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临桉的双眼看不清东西,他伸出双手放在眼前,企图看清手的轮廓,这感觉像似回到了国外的禁闭室,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股强烈的沉坠感逐渐放大,他的身体有些止不住发抖。
下一秒,尽头那扇门从外面打开了,光线涌入的瞬间很刺眼,等适应光线后,他缓缓从角落起身,走出了门。
白一棠突然从门口出现,牵着他的手越过人群,向前奔跑,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这时的白一棠穿着当年的浅绿色校服。
白一棠回头笑道:“沈临桉,快来,海棠花要开了,我们说好一起去看的呀。”
二人来到海棠树下,互相仰望树上洁白无瑕的海棠花,一阵清风吹拂,白色的花瓣飘落了下来,落到二人的发梢上,他满眼笑意的低头看她。
然而,本是喜悦的场景,白一棠身上的花瓣却渐渐变成了红色,脸色也变的很虚弱,她的背后深处突然出现了一双黑手,捂住她的眼睛和口鼻,将她拉入了黑暗中,沈临桉想要把她往回拉,却也跟着被拉进一个密闭的空间,只留有头顶的一道白灯照到他的身上。
沈临桉试着往前走,脚下的每一步都回荡出水的声音,他似乎站在一个水平面上,越往前走,脚下的水也变得越来越红,直至他看到白一棠平静的躺在水面上,她的脸色毫无生气,红色的源头从她的身下不断向四周蔓延开。
心脏在剧烈的收紧,呼吸的不上不下,他捂住心口,像似要把心给挖出来,身体不受控制的跪在了水面上,再次昏迷了过去。
水平面反转,沈临桉再次醒来时,额头上冒出了不少的冷汗,他从身上摸索出手机,上面显示已经凌晨五点钟了。
手机收到半小时前由白一棠的手机发出的短信:如果你还想见她,就一人来这儿。短信后面标记了地点。
沈临桉迅速起身,去往郊外的废弃工厂。
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再让悲剧再次重演。
白一棠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处荒凉的天台上,她试着动弹身躯,然而她身后的周正早已察觉。
“别白费力气了。”他来到白一棠的面前蹲下,将她扶了起来。
这个男生她见过,之前有一次去找沈临桉时,在盛文集团楼下见过他,当时还看到江雪跟他在一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是他利用江雪把她引了出来。
白一棠警觉道:“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她闻言冷嗤了一声:“你好歹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周正的眼神有一丝惊诧,面前的女子不但没有产生恐惧,而且直面他的眼神是那么果敢坚毅。
“你们的眼神很像,一样的令人讨厌。” 他拿胶布把白一棠的嘴封上了。
沈临桉来到目的地,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面对幽暗的废弃工厂,他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就在他刚进入大门时,就收到一条新消息:到天台来。
沈临桉沿着楼梯快步登上天台,刚踏入天台领地,就传来了周正沉闷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弃掉这个女人了。”
周正的声音在整个空旷的地界中显得清晰无比,寒风有些刺骨,平静的吹挠着站立在天台上的三人。
白一棠被挟持在天台边缘,周正从背后牵着绑着她的绳子,她紧闭着双眼始终不敢往下看,只能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神稳住,本就有些恐高的她浑身像被卸了力度。
“你放了她,有什么冲我来。”沈临桉往前跑去。
周正喊道:“你退后!否则我直接松手。”
沈临桉不敢向前,只能往后退。
周正见他后退,眼里产生了戏虐,道:“我有几个问题一直想请教你。”
“你只要回答我,我就放了她。”
沈临桉全身的神经都在紧绷着,“就这么简单?”
