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症

    一个完全出乎蒲灵意外的要求。

    她遽然陷入靳青恪竟会执着于要一句生日祝福的讶异情绪,以至于将开头那个陌生称呼——他不再称她为小灵,而是完整的全名一事全然抛之脑后。

    虽心下疑惑,但蒲灵还是顺应“靳青恪”的要求,送上了一句迟到的生日祝福。

    “生日快乐。青恪哥。

    这世界上多的是步调同频的双胞胎,他们有着别无二致的外貌,相似的爱好,有着科学无法解释的默契与心有灵犀。

    也会在,同一天庆祝彼此的生日。

    但靳西淮和他哥不是。

    其他不谈,单论两人的降生日,便好巧不巧地被零点这一时间点架裂在迥然相异的两天。

    正常的双胞胎分娩一般间隔一到几分钟,但在两人母亲生产时,由于子宫收缩减弱,分娩由此中断了三个多小时,医学上称其为多胞胎延迟间隔分娩。

    三个多小时。

    说长也不长,放置在宏大漫长的岁月叙事里,那么点儿时间差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于是呢,哪怕两人的身份证上被严谨求实地记录了不同的出生日期,但现实中,他总是被模糊,被妥协的那个——

    “阿淮,反正你和小恪的生日那么接近,不妨就一起过吧。”

    “对啊,一起过,也热闹,省得我们那么费心。”

    “看,这是我给你们兄弟俩准备的礼物,为了不显得我们偏心,礼物都是一模一样的,喜欢吗?”

    是啊,一点都不偏心。

    礼物永远都是靳青恪喜欢的。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以偏概全”呢?

    这是靳西淮第二次在他生日当天收到蒲灵的生日祝福。

    或许这一次客观上算不上。

    但没关系,他天生有着高级的过筛能力,只听自己想听的。

    主观所听即是。

    靳西淮弯了弯唇,在蒲灵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

    -

    这天的上午,还未开工,蒲灵便收到了褚婴宁的慰问消息。

    “宝贝,拍戏还顺利么?”

    蒲灵沉吟两秒:“我觉得还蛮顺利的,至少比我之前想象中的要顺利。”

    褚婴宁切了个视频通话过来,端详两秒,她蹙眉:“但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好多,是不是那边条件过于艰苦,还是说剧组那边不给你们饭吃?”

    蒲灵失笑:“怎么可能,我是来这里工作的,而且剧组也是正规的剧组,怎么可能不给我们饭吃。”

    褚婴宁固执己见:“可我觉得你被虐待了,本来就小的脸又小了一圈,我都怕过段时间你瘦得皮包骨了。”

    蒲灵挑眉:“那挺好,这样我就能更贴合剧本里女主刚出场时的形象了,正合我意。”

    “……”褚婴宁说不过她,只能妥协:“行吧行吧,你这个角色第一其他皆靠后的小戏痴,等拍完前边的戏份,你记得好好吃饭,均衡膳食,不要拍部戏最后营养不良了。”

    知道她的唠叨是为了自己,蒲灵没犟嘴了,说了声好。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中途褚大小姐的购物软件弹出来一条商品发货信息,她由此想起一件事,“对了宝贝,我之前让你顺带送给你男朋友的礼物,你帮我给了他吧?”

    她低头划拉手机看买的什么东西发货了,没注意到蒲灵面上一瞬的尴尬,自顾自咕哝:“好歹他现在是你男朋友了,我跟他也扯上了点关系,送份生日礼物表表心意。”

    等了几秒也没等到蒲灵的回答,褚婴宁疑惑抬眼,瞧见蒲灵的表情,多年默契让她瞬间意会:“你不会忘了帮我送我那一份礼物吧?”

