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借身份

    凄厉的惨嚎瞬间响彻山林。

    五名大汉中了幻咒在林中互相撕咬,自相残杀。

    韩纪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打坐调息,探查识海。

    也在此时,她才惊觉原本广袤无垠、灿如星辰的识海晦暗无光,细细查看,只见识海深处浮现一道五行禁制。

    此禁制以五行灵宝为介将她识海中的灵力分隔开来,若想解开禁制,只能寻找五行灵宝,否则而今的她恐怕连个中等水平的仙门弟子都打不过。

    更令她心惊的是,布下此禁制之人,修为竟远在她之上。

    “百年间,竟出了这等人物?”韩纪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地上奄奄一息的残躯。

    如今寒山覆灭,她灵力被封,声名狼藉,孤立无援,想来是有人心存怨恨,故意为之。

    若是贸然现身,她这个死而复生、臭名昭著、又无力自保的韩宗主只怕立刻会被当做阴尸,挫骨扬灰。

    为今之计,只有暂掩身份,寻回五行灵宝,解开封印,恢复修为,方能查清寒山覆灭的真相,洗刷冤屈,报仇雪恨。

    便在此时,一丝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悲鸣,幽幽飘入韩纪耳中。

    韩纪抬眼,只见几缕稀薄如雾的残魄正从那些破碎的尸骸中溢出。

    是那被分食的无辜者残存的魂魄。

    残魄无外力相助,瞬息即散,韩纪不欲理会,起身欲走,那团雾气却如有所感,认主般向她袭来。

    一阵冰冷的气息窜上后颈,韩纪下意识地回头,残魄便如同一道绵密的刀锋般自她身躯的孔隙之中穿过,将她经脉之中的血液霎时冻住。

    而她的眼睛也在刹那之间调转了方位,凝视着自己的身躯。

    她瞧见狂风吹起湿润的枯叶,名叫楚清妙的少女为了替师门扫清勾结妖族、盗取灵体的冤屈,千里迢迢追来葬灵山寻尸,却阴差阳错换上她的衣裳,被割下头颅,分食殆尽。

    血水渗入土壤的刹那,黑风呼啸,天昏地暗,枯黄潮湿的落叶猛地掀开,露出那一尊沾满了泥土的小小泥像。

    雨丝落在泥像之上变为血泪,血泪之下,泥像被冲刷出真正的血肉。

    那正是韩纪的脸庞。

    雾气四散开来,韩纪猛地吸过一口气,周身凝固的血液再次沸腾。

    她大梦初醒地看着即将消散的楚清妙,心中渐渐拼凑出了一些始末。

    楚清妙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寒山宗宗主面具认楚清妙为主,这名无辜的少女也因此代自己受了这被人生吞活剥的苦楚。

    二人之间,必定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她为她而死,无论如何,韩纪再不能袖手旁观。

    “罢了。”韩纪强忍识海禁制带来的撕裂痛楚,扯过腰间玉牌,调动所剩无几的灵力,指尖绽出微光,“你因我而死,我便替你聚拢残魂,解救同门,了却心愿。”

    微光如网,艰难收拢着风中残烛般的魂丝。

    眼见楚清妙残魂刚刚钻入玉中,寂静的山林之中却忽然传来剑鸣之音。

    几道身影快如飞燕在林间穿梭,惊起寒鸦无数。

    “师兄!”一个明霞宫服饰的少女扯住为首少年的袖子,“不是说追万法妖宗余孽吗?怎么到葬灵山后山了?他们真把韩宗主藏这儿了?”

    少年正是明霞宫首徒,卫朔,卫扶光。

    他按住少女付子英,目光锐利扫过昏暗的山林,低声解释:“玉苍派两名弟子在此发现韩宗主灵体,遭遇食人帮。逍遥峰派人核查未归,天机示警恐有妖魔现世,叶长老这才又派我们探查。”

