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德慈亲点佛灯

    宫中的佛堂向来灯火通明。

    各宫娘娘从来不吝惜给这里的香油钱。

    “守一公主,又是给庄妃娘娘祈福吗?”老尼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她当然知道李守一虽然是公主,但是深得皇上的宠爱,将来也定然许配给一位有权势的夫家。

    更加上李守一向来出手大方,她更是没有不殷勤的道理了。

    “拜托大师了。”李守一彬彬有礼地说,她走出佛堂的时候,云很低,酝酿着一场雨,所以空气有一种舒适的湿润,比佛堂里那香火味好闻的多,也比母亲的药味好得多。

    她回了宫,李守一从来不怎么坐轿,因为母亲和她说,未入宫的时候,经常在家里跑跑跳跳,骑马射箭,一年到头从来无病无痛,但是入了宫,生了两次孩子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缠绵病榻了。

    所以李守一从小母亲就劝她少坐轿,想去哪里,自己行走,多少在这方四四方方,暗无天日的宫里沾点活气。

    “将来你到了夫家。”母亲苍白的手整理着她的头发,“也要记得多动一动,这样生孩子也容易些。”

    李守一听过一些风传,据说母亲生弟弟之前,所有的太医都不许母亲下床走动,必须躺在床上养胎,最终弟弟生下来的时候脐带绕颈很快没了气息,母亲也因此落下了顽疾,至今一病不起。

    “我生你之前,没人敢管我拘着我。”母亲笑着说,“所以你出生的时候特别顺利。”

    “我后来琢磨着,越是躺着,这胎反而养的越不好。”她微微地出了口气,她没有说破,但是李守一心里明白,太医的脉案上说这一胎多半是个皇子。

    有很多人不希望母亲生下皇子,因为她显赫的娘家,因为嫉妒和利益。

    所以李守一从来觉得此事的凶手不止一个,父皇,皇后,淑妃可能达成了难得的同盟,一处使力,绝对不能让这个皇子降生,甚至,她微微地打了个寒战,甚至他们很想借助此事直接断送了母亲的性命。

    母亲虽然逃出生天,但是也丢了半条性命。

    李守一有时候感到无力,无穷无尽的无力,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报仇,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后和淑妃,没有谁可能被他打倒,她只能握住父皇的宠爱,为自己和母亲尽量多争一点东西。

    而李青一嫁人了,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措,李青一嫁人的年纪是十六岁,她马上也要逼近这个年龄,本以为会像宝华公主那样十八岁成亲,自己还有好几年时间,然而李青一的出嫁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一旦被父皇送出了宫。

    就难以保护母亲了。

    父皇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会把她抱到膝头,然后给她看那些达官贵人的公子的画像,逗弄着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然后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地诉说着自得其乐的父爱,描述着这些准驸马们的家业与品貌。

    “我们守一想要什么?”他笑着问。

    “想要父皇陪着。”她乖巧而甜美地回答道,脸上晕开了两湾梨涡,父皇果然高兴得很,将她更紧的揽在怀里,李守一感觉自己没来由的心里发酸。

    皇上的确对她有几分慈爱。

    但是对她的母亲却可以毫不犹豫地赶尽杀绝。

    李守一左右为难,她很多时候发现自己很想无因无果的大哭一场,五脏六腑在疼痛,剧烈的疼痛,让她反胃,让她嚎啕大哭。

    雨落了下来,她在被沾湿之前,她走回了宫中。

    “守一公主,有给您的信。”她从小巧的金盘里拿过了信笺,她经常收到信件,表亲们的,还有舅舅的,都是些谄媚和客套的关切,但是好像没有到他们每月问安的时候,她想,谁会给自己写信呢。

