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翅

    水幕还在,呈人眼可见的浅蓝状缓缓流动。只要李芷有出去的打算,就立刻变得厚重起来,像一堵雄伟高大的墙,横亘在前。

    但也仅李芷可见。

    斯洛戈的小狗脑袋一下进来,又一下出去,玩得乐此不疲。到最后累了就趴在李芷脚边,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一动不动的主人,把李芷的裤腿咬得湿漉漉的。

    李芷抱起斯洛戈,像抱起了一台,不,一只勇敢的小狮子,想看看能不能让小金毛作为自己的通行证,顺水摸鱼给摸过去。

    很可惜不行。

    狗头过去了,李芷被卡在原地动不了。

    斯洛戈乖巧地等了几秒,发现最爱的主人没有抱它出去玩的打算,反而站在原地愁眉不展。四肢开始疯狂鲤鱼打挺,就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

    动弹起来的小金毛比年猪还难摁,李芷只得先将斯洛戈放下,给了它自由。

    斯洛戈撒欢跑远,又一步三回头地想看李芷有没有跟上,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大大的问题,但还是发现了主人被困这一事实。

    半扇耳朵耷拉下来,眉间也拧皱成一堆小山,斯洛戈鼻子动了动,猛嗅空气,试图找出危险的源头。

    忽然,小狗昂首挺胸,站得笔直,耳朵又立得高高的,连尾巴都跟螺旋桨似地甩动起来,朝着李芷的方向飞奔。

    李芷不自觉后撤了半步,经验丰富地将重心压低,避免被这辆“小货车”撞翻。

    但那团毛绒黄没有闯进水雾,而是扑进了她身侧人的怀里。

    李芷错愕地扭头。

    男人一身简单的沉紫卫衣,半蹲在地上,亲昵地将斯洛戈搂过。记忆中那双常蒙阴翳的眼,此刻亮如星辰。干净清俊的脸庞,眉骨高挺利落,好看的唇线弧度舒展,泛着淡粉。整个人都被裹在夏日的炙热紧裹,只剩纯粹的鲜活。

    李芷还是第一次塞巴斯蒂安这样的模样,饶是在她那个简陋农场里,被这个 NPC 的美貌攻击过无数次,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瞬间。

    她连呼吸都不由轻了下来,生怕惊扰了这一幕。

    斯洛戈在塞巴斯蒂安怀里一顿蛮牛乱拱,脑袋时不时歪到李芷这边,急得嗷呜嗷呜的。

    就好像在说: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只是塞巴斯蒂安并看不见里织,他发现了斯洛戈今天格外的急躁,以为小金毛饿了,着急回家。

    于是在摸了摸这个手感极好的小脑袋后,塞巴斯蒂安额前的碎发扫过眉骨,露出清晰惊艳的眉眼,松弛笑着:“这就回去,她一定等我们很久了。”

    李芷知道这个“她”,应该是农场里那个自己看不清脸的农夫女孩。

    塞巴斯蒂安同那个“她”一定很熟悉,提及时周身略显冷感的气质都柔和下来,语气中满是无间的亲密。

    李芷挪开了目光,有点难过。

    都说爱人如养花,但别人的花在自己眼前呈现的却是枯萎的模样,这种感觉糟透了。

    塞巴斯蒂安领着斯洛戈往小木屋走去。

    忙碌了一天的农夫女孩刚洗完澡,发梢滴着水,正开始擦拭,就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欢快地踩着木质地板打开了门。

    没有半分犹豫,女孩扑进了塞巴斯蒂安的怀里。她抱得不算用力,但是朝气热烈,如这场盛夏。

    塞巴斯蒂安环抱住了女孩,将她更紧地揽向自己。

    女孩的脑袋靠在塞巴斯蒂安肩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笑意,向心爱之人娓娓诉说着她的思念:“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想你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到来。”

    李芷回想起农夫女孩今天在农场里的伟大创举,那么坚定魁梧又力大无穷。机器可能都要歇口气冷却一下,女孩却不用,没想到居然还能抽空想爱人。

    不是说好的,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看来不耽误。

    塞巴斯蒂安鼻尖萦绕着怀中人发间的清香与水汽,他微微侧头轻笑,双手已经寻到毛巾,慢慢替女孩擦拭起湿发来。

    “我也是。”塞巴斯蒂安温柔说着,他慢慢低头,温热在女孩唇边映下,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温柔。

    熔金般的霞光死在了月亮升起的时刻,在世界遗忘的角落,有人在诠释天地间最珍贵汹涌的爱意。

    李芷被斯洛戈找到时,她已经挪腾到了鸡舍门口,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捡的石子,在胡乱扔着玩。

    一边丢,一边坐在那发呆。在一个这么繁荣又美丽的农场里,硬生生给自己整出了流浪的气质,李芷往那大咧咧随意一坐,颇有莱纳斯遗风,像流浪了三十年的老前辈了。

    怎么说呢,李芷觉得现在她也算不上难过,更多的是心情有点微妙。

    既然是游戏的 NPC,那与玩家相爱就是预设好的程序。只要她进入那个维度里,塞巴斯蒂安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哪怕她都不是什么里织。