    说话间,密林深处忽然传来女子凄惨的哭声。

    “那儿有人!”付子英想也不想,撑开绿伞就冲了过去。

    卫朔紧随其后,一剑斩开身前遮目的灌丛。

    枝叶乱飞,雨珠拂面。

    他脚步微停,抬眼望去,便见一名衣裳褴褛、满身血污的女子抱着一样圆咕隆咚的物事朝他奔来,却被身后的男子揪住后颈,猛地往身侧一掼。

    “住手!”卫朔伸手欲接,却已救之不及。

    哧啦一声,烧得火红的木炭断裂开,转瞬爆燃。

    只一瞬间,女子浑身浴火,痛苦得满地打滚,逼得想上前搭救的付子英与卫朔连连后退。

    哐当一声,她撞上歪斜的石锅支架。

    石锅倾覆,滚烫油腻的污水瞬间浇灭了她身上火焰。

    付子英不慎踩在污水之中,抬起脚来却在自己的脚下看见一截肠子。

    她再抬眼瞧去,便见遍地都是被煮的烂熟的烂肉脂肪,从四肢到躯干,从头颅到心脏。

    付子英登时后退几步,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一时间,除去几个施救的人,大半的弟子都在呕吐。

    混乱中,一道幽蓝色水符射出。

    众妙门弟子许朝阳双手结印,几股水流从天而降,浇灭了女子身上的火焰。

    女子浑身脏污,衣不蔽体,面庞焦黑,昏死过去。

    许朝阳心生不忍,解下自己挡风的斗篷走上前去,盖住女子身躯。

    卫朔正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杂物,便听得付子英在远处嘀咕。

    他顺眼望去,见一群人围着付子英,而付子英正掐着鼻子去看那地上的男人。

    付子英凶狠地喊了他几声,见他不回答,便蹲下身,想瞧瞧他的模样,可这一看,倒把她吓得哇的一声叫出来,狼奔猪突般奔至卫朔身后。

    “大师兄!他……他少了一只眼睛!”

    “他……他在……他在吃他的眼睛!”

    卫朔一听,当即把人掉转身来,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瞧见男人脸上一个空洞洞的大洞,嘴中不断咀嚼着什么。

    “他中了咒!”许朝阳敏锐地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他是被逼的!”

    说罢,她想要强行解开男人身上的咒法,可每每她伸手结印,那男子身上总是显出一道白光,将她周身灵力都逼推开去。

    “难道这世间还有比众妙门弟子更精通咒律之人?”付子英躲在卫朔身后疑道,“或者就是你们——”

    卫朔当机立断地给付子英捂住付子英嘴巴。

    不死心的付子英还是抑扬顿挫地把三个字众妙门哼了出来。

    许朝阳见师门无故被辱,压着一口气再次伸手结印,一番努力之后,白色光芒如雾色散去,金色符文四散开来,化作点点火星。

    正吃着自己眼睛吃得津津有味的男人猛地大呼一口气,一口血喷出,四肢抽搐,倒在一旁。

    卫朔连忙扶住他,着急问道:“是何人将你害成这样?”

    男人睁着脸上黑空空的洞,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撕扯着嗓子说话。

    “是……是……哈……哈……”

    韩纪躺在污水里装睡,听到男人的声音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为楚清妙聚拢残魄耗尽灵力,陡然间被这群仙门弟子闯入惊扰更是受到反噬,拖着身体躲藏之时恰好发现食人帮中的程十两尚未死绝,这才想着借他之手取信于仙门弟子,却不料程十两这厮最后关头恢复神智竟要将自己拖下水!

    事已至此,她只好佯装疼痛难忍,哀声叫唤起来。

    “救命……好疼啊……”

    “痛死我了……救命啊……”

    她的声音盖住了程十两的声音,众人听见她哭嚎得极为可怜,心生不忍,赶忙回头张望。

    待到想起奄奄一息的程十两,程十两早已气绝身亡。

    无奈之下,众人只好从她身上获取线索,想上前搀扶她,却见她踉踉跄跄地起身,体态诡异,一时之间僵在原地。

    韩纪见状佯装体力不支,轰然倒下,卫朔想也未想快步上前接住她的身躯。

    “姑娘!”

    “姑娘!”

    在他的连声呼唤之中,韩纪慢慢睁开眼睛。

    她抬头看着卫朔,一滴清泪自眼眶中滑落,哀声哭诉:“这位师兄,我乃玉苍派弟子楚清妙,为洗刷师门冤屈,前往葬灵山寻找韩老宗主尸身,谁道撞见食人帮六名贼人意图将韩老宗主分食殆尽……他们分食之中起了冲突自相残杀……我拼尽全力也只保下韩老宗主头颅不为贼人侮辱……”

