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瑶压下心中的厌恶,只听云清继续说道:“那王旭白经常从楚馆挑选一些年纪尚小的孩童,而他玩腻了之后,就丢给了王承烨。”
至于丢给王承烨干嘛,沈知瑶想都不用想。
沈知瑶闭了闭眼,那王承烨此人很是谨慎,从他下手成功的概率极其渺茫,可那王旭白就不同了,他性子火爆,遇事时沉不住气,两人相比,明显王旭白更好拿捏。
待两人走后,沈知瑶吩咐道:“你去楚馆打听一番,王旭白最近是否去过。”
明兰点头,转身离开了。
还未等到明兰,沈知瑶就接到了宫中李公公派人传来的消息,她心中咯噔一声,快步上了马车跟着太监赶回了宫中。
一到谨身殿门前,沈知瑶就看到李公公正站在殿门前焦急的四处张望着,看到沈知瑶,立马迎上前。
沈知瑶心突突跳个不停,不等李公公开口,率先问道:“父皇可还安好?”
李公公连忙跟上沈知瑶,语气有几分无措,“今早起来还好,陛下还喝了一整碗粥,下午又呕了许多血,太医说是,说是可能撑不过今天了。”
李公公声音几度哽咽,他头发花白,在沈钦幼时就被派去贴身照顾,几十载,没想到陛下竟比他先走。
沈知瑶脚步凌乱,短短几步路被她走的飞快,几乎是一路跑进了内殿。
走至榻前,她停下脚步,只见沈钦脸色已泛青,床前围着不少太医,却都不曾有什么动作,沈知瑶焦急吼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救救我父皇啊。”
她语气哽咽,双手颤抖着摸向了沈钦落在床边的手,沈钦手指微动,回握住沈知瑶冰冷的指尖。
他声音十分虚弱,冲着沈知瑶摇了摇头,对着站在一旁束手无策的太医道:“都下去吧。”
太医领了命,均提着药箱退出殿内。
沈知瑶脸上泪水啪嗒啪嗒低落,她含糊道:“父皇。”
沈钦抬手想要抹去她的眼泪,却没有力气,他艰难喘出一口气,小声道:“阿瑶,父皇不能陪着你了。”那声音有几分苦涩。
泪水沾湿了两人紧握着的手,她泣不成声。
沈钦目光略显呆滞,喃喃自语道:“我看出那谢景和对你不一般,只是阿瑶,父皇不愿你日后待在宫中,和父皇一般处处受人掣肘,若那谢景和日后有了异心,你要答应我,定要跟着云舒他们离开京城。”
他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沈知瑶眼泪不断掉落,她小声道:“父皇,你再陪我段时间吧,阿瑶不能没有你。”
沈钦半响没有回答,他手指微动,落在了沈知瑶红肿的眼睛上,眼眸中闪出一抹愧疚:“我这辈子,不曾对不起你母亲,也不曾对不起天下百姓,唯独对不起你,留下你一个人。”
他低喃着,声音愈来愈小,直至听不到,沈知瑶身子一僵,她将脸颊紧紧埋在沈钦手中,不敢抬头去看。
床榻上盖着被褥的人,停了呼吸。
李公公大惊失色,连忙退了出去,无声抹起了眼泪,不消片刻,谨身殿外,哭做一团。
沈知瑶仿佛与世隔绝,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能感受到她紧握在手心的手掌渐渐失去了温度。连内殿进了人,都不曾发觉。
略显温软的手掌轻轻抚在她额头,沈知瑶下意识抬头想要去看,眼前一黑,被捂住了视线。
她一愣,被一人揽进了怀中,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别怕,还有我在。”
她抽噎着,将头埋了进去,不一会,胸前衣襟被沾湿,谢景和抚了抚她的长发,将她抱进了偏殿的床榻。
“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沈知瑶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双眼无神。
谢景和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抚道:“我一会过来。”
他走出偏殿,对着李公公道:“传令下去,陛下已逝。”
李公公摸了把眼泪,恭敬道:“是。”
他眼睛一转,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偏殿,迟疑道:“公主……”
谢景和冷漠回道:“你不必担心。”
李公公又看向了偏殿,还是不放心走上前敲了敲房门,道:“公主,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老奴就侯在殿外。”
说罢,他冲着谢景和点了点头,出了谨身殿。
沈知瑶眼睛红肿,看见谢景和手中拿着烛火走近,他今日一身墨色长袍,腰挂玉佩,身披黑色披风,头发像往常一样梳得一丝不苟。
他透过烛火看来,眼眸中有一抹担忧。
沈知瑶强打起精神,沙哑着声音问道:“外面如何了?”
