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众人正说笑着,却有一句挑衅的话砸下来,霎时便都冷沉了脸,面面相觑。

    三房这是怎么了?

    温婉朝门口看去,见一年轻妇人款步走了进屋。

    她着一身缠枝织金妃色锦衣,头戴凤尾嵌碧玉的步摇,眉心一朵梅花,梅芯以金粉点成,衬得整个人贵气逼人。

    如此的打扮,是上京那边贵女们喜欢的式样。先前冯月馨与两个女儿来府中小住,也爱这般装扮。

    来霍家前,温婉便知三房一家去京城了。不想他们这一去竟是好几个月,那些京城贵女的做派,这位三夫人岂有不学的。

    妇人先进了屋,后头跟进来个男人,正是霍文新的三弟。不同于自家夫人的风采动人,他却瞧着极是干瘦,也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再后面跟着个七八岁的男童,球似的胖,身上的衣服竟已不合身,撑得领子开阔。

    这孩子本走在后头,见屋里桌上摆着喜糖,撒开腿就扑了上来。

    “嘿,有好吃的!”

    眼里竟只有糖,浑似没瞧见长辈,抱着盘子就吃起来。

    屋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只闻得罗氏惊讶地嘀咕了声:“这、这一家子咋变成这样了?”

    原先三房的齐氏最是唯唯诺诺,小心顺从,去了京城一趟,竟变得这般跋扈。方才进门就是一句挖苦,半点没想给新人面子,也没想给大家面子。

    温婉扯了扯霍青山的袖子,男人反捏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这一捏后,霍青山的手就没松开。他眉心为之一紧——婉娘的手又是凉的,每一次触碰都如这般,怕是身体有恙。

    温婉却在想着这位贵妇。其实她并不奇怪齐氏的态度,更别提害怕。

    齐氏闺名齐芳菲,嫁给霍家老三时,还只是个七品武官的女儿,进门之后日子过得小心谨慎,从来都听话顺从。

    她出身不高,能被霍老三相中,全凭那张漂亮脸蛋。

    成亲之前,霍三就有了庶子女,成亲之后便又有了更多庶出子女,偏齐氏这个正妻整整七年未能生得一儿半女。

    有妾室挑拨,她难免郁结在心,久而久之终究花颜凋落。霍三是个好色的,见她不美了,自是对她再没好脸。

    齐氏小门小户出身,想是自卑,和冯氏罗氏也就聊不到一起,往日受了委屈,便只关起门来自己哭。

    那些年,整个霍府数她过得最苦,连丫鬟婆子都能拐着弯儿地挖苦她。

    转机发生在八年前,先是她父亲立了战功,从七品升到了五品。再是多年不育的她,突然就怀上了,一举得男。

    那个男娃,便是眼下这个抱着糖吃的霍成光。

    随后这些年,齐氏的父亲官运亨通,大小战功立下繁多,一路又从五品升到三品、二品,直至如今的一品军政要员。

    齐氏的头慢慢抬起来了。

    上京小住之前,许是因为还不知权力有多好使,她也只是把头抬起来了。

    去京中娘家小住了一段时日后,她发现连一顿吃八十道菜的公主都对自己礼待有加,再回霍家来,便连尾巴都翘起来了。

    曾经欺负她的丈夫,如今趴儿狗似的跟在她身后。她看谁不顺眼,顶撞了又如何,打骂了又如何,任他霍家老树盘根,也不敢惹兵权在手的她的父亲。

    温婉瞧着齐氏这飞扬跋扈的模样,心头暗笑了笑——这齐氏,可真是个目光短浅的。

    其实,齐氏父亲虽有兵权,朝堂上也很能说得上话,但他根基并不稳,充其量是皇帝有意抬上去的打手。齐将军自个儿若不是昏了头,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儿与霍家交恶。

    更何况,他这些年能官运亨通,少不得沾了霍家的关系,又怎能不记恩情。

    可她齐氏哪管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被欺负了,报复的心思早已在心头阴暗生长,如今既有了机会,自是要先出口恶气再说。

    齐氏要出气,温婉心里头是理解的。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打蛇随棍上——还手不留情。

    但齐氏一进门就说错话了。她说——“是嫌我们三房碍眼了,还是娶了个天仙祖宗,急着抬进门?”

    屋里这么多人,或许都曾冷待过齐氏,唯温婉一个新人从未得罪她。齐氏若是指着霍家人鼻子骂,温婉也全当听了场戏,偏这齐氏要在她头上踩了一脚。

    眼下,齐氏朝她走过来,眼珠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番。

    “哟,新媳妇长得好生不赖。听说还是带着孩子嫁进来的,啧……真是新鲜。别是带着个野种混了进来吧。”

    在场皆暗吸口气,哪里想得到她竟能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温婉大约能明白齐氏的脑子是怎么转的——都是出身不好,都是以色侍人,凭什么她温婉不用受她齐氏当初受过的气。

    天然的,她与齐氏是敌人。

    温婉还来不及演一出委屈,便闻霍文新冷笑道:“看来三弟妹进京一趟,没少见那些蝇营狗苟,不然怎有如此荒谬之想。”

    略停顿,曲指敲桌,“这里是东郡,清静自在,离那些勾心斗角远得很……”再一顿,“也离你娘家远得很!”