    蒲灵慢吞吞道:“不止你那一份……”

    褚婴宁了然,而后噎然。

    沉默两秒,像是个无条件宠溺自家小孩的长辈,她不仅没指出蒲灵行为的不妥,还格外贴心地帮蒲灵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挺好的,你这是没被当代的消费主义和形式主义裹挟,反正靳青恪生日也不差这么一个,送不送礼物也无所谓啦,随便送一句祝福也不错的,心意到了就好。”

    “那如果我说,”

    蒲灵磨磨蹭蹭道:“生日祝福也是在他生日过了的……第二天说的呢……”

    “……”

    褚婴宁给蒲灵竖了个大拇指。

    “我也不是故意忘记的。”蒲灵不紧不慢地解释了一下她忘记靳青恪生日的缘由,以及隔天才送上祝福的原因,“其实我心里还是很歉疚的。”

    “隔天祝福这事真挺难以启齿的,但青恪哥主动提了,说可不可以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我就顺着他的意思送上了一个迟到的生日祝福。其实我明白,他这是在给我一个台阶下。”

    “你们这种相处模式的情侣我真是头一次见,挺新鲜。”

    “别人是错峰旅游,那你这就是错峰祝福。”

    “……”

    褚婴宁乐得不行,托腮笑了半天,忽地语出惊人:

    “那你可以给靳西淮送个生日祝福啊,他不是今天生日吗?刚刚好。”

    靳西淮。

    很久没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蒲灵不由愣了愣,回过神来,她问褚婴宁: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靳西淮生日?”

    褚婴宁:“他和靳青恪不是兄弟吗?我就顺带想起了他。”

    蒲灵:“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两人不是同一天生日?”

    在蒲灵印象里,身边的人似乎都认定了靳青恪和靳西淮两人的生日是同一天,毕竟两人是双胞胎,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两人也该在同一天出生。

    她也记得,就连靳家父母都是在同一天给两人庆祝生日,最为亲近的父母都这般做,更别提不知情的外人了。

    她也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时间里,听见靳家的两个佣人私底下议论这事,才知道原来这俩兄弟的生日竟然不是在同一天。

    “我也是因为你才知道的。”褚婴宁小作回忆,“就我们还在读初中的时候,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了,有一天放学,我和你一起下了教学楼往外走的时候遇见了靳西淮,我还记得那是教学楼转角的一个花圃,你突然喊住了靳西淮,跟他说了句生日快乐。”

    时隔多年,褚婴宁对很多细节都记不太清了,却记得两人驻足的地点是一个花圃旁,也还清晰地记得当时靳西淮听见蒲灵对他说生日快乐时的反应——

    步入青春期的男孩,正抽条,有着那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气质,骨骼清正,矫矫不群。听见蒲灵的话,那张本来还因跟身边人开玩笑而张扬笑着的脸一瞬变了色,笑凝结了。

    一双弧度勾翘的桃花眼蓦地沉敛,暗了几个度,死死盯着蒲灵。

    许久后,他做出了回应——转身就走。

    那时,褚婴宁还特别义愤填膺地给蒲灵打抱不平:“什么人啊,好心好意对他说生日祝福,不领情说声谢谢就算了,怎么还不搭理人,真没礼貌!”

    “哼,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只喜欢他哥哥,不喜欢他。那么没教养的人,谁会喜欢他啊!!”

    时过境迁,褚婴宁早已忘了当时的情绪,只觉自己现在的想法挺不错,怂恿蒲灵道:

    “反正他现在是你男朋友的亲弟,跟你也算有那么点关系,既然错过了给他哥送当天的生日祝福,那要不意思意思,给他这个弟弟送个?”

    蒲灵却是摇头:“算了吧,我和靳西淮很久没联系了。而且……”

    褚婴宁疑惑:“而且什么?”

    “我觉得。”蒲灵笑笑,轻描淡写道:“靳西淮好像挺讨厌我的。”

    -

    被本该不属于他的工作缠身,靳西淮驱车抵达弥水镇时,已是傍晚时分。

    暮色四合,斜挂的夕色苟延馋喘半天,最终败了阵,沉沉坠入地平线。

    他在出发前,提前给蒲灵发了消息,但迟迟没得到回复。

    以为她在忙,靳西淮也没在意。

    但在到达后,停下车,自中控台拿起手机后却发现,他几个小时前发给蒲灵的消息仍未收到回复。

    眉心毫无征兆地跳了跳,靳西淮随手甩上车门,抬腿往蒲灵住处走去。

    中途,他给谷佳佳发了消息,问两人现在在哪里,是否结束工作。

    等站在电梯门口,他终于收到了来自谷佳佳的回复:

