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处状况外的李芷身体一僵,脸上的震惊滔天:“?”
记忆,什么记忆?她不是退档重开了吗?塞巴斯蒂安跟科罗布斯又在说些什么。
科罗布斯面对塞巴斯蒂安的质问,小小的身躯向前了一步,周遭的那抹暗影虚化加深,怒瞪道:“有什么不可以,你是带来痛苦的存在。”
此话一出,李芷骤然眉头一皱。
伤人的话说出口太容易,不计后果的绵延痛苦。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请不要说出这样的话。
在双方还要争执之际,李芷将塞巴斯蒂安拉开,目光看向他,带着宽慰安抚。
塞巴斯蒂安攥紧了手心,冰冷的药瓶捂不热,他凌厉如霜的眼眸看向那个小黑块,却为了里织噤声,撇开了脸。
李芷见劝住了一方,安心半蹲下来,对着科罗布斯说道:“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今日有些晚了,改日我再过来。”
塞巴斯蒂安还发着高烧,她实在有些不放心,还是要先将他带回去。
没曾想科罗布斯有着暗影一族固有的固执,执拗道:“不可以,说了这次去就是这次去,没有别的机会。”
声音中渐渐还染上了委屈:“何况你都答应我了。”
暗影气鼓鼓,给这方地下空间都带动得绿色的迷瘴四起,这次不是那种令人迷眩的混合气味,而是涌动着黑暗魔法,层层叠叠的危险气息。
李芷一个头两个大,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暗影要暴走了。
只得转身看向塞巴斯蒂安,还什么都没说,从对方的表情上就读取了答案,此路也不通。
“那这样吧,”李芷也懒得废话,对着科罗布斯说道,“那个里织,就是我,当初有说你只能带我去吗?”
科罗布斯摇头。
李芷当下拍板:“行,你带我和塞巴斯蒂安一起去。”
再耗下去,迟早憋死在这,不如折中。塞巴斯蒂安不放心她跟小冬根走,小冬根一定要带她去那个所谓的记忆之泉,那干脆一起去好啦。
如果游戏系统有代码限制,那塞巴斯蒂安就去不了那个地方。如果没有,那就证明风险可控。
科罗布斯的黑脸在思考时又黑了几个度,不过它想了又想,确实没有找出哪条拒绝的理由。
它不喜欢这个阴沉的男人,因为他身上有熟悉的同类气息,但是他是里织的恋人。里织没提过不能带其他人一起去,这个要求也并非实现不了。
李芷见科罗布斯没有拒绝,趁热打铁道:“可以的话就早些出发吧,你不是等我很久了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暗影这种生物这么誓诺,但李芷直觉科罗布斯没有坏心思,这个单纯的小家伙默默地在这里等了她许久,它也想早日了结。
闻言,科罗布斯转过身去,留了个冷酷的背影给李芷。
要不是那边开始不断跳动黑符咒,似一个个喝醉的小精灵在空中起舞起来,李芷险些以为科罗布斯又生闷气去了。
空中的咒符越来越多,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水滴声,下水道中凭空出现了一条无垠不见边际的白色河流。
白,无尽的白。跟下水道格格不入,走入了另一侧的极端。
科罗布斯又鼓捣念了一连串的语言,随后这河流中就出现了一条小船。
科罗布斯迈着小步子挪了上去。
李芷原以为走到河中央要许久,至少会沾湿裤腿,却没想到从迈进河流的下一瞬,就直接到了河中央。她回头向塞巴斯蒂安伸手,那双修长的手搭了上来。
魔药瓶已经空了,塞巴斯蒂安的体温也没有那么烫了。
科罗布斯站在船头,一言不发,像个孤独不可一世的船长。航行自在心中,无需解释。
李芷站在船上打量,只觉得这河流出现得奇怪,流淌得也奇怪。魔法世界的存在,未知的尽头还是未知。应该过了不止一天的长度,又或者仍然停留在原地,分辨不清。
失去了空间概念,原来时间都变得平静得没了意义。
科罗布斯一直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塞巴斯蒂安原本还能站着,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剧情不是游戏里的,慢慢变得虚弱起来,他坐靠在船沿,闭上了眼。
李芷检查了塞巴斯蒂安没什么大碍,只是那无边的困顿压垮了他。
作为游戏穿越者,李芷颇有两分百毒不侵的体质,什么不适应的症状都没有,她看着这漫无目的地航行,走到科罗布斯身边,看着这个严肃的小冬根问道。
“还有多远呢?”
“快了。”
“你经常过来?”
