毛上都挂着血珠，眼里却一片茫然。

    女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口中却只涌出一股暗红的血，软倒在安雅脚边。

    梦境中，德雷科夫带着寡妇们离去，教官将女孩的尸体抬走，叶莲娜也被赶回自己的房间。只有小安雅还站在原地，拿着匕首，低头看着地上的血泊。

    成年后的安雅也走到小安雅身边，跟她一起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

    杰森站在梦境边缘，声音干涩：“那个男人……是那个女孩的父亲，对吗？”

    安雅点头，说：“是。”

    提姆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他曾是前苏联的高级军官，私下干着走|私军械的买卖，案发前他买通了上级，所以仅以贪污的名义离开军队。

    之后，苏联解体，男人凭借敏锐的政治嗅觉趁乱狠赚了一笔，从此一家人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他女儿记忆中的家里永远亮着灯，永远有丰富的食物，却不知道在这些表象之后，是什么在支撑着她的生活。

    然后，就与一部分生活在红房子的女孩一样，她被基因筛查计划选中，遭遇“绑架”，母亲被杀，她则被送去红房子。

    妻子死后，男人将全部精力花在寻找女儿上，放松了对手下人的控制，他经营多年的的走私帝国终于被翻了出来。但男人不在乎，他只想找到女儿，让一家人团聚。

    就在这时，男人曾经的上级联系到他，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情报。

    “那是美国人训练的儿童杀手，”他的上级说：“你动作太大了，美国人盯上了你。他们无法接近你，就往你女儿的学校里送儿童杀手。没有人会怀疑孩子，不是吗？”

    杰森脑子转得很快，有时他希望自己脑子别转那么快，就像现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任务目标是她父亲的？”

    安雅面色平静：“拿到任务的时候。”

    杰森呼吸一窒，他沉默了会儿，又问：“叶莲娜？”

    安雅摇头，说：“直到她要杀我们，叶莲娜才知道。”

    杰森：“是谁告诉她的？”

    安雅：“她说她在任务中发现的，实际上应该是德雷科夫故意让人泄露给她的。”

    杰森：“但她没对你或叶莲娜下杀手。”

    安雅：“没有，不然叶莲娜早就死了。”

    这一幕在他们面前持续得异常的久，久到杰森隐隐感觉自己心口也像被捅了一刀似的。

    小安雅被命令去打扫训练场，她拎着拖把，一次又一次的拖过血泊、倒掉血水，直到走廊灯都熄了，那摊血迹才被打扫干净。

    杰森闭上眼睛，心想他现在宁愿看小丑主演的烂片，都不想再看到这个没有一丝阳光能照进来的鬼地方。

    哪怕他死了，至少他死前还往小丑那张蠢脸上吐了口唾沫，可红房子呢？当自由意志被彻底剥夺，这儿就是个安静无声的地狱。她们的灵魂活着，身体却在死去，连呸德雷科夫一脸的机会都没有。

    当他闭上眼睛时，两人身处的景象终于又换了。阳光照进梦里，耳边响起笑闹声。

    杰森睁开眼，看见一个长相与小安雅有几分相似的女孩欢快地从眼前跑过，与朋友一起冲出校门。

    他松了口气，无论是什么，只要不是红房子就好。

    安雅倒精神起来，她有段时间没梦到过小女孩“安安”了。安安的日常称不上精彩，甚至枯燥乏味，却比光秃秃的红房子明亮温暖。

    杰森有些纠结，他一边观察这处梦境——居然是在中国吗？他是不是该感谢老蝙蝠当年要求他把中文也学了？——一边想问安雅最后一个问题。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安雅目光跟随着安安移动，中途瞥了眼杰森：“你的思考会影响我们看到的东西。”

    杰森被噎了一下，悻悻的说：“你不早说，早知道我就换个东西想，省得看了那么久的谍战片。”

    安雅语气幽幽：“我也是才发现的。”她也不是很愿意回忆刚才那一幕。

    杰森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我们现在知道了你的……道德常识是怎么来的，但我还是有个疑问……”

    安雅：“嗯？”

    “就算你知道要尊老爱幼，但是布鲁斯……我确信那老家伙第一次跟你说话的时候就把事情搞砸了吧。没能建立任何信任，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偏执控制狂。”

    安雅没有否认：“Hmmm……”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我是说一开始，为什么选择……”杰森越说越觉得这不是个好问题，问题的答案也很有可能与他期望的背道而驰。

    他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你刚醒来的时候，可以选择直接离开韦恩庄园的对吧？无论提姆还是花园里的那些小玩意都拦不住你。但你选择……留下来……”