    霍青山也不咸不淡接了句:“三婶儿这是看多了狸猫换太子的折子戏吧,分不清台上台下了。”

    这话说得有趣,罗氏哈哈笑了两声,又抓起一把瓜子嗑,招呼齐氏去她身边坐。

    “弟妹是叫马车癫糊涂了不成,一会儿可要罚酒三杯。”

    两位掌事人都没动怒,反倒几句话欲将大事化小,还顺便点了她一句——你娘家远在天边,你可少在这里作威作福。

    不是霍家父子心宽,因今儿本是好日子,不值得坏了心情,有什么要吵的,大可挪到以后再吵。

    这算是给齐氏一个台阶下。

    冯氏见状,也忙打圆场:“瞧你们在掰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舟车劳顿的,快坐下歇歇吧,一会儿酒菜备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火山口似乎就这么堵住了。

    霍老三见这架没吵起来,心头终于松快。到底还是家里好,有大哥撑腰,他终于不必受这臭娘们儿的气,遂舒舒服服坐下喝茶。

    齐氏竟然没请示她……就!坐!了!心头一股不爽冲上头,反倒比方才更火大了些。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般被人漠视。偌大个霍府,没人在乎她的生气与高兴,她像是八字不合,永远融不进这个家。

    这些人,哪怕和她大吵一架,也比现在这样轻飘飘带过的好。

    她在京城里头多风光啊,打个喷嚏有人嘘寒问暖,皱个眉头有人逗她开心。霍家,凭什么这般冷待她!

    再好走的台阶摆在脚下,她今儿也不走!

    齐氏不理罗氏的招呼,径直走到温婉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辈分上到底悬殊着,温婉不好不起身。可刚要动弹,手就被霍青山一按,没能站起来。

    倒是霍青山自个儿站起来了,挡了半个身子在她面前。

    “三婶儿想要做什么?”

    高大的男人突然杵在面前,带着素日里的冷肃,天然地令人生怯。齐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原本是要来骂架的,被他这么一拦,却下意识地露了怯。

    上京三个多月,见过的贵人不少,可有霍青山这等冷峭气质的,却是少见。

    其实,齐氏嫁入霍家十五年,见得最多的还是小时候的霍青山。他下山之后没多久,她一家便上京去了,并无太多的接触。

    可她对霍青山的惧意,却是那么的清晰。她深刻地知道,这是一个对亲姑姑都不留情面的人,冷漠、刻薄,万万惹不得。

    齐氏心里头有些怕,可今儿既起了头,给霍家的下马威说什么也得耍完。若是怯场退缩,日后必少不了嘲笑。

    “还能想做什么,当然是看看侄媳妇了。”齐氏笑了笑,阴阳怪气,“你这般护着作甚,莫非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她这般说着,又瞥了眼坐在冯氏腿上的盈盈,噗嗤又笑了,“长得可真像。啊,对了,我在京中听了桩有趣的,说给你们听听。”

    边说着边退回去,与霍青山拉开距离,伸手抢过霍三的茶碗饮了口,才又道,“说是京城里啊,锦王后宅里出了件传奇事——锦王妃过世之后,锦王忧思难解,寻遍天下,终于找到个跟原配一模一样的女人。后来这个女人生了个孩子,竟和先王妃生的那个有八|九分像,跟孪生似的。太后还特地赐了一朵并蒂莲给两姐妹,常招进宫去,一样的疼爱。”

    话毕,屋里落针可闻。她这话意指什么,不言而喻。

    盈盈是在外头出生的,生的时候霍青山并不在场。按她那个猜测,天底下存在极相像的人,盈盈完全有可能是照着霍青山的模样找来的一个小孩。

    而温婉,就是个图谋不轨的女贼。

    温婉心头暗笑,大觉有意思。这齐氏歪打正着,竟然还就猜对了。

    盈盈不是霍青山的种。她是个骗子,来借个安乐窝养孩子,虽给了几个臭钱,骗人却到底卑劣。

    关于“失忆”,旁人默认霍青山是想起来旧事了,才会接妻女回家。其实,他根本不记得到底发生过什么,被她一再欺骗。

    霍青山是个敏锐的人。

    齐氏突然提起这么一种可能,难说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温婉心头不畅,面上也急,她陡然站起来:“那就滴血验亲吧!何必在这里怀疑。”

    齐氏见她慌了,心头终于舒服,扭身坐下道:“侄媳妇说的什么话,我在说锦王的家宅事,哪里说你了。再说了,滴血验亲又不准的。”

    “那什么准就验什么!”温婉斩钉截铁道。

    屋里却没人接话。

    因为这个世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办法能真的确定血缘,假的验不出,真的也验不了。

    见众人不吭声,温婉像是慌极了,竖起三指:“那我对天发誓,若盈盈不是霍家的血脉。我天打雷劈,千刀万剐!”

    “婉娘,不必如此。”霍青山将她按下去坐着,脸色并无哪里不好。

    “可是……”

    正此时,霍文新轻咳了声。众人的目光便又齐刷刷落到家主身上。但见他盯着齐氏,面色黑沉,将有暴雨要落似的。

    他这个人,素日里是个爱说笑的,并不将那家主之威时时摆在脸上。

    眼下,他这一怒便格外骇人。

    “弟妹,你今日就是敞开了泼脏水,盈盈也是我霍家的血脉!自今日起,凡有谁敢质疑她的身世,”

    “砰——”猛地拍案,“绝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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