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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孤独症?孤独不是人人都会经历吗,怎么是病呢?”

    六月的第一个周末,佟语非照常来到医院探望奶奶,期间朱大夫将她请进了诊室,这次谈话与莫老太太的病情无关,老人家恢复得很好,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朱大夫要谈的,是她哥哥叶以默的病情。

    无巧不成书,朱大夫正是童兆阳先前向她推荐的医生专家,由于工作繁忙和叶以默病情的特殊性,就诊时间迟迟难以确定,她考试第一天结束后,匆促赶来医院,正是应朱大夫临时之约,详细讨论哥哥的病症,并为哥哥取了些镇静类药物。这也正是那天她没能提前告知莫道言,不用接她回家,然后和他在医院偶遇的原因。

    前几日她带着哥哥来医院面诊,朱大夫才恍然大悟,为何她要舍近求远,通过童兆阳而非爱人莫道言的关系来约诊,当看到叶以默全程紧握她的手不放,需要她时刻安抚,甚至如厕偶尔都要她陪同时,完全理解了她的顾虑,这样的情形若被婆家人看见,难免会产生想法,而关于叶以默的病情,朱大夫也未向莫家人,甚至老友徐营透露过哪怕半个字。

    经过与同事们的联合会诊,朱大夫确诊叶以默患有孤独症,或称自闭症,这种疾病在前些年,国内的研究几乎还是空白,仍被归类为精神分裂或智力发育迟缓,目前虽然已进入探索阶段,但相关认知仍有限,直到去年,才有了“儿童自闭症”的诊断,而且现有的所有疗法都仅针对儿童患者,面对叶以默这样的成人病例,医生们束手无策,尚无良方。

    正因如此,朱大夫对叶以默目前的表现给予了极高评价,能够简单交流,擅长雕刻,具备基本的自理能力且没有攻击性,已经超越了他接触过的所有孤独症患者,他甚至特意询问了佟语非,平时是如何培养哥哥这些生活习惯的。佟语非轻声讲述着养父母在世时,对哥哥倾注的心血,如何艰难地教会了他读书识字,背古诗,唱儿歌,她耳濡目染,也会跟着教哥哥,后来的每本摘抄本上,都会让哥哥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往室内洒下一片碎金,那些沉淀在岁月里的坚持,就这样自她口中说出,在诊室静谧的空气里轻轻流淌出,她不知说了多久,又是怎样离开医院的,只知道走了很久,脚步声一直在耳边空洞地回响,朱大夫的话在脑海中翻江倒海。

    “你要坚持现有的陪伴方式,多和哥哥沟通,给他做手口训练……”

    “他的脑瘤并非治病根源,是完全可以根治的,手术我来做。”

    “即便切除了脑中瘤体,他的智力也不会恢复,这是两种不同的病。”

    原来这些年她小心怀揣的希望,盼着哥哥能痊愈,兄妹俩能过上寻常日子,不过是日光下飘摇的泡沫,随时都会消散,脑瘤并非元凶,它不会夺走哥哥性命,却也永远不肯还她一个完整的兄长。

    多荒谬啊,此刻她该为哥哥能活着而微笑,还是该为他永远困在病症里恸哭?

    盛夏的阳光惨白,沥青路面蒸腾起的热浪烫得人眩晕,她抬手遮了遮,却只触到满指的湿意,脚步忽然停了下来,视野里模糊的光斑渐渐聚拢成狞厉的车影,鸣笛声刺破耳膜,身体却像被钉进了马路中央,双腿再抬不起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道将她拽离,童兆阳的手掌重重拍在她肩上:“朱大夫都告诉我了,语非,在听我说话吗?”

    她木然地开口,语无伦次道。

    “他们以前不是那样说的,只说我哥是性子独,脑瘤切干净了,人就好了,现在倒说是不治之症了,我想带他多去几家医院看看,专家的话未必都可信,竟然说孤独是病,我妈知道了,肯定会骂他们的。”

    “我妈死的那晚,好像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把我和哥哥支去了亲戚家借宿,结果被烧死的只有她……她曾反反复复叮嘱我,要我照顾好哥哥,你说我这是照顾好了吗?可他吃得饱穿得暖,街上姑娘都喊他帅哥哥,怎么都不差的吧?但医生说他好不了,永远只能活在玻璃罩子里……”

    “你说人关在衣柜里半小时都会闷,要是在衣柜里活一辈子,那要怎么活啊?怎么会有孤独症这种病?天下哪有不孤独的人,怎么就我哥是病呢?”

