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太昌十七年,八月初十。

    宫墙内外,早已张灯结彩,鲜红的绸带在微风中轻舞飞扬。

    金銮殿外,迎亲的队伍如一条五彩斑斓的长龙蜿蜒至宫门口。

    嘉宁一身大红锦袍,上面金线锈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头戴金冠,步伐优雅,缓缓走进金銮殿。

    “儿臣拜别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保重自身,长乐无极。”

    她在宫人的搀扶下,强忍着不舍跪别赵栩与皇后。

    徐皇后捏着帕子反复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嘴唇动了动,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站在贵妃身后的芙蓉,脸色没有一丝忧伤,淡淡地看着。

    “不必多礼。”赵栩嘱咐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日后若有难处,切莫独自承受,多给父皇母后写信。”

    嘉宁微微点头:“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去吧。”

    家国大义面前,不容她再像从前那般任性。

    嘉宁强忍着泪水看向徐皇后和太子赵溥,再次深深下拜。

    随后在宫女的簇拥之下,走出金銮殿。

    泪流满面的徐皇后,快步追了出来,拉住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别怕,日后母后一定想法子将把你接回来,你要好好的,知道了吗?”

    嘉宁眼中泪光闪烁,哽咽道:“嗯,母后不必为我担心,要多……保重身子。”

    文武百官整齐地排列两旁,身着朝服,表情肃穆朝嘉宁行着大礼。

    赵栩走上前来,将皇后拉住:“再说下去就该耽误吉时了。”

    迎亲队伍的最前边,宇文烨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赵栩面前,恭敬地行礼。

    “公主,请吧。”

    嘉宁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登上了华丽的花轿。

    赵栩和皇后伫立在殿门,望着嘉宁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去。

    芙蓉四处张望,找寻着谢元昭的身影。

    听闻他今日会护送嘉宁一同启程前往魏国,而后留守北境戍守边关,不得返京。

    怎么不见他……

    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迎亲队伍缓缓启程。

    人影攒动,芙蓉还未人群中找到他。

    队伍逐渐远去,直到最后一个人走出宫门,她方才如梦初醒般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率先离开送亲队伍,机械地往回走着,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宫外初遇,第一个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

    走着走着,芙蓉来到与他常去的校场,骑马射箭,传授她功夫防身,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空空如也。

    以后,连他也不在了。

    许久,她失魂落魄地来往回走。

    送行回来的宫女在廊下窃窃私语。

    “这宫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可不是,大公主出嫁了,徐大学士死了,就连谢侍卫也走了。”

    “可不是,谢侍卫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杀人呢,还被陛下罚去那么远的地方。”

    “有什么好可惜的,谢侍卫本来就去当大将军。”

    “是啊,谢侯爷伤了腿,日后也不能上战场,谢侍卫去北境也是迟早的事情,早去晚去不都是去吗?”

    “貌似……”

    已经从一行人面前走过去的芙蓉,听了这话,倏地停下了。

    “你说什么?”

    她方才好似听到她们在议论谢元昭的事情。

    宫女们见状,连忙跪下来,认错道:“公主恕罪,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

    经此一役,宫人对她敬而远之。

    都说她心狠毒辣,连自己亲姐妹都敢设计,就连徐翰也因她而死。

    “我问你们话,方才你们说谢侍卫怎么了!”芙蓉大声质问她们。

    宫女们吓得瑟瑟发抖,颤身答道:“没……什么,就说他去上战场了……而已。”

    不对,她们不止议论谢元昭,还说……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大公主出嫁了……”

    “下一句。”

    “没了……”

    芙蓉捂了一下额头,焦急地来回打转。

    “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原因……对,原因。”芙蓉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提高音量,“他因何要去北境?”

    “他……不是被陛下罚了吗?”

    一宫女恍然大悟,抬起头来:“ 是……谢侯爷此前受了伤,不便再战场,只能是他去。”

    原来是这个原因。

    芙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打颤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元昭,这就是你不肯娶我的原因吗?

    你为何要瞒着我……

    反应过来的她,急忙奔到校场,从马厩里牵出踏云,翻身而上,朝宫外疾驰而去。

    “驾!驾!”

    行至宫门,侍卫拦住她。

    “公主,请出示令牌……”

    “闪开!”