    【靳总,我们现在在酒店。灵灵姐她生病发烧了,现在还是高烧不退……】

    看到这条消息,靳西淮唇线顷刻抿紧,几近绷成一条薄线。

    他想也没想,直接给谷佳佳打去语音通话。

    对面很快接起来,可能没想到他会给她打电话,开口的声音几乎是颤音,带着小心翼翼:

    “靳……靳总……”

    靳西淮完全没有耐心听她说话,单刀直入截断话头,问道:“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听见靳西淮眉第一时间问责,只是在询问原因,谷佳佳紧张心情稍定,磕磕巴巴解释道:

    “上午灵灵姐有一场下水的戏,剧组没用替身,让灵灵姐亲自进入水里,还穿着很单薄的衣服。中间剧组的道具出了问题,让本来要上来的灵灵姐毫无防备地跌进了水里,呛了水。”

    “导演不满意,让灵灵姐重拍了一遍。后面衣服和头发都没怎么烘干,就又要赶进度拍后边戏份。”

    “中午的收工时候灵灵姐就说有点头疼,没吃午饭就回房间休息了。没想到到了下午,突然就发起了高烧……”

    寒冬,穿着单衣下水拍戏,身体还未回暖就得接着工作,不生病都难。

    恰好电梯抵达,靳西淮沉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便挂了通话。

    谷佳佳握着挂断通话的手机,心仍有余悸,就听见房间门铃响了。

    心里纳闷着会是谁,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清俊脸庞。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谷佳佳觉得这一刻的“靳青恪”尤为疏冷,周身气压如飓风袭卷,难以亲近。

    “靳……靳总。”谷佳佳张口挢舌,完全没想到半分钟前还跟她打电话的人,下一秒就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靳西淮低嗯一声,算作打招呼。他站在门口,看向谷佳佳,声音有意压低:“量过体温了吗?怎么没去医院?”

    谷佳佳回道:“量过了。镇上没有医院,只有一家小诊所,去那里打了点滴,也开了药。姐现在吃了药睡下,但我觉得她睡得不怎么安稳。”

    靳西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问谷佳佳有没有体温计,得到否定回答后,他让谷佳佳去问酒店工作人员借一个。

    谷佳佳得了吩咐暂时离开,靳西淮则走去蒲灵床前。

    轻手轻脚走近,他就体会到谷佳佳说的“我觉得她睡得并不安稳”这一感受由来。

    床上的人侧身躺着,全身被被子覆盖,但从隆起的弧度,能瞧出她此刻正难受得蜷缩着四肢,并不轻松舒展。

    露出的光洁额头蒙着一层薄薄细汗,沾湿额头与鬓角发丝,唇色不复往日莹润饱满,透着病色的淡。

    静静地站在床前看了好半晌,靳西淮俯身,修长指尖缓缓垂落。

    一丝、一丝挨近。

    轻触在了蒲灵额前。

    还是很烫。

    那上面的温度似透过指尖,由四肢连接处传到了靳西淮的胸腔,烫得他心脏骤缩,难受得发紧。

    本该让人悸动的接触,但男人鸦羽似的眼睫沉沉垂着,侧脸线条冷峻绷直,让人看不透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靳西淮将手收回,余光瞥见蒲灵揪着被角一侧的手指,露出沁凉的空气里,纤细指尖泛着浅浅的苍白。

    他顿了顿,再度俯身,环住那截细瘦伶仃腕骨,指腹贴合,轻挪着,将那几根冰凉的手指往被子里放。

    却在此时,原本紧闭着眉眼昏睡的人睫毛微动,眼皮轻掀着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猝不及防地,男人的动作彻底停住。

    两人对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而床上的人也不知清醒与否,杏眼睁开细细的缝,略略干涸的唇瓣翕张,对着他,不确定地低喃:“你是……”

    “靳西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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