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冯月馨这傲慢态度,倒也不算招笑。

    筝儿与笙儿到底是官家小姐,霍青山虽一表人才却并无官身,只富不贵,如此论说起来,确是“求”娶。

    不过,那都是先前的说法了,现在这婚事早就翻到下一篇去了。

    冯氏笑容僵硬起来,支支吾吾答姐姐的话:“自是好生考虑了……青山那孩子,不知热冷,怕委屈了外甥女……姐姐不防考虑考虑停云。”

    长子的婚事,她已经认同温氏了。不单是考虑到大局,那日霍文新还说——青山不喜人管束,偏她娘家人都很喜欢管人,若将来闹起矛盾,她必会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到头来把身边人都得罪了个干净,哪儿都落不到好。

    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得罪这一次。实在要结亲,停云也可以。

    冯月馨听得她说停云,却当即摇头,嫌弃道:“停云那孩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绣花枕头塞糠壳,哪配得上我家筝儿与笙儿。”

    这话也就当大姨母的能说,若要哪个外人敢这么说自己儿子,冯氏高低得把她嘴撕烂。

    当下,冯氏脸色便有些不好:“停云是荒唐了些,可人都说男人只要娶了媳妇,慢慢就会好的。”

    冯月馨皱了眉头,斜着眼睛盯着她,这一眼便把冯氏盯得心头没底。

    打小,姐姐就爱用这种挑剔的眼神看她,她总是害怕又被姐姐告状。爹娘又从来都不向着她。

    “你不是说,你夫君什么都听你的么。信里说得好好的,要撮合给青山,怎么我们一来就变了卦。”

    冯氏急忙解释:“不是我不想撮合,实在是事出突然。青山他、他自己挑了一个。”

    “自己挑了一个?!”冯月馨气笑了,举着绢扇狠戳了下冯氏的脑门儿,“你怎么当娘的,自己儿子都管不住!”

    “别说我,他爹都管不住他……这婚期都已经定了,就是这月十六。”冯氏越说越小声。

    冯月馨一张嘴惊得鸡蛋大:“敢情我们千里迢迢过来,是为吃个婚宴的!”

    “这不是还有停云嘛。”

    “不行,我只看中了青山!”

    冯月馨当然更属意霍青山。他是少家主,年少有为,将来整个霍家都在他手里。霍停云算什么东西,纨绔一个。

    “哪怕是做平妻,也要定青山!你这两个外甥女,可是找天师算过的,多子多福的命,进门头一年就能生儿子!若非看青山实在不错,又看在你的面子上,这门亲事我可半点都不考虑。”

    冯氏被骂得不敢抬头:“可是……”

    “又可是什么?”

    “可是青山和人家……孩子都生了。”

    冯月馨生愣了须臾,突然一把抓住车门:“停车!这不是糟践人么,一天我都呆不下去!”

    冯月馨自然没回去成,被冯氏好说歹说劝进霍府,住进了上好的院子,名贵的东西流水似的送过来。

    即便被如此用心的招待,她心头的愤怒依然不能平息。

    这么多年,只有她欺负小妹的,还从来没受过小妹的气。这一回她前脚刚动身,后脚人家就把婚事定了,怎么看都像是针对她。

    冯月馨越想越气,钻了牛角尖儿似的尽往坏处想。

    要嫁进来的那个女人,听说是个孤女,筝儿笙儿跟这么个女人比输了,这不是叫她没脸么。

    小妹解释说,是因她对青山有救命的恩情,又生了个女儿,这才娶进来的。

    呸!要她说,抬个姨娘就是了。这种女人,在外萍飘蓬转许多年,鬼知道干不干净,早经了百八十个男人也不一定。

    霍家干干脆脆把婚事定了,倒像顺势拒绝与她家结亲。

    冯月馨边想着这些,边扒拉着妹妹送来的锦缎料子:“什么玩意儿都往跟前送,打发叫花子呢。”

    分明都是顶好的料子,被她扫落一地,滚得乱七八糟。

    这会儿关起门来,两个姑娘也不装淑女了,气呼呼地骂起来。

    筝儿漂亮的眼珠子一个劲儿翻白:“那个霍停云,小时候追在我屁股后头喊我猪,我才不要嫁他。”

    笙儿:“他还喊我猴呢,我也不要嫁他。”