    但在这里,他有新的爱人。

    就好比,那株其实一点也不独一无二的玫瑰。

    是人,赋予了意义。

    圆润的石子又一次被抛起,因为恍惚了一下,没接住,狠狠砸在了李芷的手上。她吃痛地把手收回,捂着手老实了,然后在月色下幽长地叹了口气。

    命苦,什么事都给她遇见了。

    牢中牢,一牢更比一牢强。

    出又出不去,走又不走掉,还不得不在这里看着塞巴斯蒂安跟别人在一起。

    清辉月色,像一条广袤的河流,缓缓淌着。怅惘的夏风,本应燥热,但是悄无声息地漫进夜色后,染了点凄凄。

    斯洛戈知道主人心情低落,这会儿乖巧地陪在李芷身边。

    李芷抽出砸青的手给小狗顺了顺毛,然后道:“回去吧,你真正的主人在等你。”

    小狼似的呜呜声响起,小金毛委屈极了。明明什么事都没做的李芷,此刻成为了抛夫弃狗的负心女。

    李芷正封心锁爱中,当然是给不了回应。

    一人一狗苦兮兮的,各叹各的气。

    斯洛戈嚎得太动情了,把木屋里的人都吸引了出来。

    塞巴斯蒂安从门内走出,他的唇色较之前红了许多,濡湿艳色。脸上还浮着一层薄红,带着刚经历过亲昵的热意。领口有些许歪,添了不经意的撩人。

    他走过来向斯洛戈招手。

    斯洛戈听话地过去了,但看起来更加难过了,那么小的脸上都挤出几道褶子了。

    “怎么了?”塞巴斯蒂安感觉得到今天斯洛戈的不对劲,它不是饿了,一定是遇到了别的事。

    斯洛戈只通人性,不通人语,它无法沟通,就采取了行动。咬着塞巴斯蒂安的裤腿将人往李芷那边拖。它也曾困惑,为什么只有自己能够看到心爱的主人。

    塞巴斯蒂安被拖拽着往前走了一步,正好停在了李芷的正前方。

    阴影遮住了月光,塞巴斯蒂安的目光柔和又带着打量的好奇,他看了过来。

    原本颓唐狼狈坐在那的李芷,被这道靠近的注视定住了身形。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却好像觉得塞巴斯蒂安真的看到了她。

    不是,这要是看得见了,她没法解释大晚上鬼鬼祟祟蹲人家鸡舍门口啊。

    她不是偷鸡贼!

    李芷手忙脚乱地想要站起来逃跑,她突然看见塞巴斯蒂安的视线凝在她肿起来的手上。

    好看的眉峰极淡蹙起,塞巴斯蒂安声音附上了担忧:“受伤了……”

    李芷连心跳都慢了一拍,不敢再乱动弹,心道:完了,被发现了。

    塞巴斯蒂安小心翼翼又珍视地伸出了手。

    趴伏在鸡舍门口,都快跟黑夜融为一体的褐色小鸡被塞巴斯蒂安捉起时,发出短促的 “叽——”声。带着懵懂的慌张,扇出一阵带绒毛的风。

    李芷被这小阵风扇清醒了,终于发现刚才她坐到小鸡翅膀了,那家伙也是个能忍的,被压了半小时都一声不吭。她有点傻眼,怎么她这个透明人,还差点把人家农场里的鸡给坐死了。

    诡异的沉默,疑似的反省,最后一人一狗沉默以对。

    一旁的塞巴斯蒂安解救出沉默的“受害鸡”,抱着检查了一圈。没看出什么伤口,可能是回窝时,鸡翅抽搐了,一下子就栽倒在这动弹不了。

    没有大碍就好。

    塞巴斯蒂安走进鸡舍把这只无辜的小鸡安顿好,又回到了斯洛戈身旁,说着:“你做得很好,斯洛戈。好了,回家了。”

    救主心切的狗狗,阴差阳错成了“护鸡使者”,平时追着鸡撵的种种“恶行”当下一笔勾销。

    李芷听到要走了,竟大大松了口气,等会她一定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避免又生出什么幺蛾子。

    斯洛戈恋念不走,还想再努力努力,但是李芷一直挥手让它离开,它也只得服从。

    四只小爪子慢慢迈开,尾巴低垂着,身形一晃一晃地朝着木屋而去。

    塞巴斯蒂安看着斯洛戈的背影,关好鸡舍门,正欲跟上去。无意间踢到了脚边那三两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圆圆的形状和钝钝的质感,普通至极。

    就这再寻常不过的碎石,让塞巴斯蒂安的脚步下意识放缓,他站在那端详了许久。

    一石惊起千层浪,他蓦然回头。

    在后面鬼鬼祟祟,已经打算翻过鸡舍栏杆的李芷,被盯了个正着。

    塞巴斯蒂安启唇:“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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