谢景和将烛火放置在床榻旁的圆桌上,伸手解下了披风,“公主,您不必担心,后面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味道。
沈知瑶藏在袖中的手指有些紧张的握起,她不动声色问道:“他们会让我坐上皇位吗?”
陛下逝去,身为下一任帝王的她却躲在偏殿,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心,她也不能及时察觉。
谢景和听出沈知瑶话中的意思,他翕动了下嘴唇,最终还是说道:“公主,我说了下一任帝君是你,就必定是你,谁都无法改变此事。”
沈知瑶闷闷点头,不敢看他,她对他始终不信任,只是谢景和居然这么好脾气,一次次都不与她计较。
她还沉浸在悲痛中,不一会又开始掉眼泪,谢景和任由她哭着,不知何时,沈知瑶睡了过去。
谢景和伸手将她脚上的靴子脱下,给她盖上了棉被,他脱去了外袍,躺在了她身旁。
沈知瑶夜里惊醒过几次,身侧却始终有一处热源,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肩背,无声安抚着。
翌日,皇帝驾崩一事传遍京城,沈知瑶跪在棺前,身后跟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李公公起身,手中拿着遗诏,声音回荡在众人耳中:“先皇遗令,册封扶摇公主为帝,承继大统,以安社稷,布告天下……”
谢景和率先跪地,行三叩首,身后大臣皆紧随其后,在先帝棺前礼成。
沈知瑶眼睛紧紧盯着摆放在面前的棺椁,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李公公强撑着身体,在谢景和安排下将事情安排妥当。
李公公几次想上前询问一二,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开口。
她沈知瑶呆愣着,不敢相信沈钦竟然真的已经离世,她一天都不曾进食,明玉劝了几次,都没能劝动。
谢景和趁着夜色赶回宫时,看到的就是沈知瑶仍待在沈钦棺前,他皱眉向明玉看去,明玉此时也顾不得对谢景和的敌意,连忙小声开口道:“公主食不下。”
她焦急的额上沁出了汗水,看到谢景和似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谢景和抬腿走进殿内,他走到沈知瑶身边,并未多话,直接弯腰将沈知瑶抱起,沈知瑶眼睛盯着棺椁,眼看着再也看不到时,她终于回过神,看向了抱着她的人。
谢景和下颌处已长出胡茬,他向来衣衫整洁,收拾的十分妥帖,此时也不免带上几分狼狈,见沈知瑶看来,他轻声解释道:“吃点东西吧。”
沈知瑶轻轻摇头,她哪里吃得下,原本空洞的眼睛,又开始流泪。
谢景和强硬喂了半碗御膳房端来的熬的浓稠的米粥,他淡淡道:“你若是病了,日后还如何整治那些官员。”
沈知瑶眼睛有了神采,她目光游移到谢景和脸上,谢景和又递了一勺米粥,沈知瑶也不张嘴。
谢景和没了办法,只得继续说道:“你不是想和你父皇不一样吗?你要是好好吃饭,我日后也会帮你的。”
沈知瑶没什么胃口,听到谢景和的话,心中一动,将剩余的米粥一口喝下,她眼睛紧紧盯着谢景和。
之前他们二人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谢景和以他是世族出身,自然不会对世族下手之类的话,给反驳了去。
谢景和将手中空了的碗端了出去,李公公低着头,接过了碗,他抬头小心看了眼谢景和,见谢景和面色不算好,他问道:“公主情况如何了?”
谢景和丢下一句“无事。”又转身回了内殿。
留李公公站在原地,他深深叹了口气,自从先皇逝去,这谢公子忙前忙后,在宫中也出入自由,若不是前些时日他和先皇已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有猫腻,他这一来,可要吓坏宫中不少人。
只是,也不知晓,那谢家是否知道谢公子对公主的心思。
之后几日,沈钦的棺椁在宫中停留数日,沈知瑶时不时去看望几次,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到了算定的吉日,棺椁移至黄陵下葬。
由于历朝不曾出过女帝,沈知瑶也没什么心思,这几日早朝也免了。
琉阎等人在行宫住了数日后,也告辞离开,沈知瑶作为新帝,自是设宴送别。
这也是沈知瑶时隔一月,第一次作为女帝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彷徨和无措。
由于先皇逝去不久,这宴席安排的十分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