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生的策论就由朕亲自查看吧!”沈钦桌前,放了不少学生殿试的考卷。
周行山上前一步,弓腰行礼道:“陛下,此等小事,还是由我们礼部来办吧!”
沈钦忽的笑出了声,周行山小心抬头看了眼沈钦,只见沈钦面容憔悴,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不必了,朕还没死,你就等不及想插手朕的事了?”
周行山错愕于今日沈钦的态度,连忙退下,他眉头皱起,往日沈钦态度不会如此强硬,看来今日他是想亲自操劳,为公主铺路。
碍于沈钦身子不好,殿试结果由第二日公布,夜里,沈知瑶去了谨身殿,她手中拿着今日学生的考卷,一字一句念着。
沈钦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任何一位大臣,只得亲自审核,可他身子压根撑不住,这才想了这个法子。
“上等!”沈钦坐在床头说道,沈知瑶连忙在考卷上添了名次。
李清远不愧是顾老先生手下最疼爱的学生,对防治河道水患的看法十分犀利,甚至增添了不少为官之道。
连沈知瑶看了都连连点头,只是她想起黄林生,眼眸不禁一暗,他的才学和黄林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可惜千防万防还是有了疏漏。
到了丑时,沈钦实在熬不住,李公公进门催了几次,沈钦才睡下。
沈知瑶去了书房,挑灯看着学生的考卷,等天色有了红晕,才拟了名次,交给李公公去安排之后放榜一事,回凤阳宫睡下。
李清远的才学自不必说,由他们两人亲点出了状元,一甲共三名,沈知瑶尽数点了顾老先生的学生,均安排在翰林院任职,以便后续晋升成为朝中重臣。
此次殿试学生均为寒门出身,是第一任通过科考进入朝堂的官员。
中榜的学生自不必说,皆喜形于色,向着家中奔去告知好消息,可唯有一人驾着破旧的马车,逆着人流,向城外的方向走去。
沈知瑶得知黄林生就要出发回南渝,去往谢府的马车转了个弯,赶去了城外。
谢景和从崔府门前走出,正要上马车,却见一辆熟悉的马车从崔府门前极速而过,谢景和看向了小意,小意连忙起身,跟上了那辆马车,几息后,他站在马车外回道:“公子,正是公主的马车。”
马车内传来声音,“跟上去看看。”
他压低了眼眸,今日又到了七日之期。
沈知瑶出了城才追上黄林生,他驾着一匹瘦弱的马,拉着一栋棺材。
“你伤还未好,为何如此着急?”沈知瑶掀开车帘,轻声问道。
黄林生下了马车,恭敬行礼,几日不见,他脸色憔悴,眼下青黑一片:“公主,虽已到了冬日,可尸身不能保存太久,需要尽快启程才是。”
他抿了抿唇,解释道:“公主,我已在府中留了告别的书信。”
他抬眼看向坐在马车中身着厚实毛裘,却仍显纤弱的女子,她眼中流露出的担忧,让他冷了几日的心仿佛活了过来。
沈知瑶知道多说无益,她几步走下马车,站在黄林生面前,伸手递给了他一个秀气的荷包。
黄林生后退一步,迟疑道:“公主,此事不妥,你我还未成亲,怎可私下收授荷包。”
沈知瑶被他这反应搞的一愣,她连忙开口解释道:“你不记得了吗?之前在永和书院你给了我一个荷包,这个是我给你的回礼,此去路程遥远,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黄林生手一顿,他迟疑半响,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荷包,他低下头,避开了沈知瑶的视线:“公主,此去我不知何时才会再回京城。”
他眼神流露出一抹恨意:“公主,我母亲的仇,不能不报,可我若是入朝为官,不知多少年才能报仇,公主府的管家告诉我,朝堂被世族把控,连……”
说到这,他缓了口气,一腿弯起,跪了下来,沈知瑶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黑沉沉的。
“连陛下都要被牵制,破此局的办法只有一招可解。”
沈知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定定的看着这个半跪在她身前,面容憔悴的男子。
“那就是,杀了他们。”他目光灼灼,紧紧的盯着沈知瑶,口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却丝毫没有心虚。
沈知瑶忽的一笑,“你有何想法?”
“我恳请公主允我投兵报国。”
“你可想好了?”