    在场之人随之大惊失色,纷纷围拥上前。

    韩纪颤抖着手将手中的黑色布包交与卫朔,话未说尽,两眼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

    此后自然是灵丹妙药尽用,仙门弟子一路护送。

    韩纪躺了一晚上,再睁眼,就已来到了仙门道盟。

    仙门道盟庄严肃穆,群英殿上威压如山。

    盟主边鹤潇高居主位,两侧是各大仙门长老、掌门,身后侍立着精英弟子。

    韩纪在引路弟子指引下走入殿内,不卑不亢,一双眼睛飞快地在议事厅的长老脸上转了一圈,又抬头望向正中的仙盟盟主。

    前世她出入仙盟时时戴着面具,昨夜于葬灵山她又故意引火烧身,此刻即使用了膏药,面上也是红痕遍布。

    更何况百年时光已过,那些与她相熟的老头大多也入了土,因而她并不担心有人能认出她。

    但即便如此,她环顾四周的陌生面孔,心中还是生出一股悲凉。

    边鹤潇咳嗽一声,道:“便是你寻得韩宗主头颅?”

    韩纪点头。

    “放肆!”立时便有掌门呵斥,“边盟主问话,竟敢不拜不答?当仙门道盟是什么地方!”

    “楚清妙年幼失礼,后续严加管教便是。”一个清冷女声打断呵斥,“当务之急,是请她详述昨夜之事。”

    韩纪看去,见是殿上立在边鹤潇身侧的仙盟长老。

    万剑山小师妹,明瑾,明琮一。

    韩纪最后一次见她之时,她还只是卫长风背上的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娃,再见面却已经是仙门道盟的长老,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思绪回笼,韩纪隐去自己身份,将昨夜之事细细叙说了一次。

    只不过,最后是韩纪的尸身被六人分食殆尽。

    她话音刚落,隐在阴影中的人便冷哼一声,质疑道:“六人皆死,仅你独活。玉苍派本就有通妖之嫌,谁能证明不是你勾结妖人、分食韩纪以求长生?”

    说话间,他起身走下高台,斜眉冷笑,目光冷冽地注视着韩纪,随即又在各位掌门的面庞上扫过。

    一时之间,群英殿内竟无一人言语。

    韩纪眉头微蹙,端详着这人的面庞,却没有想起关于他的半点记忆。

    “叶长老,晚辈明霞宫弟子卫扶光愿为楚师妹证明。”卫朔径直走至韩纪身侧,拜了一拜,正声道,“晚辈昨夜亲见狂徒欲害楚师妹,楚师妹拼死护住韩宗主遗骸!在场的众妙门、明霞宫弟子皆可为证。”

    叶长老?叶岱渊!韩纪瞳孔微缩。

    这就是谣传中她为之“赴死”的男人?!

    韩纪偏头去瞧叶岱渊的脸色,不大好看。

    叶岱渊面沉如水,厉声驳斥:“无知竖子!你如何证明她不是将计就计,假意作戏与你看?如何证明,那她未曾动韩纪尸身分毫?此事关系重大,岂容你等三言两语定论!”

    殿中响起窃窃私语,多是对叶岱渊“重情重义”的感慨。

    “韩纪虽然犯下诸多恶行,但对叶长老也算是痴心一片,如今尸身被毁,叶长老肯定想为她讨回公道……”

    “叶长老平日里看上去像是顽石一块,没想到还挺有情有义的……”

    卫朔还想说些什么,却也找不见其他证据反驳,眉头紧皱,沉默着站在一旁,目光关切地落在韩纪身上。

    叶岱渊沉声呵止道:“肃静!大殿之上,只论正事,不谈私情!”

    韩纪心中冷笑连连。

    痴恋?她连他名字都未曾听过,如何痴恋他?

    她身上背负的滔天污名,他叶岱渊身为长老,若真对她有心,又怎会不替她辩白澄清?

    想来,他应当极厌恶她。

    可这更叫韩纪百思不得其解。

    她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又如何能得罪他?

    估计又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那依叶长老之见,”韩纪蓦然抬头,目光直刺叶岱渊,语声讥诮,“我该如何自证?莫非真要剖开肚腹,翻检一番,看我是否偷吃了韩纪的肉?”

    殿内一片哗然。

    叶岱渊脸皮青红交加,怒道:“狂妄!你以为本座不敢?便是剖开,本座也能保你不死!”

    “为证师门清白,我冒死寻回韩宗主尸身,”韩纪踏前一步,字字铿锵,“逃过妖宗毒手,却要死在仙盟之中。也罢!若能洗刷玉苍派冤屈,这条命,舍了又何妨!还请叶长老速速破开我的肚子,仔细验看其中有无韩宗主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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