    冯月馨气归气,可也认清了现实。霍青山的婚事,冯月娥这个当娘的根本做不了主。

    实在不行,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定霍停云了。

    谁叫自家夫君没本事,最近还犯了错让上官不喜呢。她是什么路子都试过了,都走不通,这才腆着脸来攀霍家。

    她原想直接来求的,可夫家搅入人命案,这事儿却又实在难以启齿,若实话实说,霍家这般在乎名声的世家,只怕更不会出手帮忙。

    于是她便想先忍个一时,只要这边结了亲,夫家纵然一时败落,等风声过去,又能拽着霍家复起。

    “若非你们小姨走了狗|屎运,嫁进霍家,咱们家已到了绝路。霍停云就霍停云,不许挑了,他再怎么不济也是世家子。”

    冯月馨拿定主意,这般说道。

    谁知两个女儿丝毫不能体谅她的苦心,竟异口同声:“不!”

    筝儿牙尖嘴利:“让笙儿嫁,小的配小的。”

    笙儿也不遑多让:“哪有姐姐没嫁妹妹就嫁的。”

    两个女儿又争吵起来,说着说着,就要动手扯头发。

    冯月馨见她俩这时候了还拎不起,心脏气得闷痛:“够了!若真不想嫁,就给我一头撞死,以死明志吧!”

    两个女儿顿时停止了哭闹,屋里一时死寂下来。良久,筝儿压下声音说了一句:“如果要有人死,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女人。”

    那个霍青山要娶的女人。

    只要她死了,婚事不就得重新考虑了么。

    冯月馨听得她这话,本来闷痛的心脏,突然间似被捅了刀子。

    “胡闹!动不动就要人死,跟你们混账爹学来的不成。他若没有阴毒逼死人,哪会被上官揪住错处,差点官儿都丢了。”

    笙儿小声附和:“可是,若不这么做,我们迟早也会完蛋的啊。”

    爹终究会丢了官职,不成器的哥哥会把家都败光。她们再也不会有优渥的生活,然后会被父亲“卖”个好价钱,哪怕嫁给个老头父亲也不在乎。

    倘若抓不住霍家,她们这辈子就陷泥淖里去了。

    倘若抓住的是霍停云,父亲可能不会完蛋了,但她们一辈子泡泥潭里头,不也是完蛋。凭什么要被牺牲!

    筝儿凑到冯月薪身边,咬了牙狠道:“娘,距离婚期还有十几天,足够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个女人。”

    冯月馨心里头发慌,可也陷入了沉思,没有立即反对。是啊,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她思忖良久,在两个女儿一再地注视下,深吸一口气:“笙儿你出去,去把秦妈妈喊进来。”

    是夜,万籁俱静,温婉和洛明霜下上了棋。

    她是钟爱下棋的,好久没摸棋子,实在没忍住手,在棋盘上把洛明霜杀了个落花流水。

    终于,洛明霜受不了了,懊恼地把无处安放的黑子丢回棋盒:“你就不能让让我!”

    温婉从瞌睡中清醒——她都等迷糊了。遂懒懒地也丢了棋子。

    “让你可以啊,你帮我跑跑霍府呗,看看最近可有新鲜事。”

    洛明霜笑得阴阳怪气:“你说清楚一点,是帮你看看霍青山吧。”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温婉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

    霍青山自送她过来之后,别说再不见人影,便是消息都没再传来。

    温婉想,他这个人终究还是拧巴的。

    先前,霍青山确已有些心旌摇动,可如今既要娶她,便是还清了所有“欠”她的,她就再不是一个特殊的人。

    他便又清静了。

    常言道,打铁要趁热,若一直这么冷下去,怕不大好。

    洛明霜哪知她心里怎么想,只叨叨着:“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他这根铁树木头,还能跟别的女人勾搭上。”

    温婉笑起来:“玉不琢不成器,男人不磨不好使。这话你记好了,下回若再被骗可别说我没提点你。”

    洛明霜:“呸,你个乌鸦嘴!”

    次日一早,洛明霜混进了霍府。本以为霍大公子照例是要出门办事的,没料今儿未往外去,却是朝后院走了。

    于是她跟进后院儿一看——呀,不得了,还真勾搭上了。

    不得了啊不得了,一勾搭就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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