“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啊。”
沈临桉选择保持耐心与他周旋,争取白一棠的一线生机。
“好,你问吧。”
周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冯廉清出车祸恰巧被送往医院,我在医院碰到了他,他将事情的经过坦白了出来。”
“本来我没打算对你产生怀疑的,但他说出来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你,而我在世源科技公司外观察卫东的时候,看到你从里面出来过,这也让我从中联想起江雪的对象。”
周正怨恨道:“冯廉清那个老东西,他一出来就想要利用我,那我也只好利用他了。”
“没想到他命这么大,竟然能从阿淼手底下活了下来。”
周正把白一棠拉了回来,用她挡住了自己,手上的小刀抵着她的脖子。
白一棠缓缓睁开双眼,目视面前的沈临桉,心里万般的五味杂陈。
周正疑惑道:“既然你都知道是我在背后操控着一切,那你为什么没拆穿我?”
沈临桉见周正如他所言去做,他的神经也松了一丝。
“那时我虽知道贺阳泄露内部机密,但为了拿到证据,所以我只能选择以身入局,将背后的人引出来。”
周正从这也知道自己与沈临桉的差距在哪,沈临桉的心态永远比他沉稳,心永远比他细,做事也不拖泥带水,更是用生命去坚守自己的底线。
他嘲讽道:“可是你却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你忘了你的爱人。”
“你觉得,你的爱人会不会因此怨恨你?”周正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这句话毋庸置疑戳到了沈临桉的内心,他本不想将白一棠再次牵扯到危险之中,可是偏偏就是阴差阳错把她再次搅了进来。
沈临桉攥紧拳头,选择了沉默。
白一棠眼角不断溢出泪水,若有人想使坏,没有人会做到万无一失周全到身边的所有人。
沈临桉感到不解,“周正,你当初不屑与冯廉清为伍,收集证据举报他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
周正回想起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不堪,多年所积攒的悲愤全都化为怨恨,如今已然蒙蔽了他的双眼。
“你们这类出生就在金字塔上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生活在底层的痛苦,你们根本不会去在意我们的苦难。”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普通人要付出多少,才能通过层层选拔爬上顶端。”
“特别是你,沈临桉,你就是这样的人,永远自诩正义的一派,从一出生开始就比常人顺利一大截,试问有几个人能跟你一样,在分中心实践短短三年的时间,一回来就在总部高层做事了。”
“还说什么公平竞争,真是个笑话。”
“不断的踩着我们的尊严身居高位,我们普通人在你们眼中只不过是蝼蚁。”
“没有背景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他的言语透出强烈的不甘以及对人生的愤慨。
沈临桉有些怔愣,本来能够有一番作为的人,却为了争夺手中的那一点权力,便选择葬送了自己的人生,把过错归咎于出身,去埋怨阶级的不公平对待。
他面色凝重,沉声道:“决定一个人的成就,并不单单是靠出身决定,能力与品行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整个社会体系全都按出身等级来划分,那我国的社会体系将会沦为“世族体系”,这跟封建社会有什么区别?那这百年来为之变革的运动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周正,如果你不相信努力会得到相应的回报,怎么会去举报冯廉清?”
周正坦言:“我举报他完全是因为他的烂行为会害了我,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举报他是我给自己留的生路,否则我当时就已经跟冯廉清一块进去了。”
“我以为我会因此换个好一点的职位,最起码比给别人当秘书强吧。”
“结果呢?我还是回到那个不起眼的档案室,被那群徒有虚表的败类压榨,欺压。”
“你让我怎么平衡!你让我怎么甘心!”
“那帮人除了表面的做做样子,大部分的活都让我去干,功劳都成他们的了。”
“那我呢?我得到了什么!”
“我就想兢兢业业的完成我应该做的事,然后顺利的升上去。”
“可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偏偏不拿我当人看。”
周正的精神状态几度崩溃,从小到大受尽的冷眼对待,家庭的贫困,使得他比常人更加敏感,本以为努力就会改变一切,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继而选择了自甘堕落。
“档案室是整个‘盛文’中最重要的地方,他掌管了公司各类重大招标文件,是对企业发展文化有着至关重要的体现,也间接帷幄了整个公司的运营。”
“稍有文件保管不当,问题就很麻烦了,你以为领导层为什么把你一个计算机高材生放在这个职位,是看不起你吗?”
