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永和书院回来后,沈知瑶再也没出过宫,她日日待在谨身殿,在宫中都不敢乱跑,生怕再次撞到谢景和。
而谢景和那边也没了动静,几次沈知瑶远远在宫中看到谢景和的身影,她都小心避开了。
今年大梁的属国琉南,上贡的使臣来的格外的早,听闻琉南的皇子也一同前来,沈钦拖着病体亲自接待了他。
这琉南依附于大梁已是数百年,琉南地广人稀,百姓常年在草原上生活,各个生的人高马壮,而大梁当年能取胜,则是靠着人多。
可近些年,这琉南在边境蠢蠢欲动,此时前来,也存着打探沈钦是否病重一事。
沈知瑶坐在黄纱帘后,隔着远远的距离打量着这位琉南来的皇子。
听闻这皇子日后便是琉南的君主,他杀伐果断,为人很是毒辣,原本琉南的君主生下的六个儿子,被他用各种手段毒害,如今只剩他一人,可那君主已然年迈,拿他没有办法。
且琉南崇尚武力,更是默许了这人的手段。
他此时正双手抱拳,行了琉南国的礼节,他生的十分高大健壮,单薄的衣衫下肌肉鼓起,眉毛又粗又黑,双眼如鹰般凶狠,鼻梁高挺。
他似乎察觉到了帘后有人在看他,那凶狠的目光看向了沈知瑶。
沈知瑶仗着纱帘遮挡,倒是没有避开视线。
琉阎一怔收回目光,哈哈大笑道:“帘后的可是公主?”
朝堂一时寂静无人回答,各个面面相觑似是觉得大梁朝堂上出现女人十分丢人,沈钦却不动声色说道:“是朕的公主。”
琉阎目光扫向朝堂众人,嘴角却微微勾起,这大梁上的朝臣,如此文弱,且居然还有女人。他眼神玩味,只是他刚来大梁,对大梁目前的局势看的不清楚,于是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
谢景和的目光扫向了沈钦身后,看到了那模糊的倩影,又收回了目光。
沈钦身子不好,强撑着来上早朝已是十分乏力,见完琉阎后便散朝回谨身殿了。
沈知瑶跟着沈钦一同离开,离开前,那琉阎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回到谨身殿,沈钦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李公公吓得连忙拿起痰盂去接,沈知瑶也慌了神。
沈钦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阿瑶。”
他呼出一口气,在众人的搀扶下躺回了榻上。
沈知瑶扭过头擦了擦眼泪,强做镇静道:“父皇,那琉阎今年怎么也跟着一同来大梁了?”
沈钦笑着说道:“这琉南啊,知晓大梁的局势,想过来看看我们皇族与世族谢家是否真的不合。”
他眼眶略显浑浊,比年初时看着苍老许多。
他并未说出口的是,这琉南真正想要打听的是他是否真的病重,他膝下只有一女,若是他没了,这大梁之后该是谁继承皇位。
沈知瑶沉默不语,她自然能猜到琉南前来的真正目的,只是两人都下意识避开了这个话题。
殿内陷入了寂静,李公公从外殿走来,他脸色凝重,小声说道:“陛下,谢公子来了。”
沈知瑶手一顿,拿着的茶盏险些掉落,她掩饰性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公公摇了摇头却看向了沈钦。
沈钦注意到沈知瑶的动作,他倒是对谢景和现在前来拜访不曾有疑惑:“请他进来。”
沈知瑶起身回避,沈钦却拉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你不用回避。”
沈知瑶只好又坐回床边,低头把玩着手指,一副闲散的模样,只是偷偷支着耳朵听来人的动静。
谢景和走进内殿,向沈钦拱手行礼:“陛下。”
沈钦态度不冷不淡说道:“不必多礼,今日让你过来是想让你替朕拿个主意。”
沈知瑶疑惑的看向沈钦,原来谢景和此时过来,是沈钦的吩咐。
沈钦低低咳了两声才缓声说道:“谢卿,明年三月的殿试,我想在公主寿宴之后就办了,你觉得如何?”