    李青一。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姐姐会给自己写信。

    她甚至不知道李青一居然还会写字。

    也许她在练字吧,李守一想,然而宫人却小声提醒说范婕妤说公主的信与旁人不同,是珈善公主特别用了心的,李守一疑惑地拆着信,拿在了手里。

    李青一的字很规矩,带着初学者的刻板和谨慎,大体是讲了些在北疆的见闻,以及询问庄妃娘娘的身体。

    即然说需要留心,李守一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细细地重读了一遍。

    她的确看到了些违和之处,若是只是问安,未免写的太过详细了一些。

    李青一絮絮地写了许多,劝庄妃不要走动,和其他妃嫔相会固然欢喜,但是太费神了,以及安心静养最好,频频叫太医过来还得穿衣服头面,未免太过劳心劳力,宫中的仆人也得多加小心,天气转凉了,庄妃的身体和心情都要格外留心才好。

    写的太细了,李守一想,就像是知道自己的母亲会怎样去世一样。

    莫非李青一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传闻,她想,李青一毕竟嫁了出去,也有了些见识,然而常年生活在深宫的经历让她的心中很快涌出了另一个声音。

    她也有可能在误导自己,让自己的母亲错过什么改变命运的大事。

    李青一会是那种人么,李守一问自己,她不知道,但是她不安心,她自问于心,算不上对得起这个姐姐。

    李守一一直很忙,忙着保护自己和母亲,她需要读书,练武,走通关系,讨好父皇,管教下人,她大多数时候都想不起来还有李青一这个姐姐。

    而这宫中的大多数也是如此,他们每天自己的生活就足够疲于奔命了,这样一个几乎不会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女孩,没有人会记得起来。

    而且她没有价值,她既不漂亮,也不聪明,没有母亲,也不受宠爱,宫里的人自然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半点目光。

    李守一也是。

    她不知道李青一每天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生活的,她只是偶尔闯进自己的生活一小会,还是基本上都是为自己好。

    所以她很难记得她。

    现在想起来,除了那几件事,她竟然完全想不起来李青一任何的其他细节了。

    她的模样在宫中的莺莺燕燕中可以说寡淡无味,她也总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李守一想起自己好像的确偶遇过几次这个姐姐,她好像总是红着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流泪还是寒冷。

    如果自己是她,李守一想,会如此大费周折的帮自己吗?

    不会,这是她的答案,她不可能调查庄妃的事,也不可能打通这么多个关节来提醒自己。

    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吗,李守一思考着,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收买的价值,毕竟她一定会嫁给京城的贵胄,而武成侯的前程只会攥在父皇一个人手里,难道是希望她能为武成侯美言几句。

    李守一感觉心绪混乱无比,她抬起手来扶着额头,窗外雨脚如麻一片嘈杂。

    而李青一没有想过李守一会为此心烦至此。

    她此时正趴在箭靶上,按耐不住地欣赏着自己射在接近靶心位置上的那根羽箭。

    “拾翠,这真的是我射的吗?”她忍不住问道。

    “是的。”拾翠也情不自禁的雀跃了起来,“殿下您射中了!”

    “而且好像很接近红心了。”拾翠说道。

    李青一伸出手握住了箭杆,她甚至有点舍不得拔出来了。

    “以后肯定有更值得保存的。”拾翠欣喜地说,“等到殿下射到红心上的时候,我们就和武成侯说,把这块箭靶搬回家去!”

    这是李青一没有想过的事,“不太好吧。”她小声说。

    “有什么不好的。”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杜毓文的声音,“那些皇上登了个山都要立个石碑。”他走了过来,一只手按在了箭靶上,这个少女已经射到了内圈,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从手无缚鸡之力就到了这种程度。

    虽然称不上天赋秉异,但是也是专心致志一日千里。

    他莫名被挑起了几分想要炫耀的欲望,他伸出手来,拿起了一边的弓,搭上了箭矢。

    这把弓跟了他很久,百战之下,他觉得它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妥帖,和他的手是非凡的天作之合,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甚至生出了几分走在云端的轻松感来。

    然而下一秒。

    弓从他的手中脱离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他紧接着也因为胸腹的疼痛跪在了地上,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胸口的衣物,灭顶的窒息般的痛瞬间把他淹没,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但是却听不清楚。

    他太忘乎所以了,他想,能行走了还不够,居然还想用力。

    他已经,拉不开弓了。

    也许永远都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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