“恰恰就是因为这个部门的重要性。”
“本来通过你对冯廉清的举报,领导层就已经觉得你是能够恪守本心的人,结果你还是被自己的欲望给吞噬。”
“我本想等你在互联网信息部熟悉工作后,就跟老领导推荐你晋升为互联网信息部副总监。”
这句话无疑给周正当头一棒,如果当时自己沉住气,再坚持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往前走一步了。
“你之前对总部所做的贡献我都已经提前背调好,均以记录在册,至于你所说的功劳被抢,被欺压的事情,我也已经处理好。”
沈临桉耐心劝导,缓缓靠近他,“周正,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你的能力比我差,有时候我会很佩服你做事情的韧劲,你具有很好的开拓精神,肯钻研去做实事,你在文化建设中心写的学术报告里就很够明显的看出。”
“周正,你现在还有退路。”
周正嘴里喃喃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精神恍惚之际,他往后退了一步,连着白一棠一块向后倒了下去。
沈临桉以最快的速度跑去,奋力往前抓去,白一棠的裙摆只是划过了他的指尖。
一声闷哼,一声落地的重击。
一点儿,就差一点了。
沈临桉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他的眼神充满了惊愕,他强撑着身体起来,快速跑下楼,双腿瘫软跪地,双手的颤抖扶起白一棠,揭开她脸上的胶布,鲜血一下子遍淋整个雪颈。
白一棠的头部撞击到了地面上,整个后背也遭受到强烈的撞击,后脑勺的血顺着沈临桉的手臂往下滴。
沈临桉眼前的泪水跟珍珠一般,一颗颗的滴落下来,整个心脏像被人戳了几百次,不断的碾压,简直快濒临窒息。
“对不起,白一棠,对…不起。”
“我还是…救不了你。”
白一棠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将手往上抬了抬,沈临桉反握住她的手,发出微弱的声音:“替我…活…下去。”
沈临桉感觉到身下的人一沉,他的抽泣声也戛然而止,眼角的泪水还在继续顺着脸上的泪痕往下滴。
耳边开始回响起时钟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江临’书房办公桌的抽屉里,那枚怀表的时间开始倒转,镜面上的裂缝完全裂开,直至整个镜面碎裂。
紧接着,沈临桉吐了一口鲜血,保持跪着的姿势,昏迷了过去。
天色渐渐清明,时间也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
“沈临桉,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我希望你永远记得我。”
“我的爱人,天亮了,你也该去直面属于你的太阳了。”沈临桉的眼角滑出泪痕,滴落在耳后,白一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那抹光亮中。
双眼适应光线后,缓缓地睁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双手,转而看向周边的环境。
他从躺椅上下来,走到一面窗户前,望向外面,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到他穿的黑色毛衣上。
魏庭从办公室里进来,看到已经苏醒的沈临桉,笑道:“哟,醒了。”
他看了眼手上的腕表:“睡了五个小时,比之前有进步。”
沈临桉回过头望向他:“今天几号?”
“十二月三号。”
“年份呢?”
魏庭疑惑道:“不是?你睡了一觉怎么连猴年马月都不知道了?”
“2022年,还能是什么年份。”
他垂下眼眸,“魏庭,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个梦很真实,你告诉我,现在我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魏庭已经习以为常了,被催眠过的患者十有八九醒来都会出现短暂的记忆缺失或是记忆错乱的现象。
他说道:“你掐一下自己不就知道了?”
魏庭转而出了心理医疗室,沈临桉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疼痛感随之袭来,也想起了自己为何在这里。
“所以,我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沈临桉双手握紧,低头抽泣,身体止不住颤抖。
“为什么要让我经历两次?”
“两次…我还是救不了她。”
直到窗外的景色变暗,沈临桉才走出心理室,拿上自己的外套,在魏庭那儿拿手机时,问道:“你有看到一个怀表吗?”
“没有。”
“什么怀表?我不就收了你一个手机吗?”
沈临桉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魏庭纳闷了,说道:“嘿,连句谢谢也没有,这人一点风度都没有。”
沈临桉去到江临,紫金府,以及锦华礼,所有曾经待过的地方,都没有找到那枚怀表的踪迹,就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