    “我不想我哥一个人活在罩子里。”

    她忽然笑起来,眼底干涸得疼。

    “兆阳哥,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童兆阳一阵鼻酸:“语非,人是可以流眼泪的。”

    她扯动嘴角:“我哭不出来。”

    童兆阳猛地将她按进怀里,粗粝的掌心压住她的后脑勺:“最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语非,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些……”

    几十米外,一辆小汽车在原地划出半个圆弧,又调头折返,车窗缓缓降下,陈觉遥偏过头,一缕鬈发飘向嫣红的唇边,她的兰花指勾着墨镜边缘,视线扫过前方相拥的两人:“莫道言的劫数来了。”

    副驾的陈如潮斜过身子,摇起车窗:“少管闲事,更别学人搬弄是非。”

    “有热闹不看白不看,你真就半点不怨?纵然错不在她,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还有心看别人热闹?爸妈在家等着你汇报丰功伟绩呢。”

    陈觉遥狠狠踩下油门,车子如她纷乱的思绪般猛然窜出,不知是谁多事和她过不去,将那封举报信径直寄到了父母手中,不投学校,不递歌舞团,偏偏选中了她最忌惮的收件人,信里将她与曹游的私情抖落得渣都不剩,还添油加醋描绘了很多莫须有的细节,简直恶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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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语非踏进家门后,直接摸向杂物间,从工具箱里掂出一把趁手的羊角锤,回到房间砸了那把锁着随身听的锁,锤头砸向铜锁的刹那,金属碰撞声在阒寂的夜色中迸发,将她残存的自尊一并砸了。

    挂历上有个被红笔圈住的日期,是笔试成绩发布的日子,本月的二十四号,自查过答案后,她对进入前三很有把握,然而这仅仅是漫长征途的起点,面试有英文笔试和口语考核,政审环节和档案外调虽因报社在职身份只是走个过场,但在最终落下帷幕前,任何疏忽都会让机会从指缝间溜走,这种事她经历过,所以不能疏忽大意,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落了锁,她将锤子扔在了桌上,锤子坠落在桌面发出闷响,莫道言那句话在耳边复苏:“有条件偏要吃苦,倒显得矫情了。”

    是啊,一台随身听算得了什么,守着可笑的自尊饿死才算清高?而且她哪里还有尊严,不是早在结婚之初就被自己撕下了?想做记者,写出指掷地有声的报道,想要房子,把哥哥从阴暗的筒子楼接出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就得接住所有施舍。

    有人施舍,已是莫大的幸运。

    她抓起笔记本,咬开钢笔帽,在“备考计划”后面又添了行字,钢笔尖狠狠划破纸页,墨水渗透了纸张:“英文听说读写……”

    英文面试中,自我介绍是重头戏,她精心打磨了一篇中文稿,逐句译成英文,虽然在校修过几年英语,读写能力捡起来还算顺手,口语却始终差些火候,为此她特意买来发音磁带和相配备的耳机,下班不再挤公交,一路听着磁带步行回家,在家除了解决基本的生活需求,做一些有必要的针线,所有时间都用来反复背诵那篇单词和文稿,直到每个音节都滚瓜烂熟。

    本月十五号,莫老太太出院归家,她特意备了两件亲手缝制的天丝短袖衫,随众人一道将奶奶迎回老宅,一件送奶奶,一件送婆婆,并悄悄找到与孟如卿独处的机会,说了面试的情况,孟如卿向她承诺,只要她样样达标,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的机会,要她心无杂念,安心准备复试。

    她去了厨房,给林姨打下手,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摆上八仙桌,席间莫老太太带着劫后余生的通达,与孝子贤孙们有说有笑,适时为孩子们布菜添汤,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自然没忘抱曾孙的事,当众问她备孕的进展。

    这次没等她回答,孟如卿便轻轻按住了莫道言的肩,对莫老太太说:“道言前些日子跟我诉苦,说加班太多,心脏不太舒服,也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老太太满心惦念的曾孙之事立即抛到九霄云外,连声询问起莫道言的身体状况,待确认无大碍后,便数落起陈怀礼是黑心商人,把人当牛马使。

    宴罢归家已近十点,她匆忙沐浴更衣,头发吹了三分干就伏在案前背诵英文。

    莫道言倚在客厅的沙发,翻着通过邮局订阅的杂志《科学美国人》,等她背诵第二遍时,他搁下杂志踱到门前,声音隔着门板传过去:“你这篇稿子有几处语法硬伤,还有些单词清浊辅音含混,就不能改过来吗?听得难受。”

    佟语非听得糊里糊涂,他指出了错误,又指得极其笼统,又暗笑他不可理喻,如果她有水平“改”,哪里还会被他听到错?她打开门,望向他立在门框内的身影,吸灯顶在他的黑色西装上镀了层黄边,像幅没对好焦的老相片,而他正是照片里的儒雅学士。

    一个精通多门语言的留学博士,现成的英文老师,如果能得到他的指导,她这篇稿子肯定能达到满分正确率,但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进一步答疑的意思,她便试着问:“能详细说说吗,或者你方便教我吗?”

    “我时间无法保证。”

    “哪时方便,哪时进来教。”

    佟语非搬来靠椅,煮好咖啡,又将苹果切成薄片,在盘子里摆成莲瓣状,才将他请到书桌前,莫道言在稿纸上执笔圈点勾画,逐行标出错处,同时做着说明,这句主谓倒装不当,那句语序需调整,还有两处时态错误……

    “为什么想做记者?”她修改着语句时,莫道言垂着眼睫看她,“替考官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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