    芙蓉挥鞭逼退拦截自己的侍卫,驭马径直闯出宫城。

    马像疯了似的在城里狂奔,路边的行人都被吓得直往后退。

    芙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谢元昭离开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命运仿佛总爱捉弄人。

    待她气喘吁吁地骑马赶到城外长亭,嘉宁的车架早已远去,只留下地上一串长长的马蹄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灰尘。

    终究是晚了一步。

    芙蓉勒住缰绳,呆呆地望着那远去的方向,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你为何不告诉我……”

    芙蓉心里又着急又难过,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高呼:“谢元昭!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被风吹乱的发丝,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芙蓉拖着沉重的步伐,木然地回到关雎宫,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失恋的滋味,陆山山没有体会过,不知如何开解,

    只好帮她房门关好,不让人前去打搅。

    “哭一宿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没了可以再找。”

    不多时,赵栩手握戒尺,怒气冲冲的来到关雎宫。

    陆山山连忙起身,张开双臂拦住他:“你又来干什么!”

    “她呢!让她给我滚出来!”赵栩怒不可遏道,“不是厉害得很吗?躲着干什么!”

    陆山山示意他小点声:“别嚷嚷啊,有话好好说嘛,难道你也想把她嫁了不成!”

    赵栩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到一旁,强行破门而入。

    芙蓉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躲闪,眼中满是惊恐和委屈。

    “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还知道哭。”赵栩指着她,挥着戒尺打过来。

    “到底又怎么了?”陆山山跑进来,一把抱将芙蓉抱在怀里护着,“君子动口不手,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赵栩及时停手,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她无视宫规,不顾侍卫劝阻,擅自离宫出城……”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她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自由的,又没杀人放火,出宫出城怎么了?她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有什么好生气的!”陆山山替她鸣不平。

    “今日偷针,明日偷金。”赵栩喘着粗气,“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她,日后指不定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陆山山冷笑道:“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做父亲的责任来了,之前她生病受伤,怎么也不见你关心她几句。”

    越是这样,陆山山越喜欢与他较真。

    不就是说教,她也会。

    赵栩脸色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芙蓉瑟缩在贵妃身后,两手紧紧攥着贵妃衣裳。

    “看来此前的反省远远不够……”赵栩喃喃道,“今日便看在贵妃的面子上,先饶了你。”

    陆山山哼道:“大可不必,实在不行就连我也一起打了,反正我也喜欢出宫。”

    赵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如此喜欢出宫,便继续去慈恩寺反省两个月,期间严禁外出。”

    陆山山抬手道:“正好,我还没去过,我也想去。”

    “你老老实实给朕在宫里待着。”

    赵栩将戒尺扔到地上,愤然离去。

    陆山山搂着她,安抚道:“没事啊没事,我会想法子去陪你的。”

    被温暖地怀抱搂着的芙蓉,默默地送了一口气。

    长此以往,绝对不行,她必须有所行动。

    在慈恩寺的两个月一闪而过,静下心来的她却没有回宫的念想,想一直住在此处。

    一日,李总管亲自带着轿子前来慈恩寺接她回宫。

    说来也奇怪,嘉宁此去魏国两个月,怎么还没半点消息传回来。

    两个月,尽管路途遥远,最慢一个月也可抵达魏国国都。

    从北境传回京都的消息,一般都是快马加鞭,不过半月便可抵达。

    芙蓉坐在轿子上,掀开轿帘的一角,温声问道:“李总管,可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父皇突然要您来接我回宫?”

    李总管含笑回答:“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公主的婚事。”

    婚事……

    嘉宁大婚不过才两个月,怎么就突然操心起她的婚事了。

    “父皇可有说,是哪家的公子?”芙蓉又问。

    李总管如实达道:“还没定下,只是在筹划阶段,等工作不回去便可知晓。”

    芙蓉心里很是不安:“那李总管可知,父皇为何如此仓促安排我的婚事?”

    “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李总管详细说道,“听闻徐国公打算过了徐翰百日之后,重返北境,想在此之前定下太子殿下和徐家女的婚事。”

    “原来如此。”

    该来的总是要来。

    芙蓉好奇地问道:“皇后娘娘可定好了人选,是徐婉吗?”

    李总管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她。”

    芙蓉放下轿帘,勾唇一笑。

    是时候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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