他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少了帝王的威严,目光灼灼的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沈知瑶睁大了眼睛,眼泪瞬间掉落下来,她有些惊慌的转头避开了沈钦的视线,却是躲不开谢景和。
沈钦的意思很明显,他觉得自己撑不到明年三月了,希望早点把那几位学生提拔上来,好为沈知瑶铺路。
谢景和看了眼脸上挂满泪痕的沈知瑶,手指微顿,他低头沉声说道:“如此甚好,朝中还有几个空缺,应尽快找些有才能的官员补上才是。”
沈钦倒是有些惊讶谢景和直接答应了此事,他点了点头,一脸疲倦的看着沈知瑶说道:“既如此,阿瑶,去送送谢公子吧。”
沈知瑶仓皇点了点头,立即站起身,率先走出了谨身殿。
谢景和恭敬拱手,转身跟了上去。
留下沈钦目光幽深的看向离去的两人。
走出殿外时,沈知瑶正拿着手中的帕子擦着眼泪。
她眼睛红肿,黝黑的眼眸被泪水浸的更加通透,她怔怔的看向宫外的方向。
谢景和走上前,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带了几分亲昵。
沈知瑶看到有几个宫女正偷偷打量着他们二人,她有些别捏的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面颊红红,吸着鼻子道:“你快走吧,莫要让旁人看见。”
谢景和收回了手,盯着她看了两眼,沈知瑶低着头想要快步离开,却被谢景和拉住了手腕。
沈知瑶回头,撞见了刚走出门外的李公公,李公公手中拿着痰盂眼神惊愕不已,盯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腕。
沈知瑶面色通红,李公公瞧见了也就意味着父皇肯定要知晓此事,可她现在还不想让父皇知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谢景和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带着她走出了谨身殿。
沈知瑶一时呆愣住,片刻后她小声问道:“你做什么?”
谢景和拉着她慢慢走着,也不回话,沈知瑶抽不出手,只得被他拉着向前。
沈知瑶看着默不作声的谢景和,心情莫名平复下来,她沉默的跟在谢景和身后,不时有泪水滴落,她哭的鼻尖泛红。
再回过神时,她已经到了凤阳宫,她吸了吸鼻子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知瑶呆愣住,她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若是难过,可以去找我。”
她鼻尖充斥着谢景和身上的味道,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抚。
她眨了眨眼睛,谢景和松开了她,轻声说道:“回去吧。”
待回了凤阳宫,明兰时不时看向沈知瑶,片刻后还是问道:“公主,您与谢公子?”
方才跟着沈知瑶从谨身殿走出,谁料那谢公子竟然直接拉起公主,她差点吓到惊叫出声,又不敢上前询问,只好偷偷跟在不远处,幸好回来的路上没有碰上旁人。
她心里跟猫抓一样想要弄个清楚,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沈知瑶神色有些困倦,她不想多解释什么,眼睛疲惫的好像随时能闭上。
明兰看着沈知瑶的样子,只好伺候她脱了外衫,沈知瑶躺在床榻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沈知瑶梦到父皇病去,她心痛不已,而谢景和让她登上了皇位,只是好景不长,谢景和竟拿走了她手中的兵权。
她垂泪看着那一脸冷漠的男人,只听谢景和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我姓谢,自然与世族是一伙的。”
沈知瑶猛的从梦中惊醒,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轻轻喘着气,脸上露出几分迷茫,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醉花楼中,谢承安脸颊烧红,手中拿着酒盏,时不时喝上一口,楼台上的女子正翩翩起舞,眼中似带了钩子,歌舞停顿间看向他,看的他身下起火。
他又将一口酒闷头喝下,这时,身旁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那人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大声道:“怎么样?没来过吧?这次我带你好好玩玩。”
谢承安冷笑一声,他目光带着几分怀疑,有些警惕道:“你找我来这,有什么目的?”
周子庭倒也不跟他含糊,收起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阴测测说道:“上次那个黄林生你还记得吗?”
谢承安眉梢一挑,笑出了声:“自然记得?怎么,你想报复他?”
他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
周子庭眼神流露出几分凶狠,他松开了谢承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害我被世人嘲笑,现在连去朝堂上混个官职都不成,你说,我该不该报复他?”
谢承安眼神一闪,试探性说道:“哪里是他害的你,怎么?你不敢报复我哥哥,转头想去为难他?”
谢承安不是个傻子,毕竟在谢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还要时时刻刻防着方柔儿那个贱女人。
周子庭被他戳中了心事,他脸上肌肉僵硬,微眯起眼睛道:“我若是没记错,当时你大哥还因为此事关了你几个月的禁闭吧,怎么,你不想报复回去吗?”
谢承安摆了摆手,想起了谢景和的手段,他轻叱一口道:“你若想报复我大哥,我劝你别来找我。”
周子庭嘿嘿笑道:“怎么会,我是想让那个贱人还有公主都不好过!”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