    随着杰森的话，安雅慢慢挑起眉梢。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认真思考了下。

    杰森等答案等得煎熬，他到底想听到什么回答呢？安雅肯定不是因为想看他们家的热闹而留下来的，也不可能是因为自己把粉钻戒指还给了她……那又不是求婚戒指……该死的他在想什么！

    哪怕失去再多记忆、对自己的过去再没有认同感，安雅都不是个轻易相信他人的天真笨蛋，正相反她残留的本能已经足以应付绝大多数问题。

    “有好几个原因。”安雅说，她承认道：“不过一开始我的确打算当晚就走，就算当天晚上走不了，我也总能找到机会，大不了用阿福做人质。”

    杰森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我猜是某个轮椅教授让你改变了主意是吧？”

    安雅眼中有笑意：“你把那枚粉钻还给我也对我的决定起到了一定影响。”

    杰森不自觉地挺起胸：“嗯哼，我知道。”

    那天晚上，在杰森来找她之前，查尔斯来到她的房间，劝她给这里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安雅拒绝：“我配合了，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怀抱善意。”

    查尔斯温和道：“那你又是怎么确认我怀抱善意的呢？”

    安雅怔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怎样描述，她直觉眼前的人怀抱善意，可“直觉”……直觉似乎并不是可靠的东西。

    查尔斯慢慢地说：“诚然，你可以选择立刻离开这里，哪怕我把你带回变种人学院，你也能凭实力离开。”

    “可是然后呢？”查尔斯引导她去思考：“你的未来已属于你，你可以随心做出选择。问题只在于你想怎么选。”

    安雅迷茫道：“怎么选？”

    查尔斯：“是的，怎么选。抛开你过去被红房子教导的一切，你想过上怎样的人生？”

    安雅沉默了，她不知道。

    查尔斯仍旧温和：“抱歉，我之前稍微看到了一些你的记忆，我想这部分记忆或许能帮你做出决定。”

    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向安雅示意：“就当我稍微‘吹散了一点雾气’，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只是让你回忆那些快乐的过去稍微容易点。”

    安雅茫然地点了点头。她都不知道她有哪段记忆称得上快乐。

    走之前，查尔斯又重复道：“给他们一个机会，这里的人都是好人，你会发现的。”

    安雅仍在犹疑。

    查尔斯叮嘱：“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撇开一切会让你感到厌烦或疲倦的东西，听从直觉，做想做的事。”

    听完安雅复述后，杰森愕然：“就这样？他没对你的脑子动手脚？”

    安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对我的脑子动手脚？”

    “我不知道啊！”杰森瞪大了眼：“或许是因为老蝙蝠当时正在犯病，你又太紧张……我的意思是，换做是我，当晚我也逃啊！”

    安雅眯起眼，敏锐的直觉令她一针见血：“所以你到底希望我离开还是想让我留下？”

    杰森哽住了：“这、这个……留，不是……我没……”

    安雅把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轻飘飘地说：“你可以再考虑一晚，明天变种人来了之后，我就该决定是否跟他们走了。”

    杰森猛地转头看她：“你……你的意思是……”

    安雅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语气：“查尔斯说变种人学院是个能帮助我适应社会的地方，但我想起作用的或许不是地点，而是人。”

    杰森下意识摒住呼吸。

    安雅举例：“比如阿福，我发现我很喜欢听阿福说话，也很喜欢阿福做的食物。”

    杰森：“……”

    安雅奇怪道：“怎么了？”

    “没什么。”杰森抹了把脸，心想果然不是因为他。

    不过没关系，杰森重振旗鼓，他想起前段时间偶然间得到的消息，暗戳戳地说：“据我所知，企鹅人最近搞到了一批不属于他的东西。”

    安雅不明白他的意思。

    杰森：“大都会博物馆在巡展途中丢了一批馆藏珠宝，估价上亿。”

    安雅眼睛亮了起来。

    杰森慢条斯理的说：“企鹅人的拍卖场准备在本月内把珠宝出手，顺便把他自己收藏的钻石啊什么的也拿出来换钱。”

    他着重说道：“警方在调查他，但警方的目标‘只有’大都会博物馆丢失的馆藏，其他珠宝不算在内。”

    杰森说完之后，两人之间陷入沉默，耳边只有彻底沦为背景板的安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好一会儿后，安雅开口：“我七你三，而且我先挑。”

    杰森在心中握拳疯狂挥舞：“珠宝归你现金归我。”

    安雅语速飞快：“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