科罗布斯傲娇地哼了一声:“当然,我可是过桥人。”
李芷不解:“你是人?”
科罗布斯闷声地瞪了眼李芷:“这是重点吗?”
李芷上道:“哦哦,这里有桥?”
科罗布斯气得头顶冒了黑焰,又只留了个屁股给里织,不想跟她讲话。
里织之前就是这样,跟上头这个镇子里的人不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这恰好就是全部的她。
科罗布斯的脑袋低了低,陷入了回忆的失落。
过去的日子里,每次里织见到它,也会带来一些人类稀奇的矿物。红蓝绿黄紫,所有的都有,她的口袋像个掏不尽的无底洞,总是能带来惊喜。
里织从不说这是什么一种行为,科罗布斯只知道它变得期待起来。
期待能在煤矿森林里、在池塘边、在法师塔、在下水道口见到里织,如果她是专门为自己而来,那就更值得期待了。
直到后面科罗布斯在煤矿森林看到里织摸着一个紫色头发小女孩的脑袋,眉眼弯弯地举着一个丑丑的古代玩偶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礼物?科罗布斯那时才知道,原来里织跟他人建立羁绊的方式就是送礼物。
当日在里织又找来时,科罗布斯忍不住问道:“你又要送我礼物吗?”
开始掏口袋的里织动作一停,然后大笑起来,她将一颗美丽的钻石递给了科罗布斯,说道:“可以这么说,但是有点不一样。”
科罗布斯歪头:“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不希望你跟人类一样,给你送礼物你可千万不要加好感度。”
科罗布斯第一次听到好感度这个词,一知半解地听着。黑影脸蛋一派认真:“为什么?”
“太肤浅了,就应该谁给你送礼物,你加仇恨值。”
“恨什么?”
“就恨人类轻易地选择建立羁绊,又会无情地离去。”里织明媚笑着说道,但科罗布斯却看到那撇过去的脸上,忧伤笼罩,有着说不尽的哀愁。
等科罗布斯意识到好感度跟仇恨值意味着什么时,已经晚了。
其实煤矿森林是个很无聊的地方。
一只整日卖帽子的无聊老鼠,偶尔在晚上会偷偷出门种葱。
一个闭门不出的法师,在那座高塔里整日炼些奇奇怪怪的魔药。
一个紫头发的小女孩,蹲在那法师塔前圈圈画画。
一个喝醉了酒的年轻男人,又在那悬崖边哭泣着打滚。
没有人快乐,连哭泣都那么轻声。
科罗布斯开始想念里织了,而她已经一个月没踏足煤矿森林了。它想过去找她,但又记得里织的叮嘱,不敢离开。所以就守在那法师塔附近,生怕错过她的出现。
只是等待越久,大大的期待就变成了小小的怨恨。
科罗布斯数过身上的宝石,其中钻石 97 颗,用人类的换算来说,这得是九十七分的好感度,但它不是人类,所以是 97 分的怨恨值。
每日扣除一分,直到什么都没有。
雨水打在树叶上,地上泥泞,一团黑影时而看看雨,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地上这堆亮闪闪的宝石。
科罗布斯一颗颗拨弄,将左边的钻石堆慢慢数到右边,孤守着一日又一日。
好在数到倒数第七颗的时候,里织出现了。
那是个温暖的春日,背着竹鱼竿的里织从远处跑来,风都是那么温柔,捧起她的发丝,又轻轻放下。
高高的台阶,传来熟悉的足音。门传来吱呀响,女孩笑颜绽放。
呆呆数着钻石的科罗布斯将那堆钻石一颗颗装进口袋,全部是值得珍藏的宝贝,不枉费里织一颗颗给她攒的“怨恨值”。
怨恨还剩最后一点点,没有人失约。
她回来了。
这头的李芷看科罗布斯这孩子不说话了,以为是那两句玩笑话给孩子伤到了,捧场道:“好厉害的身份,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什么是过桥人吗?”
“引领人去往该去的地方。”科罗布斯看向前方,“过了这座桥,人类才知道生命本应是什么。”
李芷本来还寻思这一路上哪里有桥,忽然看见这平静的河流倾斜出了诡异的幅度。
真的在过桥一样,但却是那索命的危桥!
小船慢慢地顺着水面的幅度攀爬,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点后,又陡然降落。
李芷看着那百米悬崖似的斜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正要赶紧扶着船身边缘苟住时,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将她拢住,李芷跌坐在塞巴斯蒂安怀里,眼睛被轻柔遮住。
塞巴斯蒂安的嗓音低醇动听:“我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