“是,我愿为公主效劳,杀奸臣。”坚定的声音回荡在沈知瑶耳边。
她不由得又记起几日前谢琬宜说的话,“都杀了。”
沈知瑶取下腰间玉佩,递给黄林生道:“待你回京,拿着这个玉佩,可直接去军营。”
黄林生双手接过玉佩,珍重的放在怀中的衣衫中,郑重点头,他翻身上了马车,高高扬起马鞭,大声说道:“公主,保重!”
沈知瑶目送着他远去,她呼出一口冷气,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颠簸,那被他系在腰间的荷包散开,露出一袋银钱,黄林生一怔,小心将那荷包收好。
沈知瑶在静月轩逗弄了好一阵子兔子,自从那个吻之后,谢景和和她待在一处时,她总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
况且谢景和与她亲热时,总是压制着她,时常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落进狼坑的兔子一般。
此时,她时不时偷瞄一眼坐在窗边露了半个身子的谢景和,迟迟不肯进屋。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晚,沈知瑶拖着被冻得有些发冷的身子,走进了卧房,瞬间感觉暖和起来,她不由得看向那放在房中的炭盆,若是没记错的话,上次来时,他房中还不曾生碳。
谢景和手中正拿着文书,见沈知瑶进来,随手敲了两下案牍,示意她过来。
他穿着白色袖边绣金长袍,许是觉得有些热,衣衫十分单薄。
沈知瑶将厚重的披风解开,随手放在了椅上,乌龟一样挪了过去。
他不似往常一般将她拉进怀中,只是放下了文书,抬眼打量沈知瑶。
她乌黑的长发十分柔顺的披散在身后,眉心微蹙,眼眸黝黑,鼻尖被冻得有些泛红,唇上涂着淡色的胭脂,怯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他心中的怒气消散几分。
沈知瑶低着头,并未发现谢景和眉眼间那一抹怒意。
谢景和捏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沈知瑶像往常一般,顺势坐在了他怀中,谢景和手一顿,推拒的手又收了回来。
“今日去哪了?”谢景和轻声问道。
沈知瑶身子一僵,她念头急转,状似无意道:“去送了我一个朋友。”
“朋友?”
沈知瑶点点头,她抱住谢景和的腰身,将头紧紧埋在他怀中,岔开了话题:“你身上好暖。”
她小声嘟囔着,带了几分娇意。
谢景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搂住了她。
沈知瑶悄悄勾起了嘴角,原来他吃软不吃硬。
她正窃喜时,突然被捏着下巴,沈知瑶被迫对上了谢景和的视线,眼中的窃喜还未来得及收回。
谢景和看见她脸上的笑意,突然沉下了脸色:“公主。”他语气沉了下来,带上了几分压迫感。
沈知瑶笑容一僵,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应付!!
她收起了笑,老老实实道:“黄林生要回南渝,我只是送送他,真的。”
她面容真挚,一字一句看着谢景和认真说道,生怕谢景和继续追问下去,黄林生打算进军营一事,她还不打算告知旁人。
谢景和唇轻轻落在她黝黑的眼睛上,引得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她仰头承受着,也不敢躲闪。
他略显粗重的呼吸落下,修长的手指按在她腰间微动,“公主,你们说了什么?”
沈知瑶闭上了嘴,不肯多言,两人视线相碰,双双对峙,均不肯让步。
谢景和忽的松开了捏着她下巴手,站起身,抖了抖压皱的衣角:“既如此,公主,请回吧。”
沈知瑶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眸看着他,她心中恼意骤起,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景和收回腿,却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又重新拿起了放在案牍上的文书,作势送客。
沈知瑶气的胸口起伏,她小脸阴沉沉的,攥紧了手指,转身大步离开了。
谢景和手中的文书突的又重新丢了回去,他捏了捏额角,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小骗子。”
沈知瑶脸色十分难看,院中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瞧,她快步从小路出了永和书院,明玉看着怒气冲冲的沈知瑶,疑惑道:“公主,发生了何事?”
沈知瑶方才走的急,连披风也忘了拿,此时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她打了个寒战,明玉连忙拿出了备用的披风,将沈知瑶紧紧裹了进去。
沈知瑶怒火难消,她恶狠狠道:“我是公主还是他是公主?连我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管,不告诉他他还要生气!”
明玉闭着嘴巴,与明兰对视一眼,两人都识趣的没说话。
“走,以后不来了!”沈知瑶大声说道。
明玉看了沈知瑶略显苍白的脸色,小声道:“公主,去公主府喝碗姜汤再回吧,若是又病了……”
沈知瑶没有反驳,白福坐在马车前,驾着马车向公主府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