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蝙蝠闹腾一圈后被收进了贺兰烯的桌肚里。

    郑教授离开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贺兰烯的背包，那本实体笔记本的边边角角在他眼中稍作停留。

    在这个数字化阅读盛行的时代，这样一本实体书籍倒显得有些特别。

    不过，他很快便将注意力转回课堂，站在讲台上，背后的投影蓝图徐徐展开，光计算机最前沿的研究成果和复杂的技术架构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同学们，如今科技发展日新月异，可在光脑的研究领域，尽管世界都在不懈努力，却始终有一些难题如顽固的礁石，阻碍着光计算机从理论迈向大规模实践应用的浪潮。”

    郑教授双手背后，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小蝙蝠轻微的嗡嗡声。

    “谁能率先谈谈，从光子集成回路的角度来看，光计算机要实现大规模应用，当前最核心的瓶颈是什么？”

    乔理理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迅速举起手，得到教授示意后站起身来，侃侃而谈：“教授，我认为……”

    郑教授微微点头，对这个回答表示认可，“那再深入思考一下，在光存储方面……”

    坐在教室中间、远离香氛器的男生深吸一口气，然后自信地起身：“教授，我觉得可以——”

    “哦，那么这又是一个问题了。” 郑教授突然话题一转，关闭了所有屏幕，“同学们欢呼起来啊，毕竟在我的课堂上需要问题。现在，有没有人可以提出更多问题？”

    “教授，可以从新型光学纤维的研发入手，尝试改变光纤的内部结构和材料特性……吗？”

    郑教授没有回答，而是让底下的学子重新打开屏幕。

    ＊

    在座的各位有的在认真聆听，不时在电子设备上记录着重点；有的则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些复杂的概念；还有的小声地与旁边的同学交流着自己的想法——比如翟梦。

    “贺兰烯，你听懂了吗？”翟梦轻声问道，嘴唇抿成一条线。

    “嗯。”贺兰烯只是淡淡地回应，语气显得兴致缺缺，并没有要与她深入交流的想法。

    她的思绪似乎还在那些只被收进小桌子的蝙蝠身上，对于课堂上的讨论，虽然都听进去了，但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感。

    翟梦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地盯着面前的屏幕，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线路图让她有些眼花缭乱。

    突然，一个笔记本出现在她眼前。

    “这里面有我的笔记，每页最后几行有名词解释和我的注释，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我。”贺兰烯平静地指了指页码分类，随后，对翟梦笑了笑。

    翟梦用力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羞愧的红晕。

    不久前，她还在背后和其他同学悄悄说过贺兰烯的坏话，认为她只是徒有其表，靠着贺兰家才进入这所顶尖学府。

    可如今，贺兰烯却如此坦然地分享自己的笔记，这让翟梦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偷偷看了一眼贺兰烯，只见贺兰烯面不改色，对于郑教授的提问依然游刃有余。

    “大家都很活泼，敏而好学，那么，让我们正式开始我们的课程。” 郑教授再次看向贺兰烯，“贺兰烯，你最上方的书籍叫什么名字？”

    贺兰烯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一怔，但还是很快回答道：“《未来密码》”

    “很好，那么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主题就是《未来密码》。” 郑教授说完，同学们的桌椅机器人同步启动，一道蓝屏升起在每个人的面前，蓝屏之上，是为这堂课程精心准备的第一道难题。

    课程结束的很快，至少贺兰烯是这么以为的。

    施雅一脸生无可恋地杵在原地，目光却如影随形地追着贺兰烯。就在她刚要朝贺兰烯靠近时，翟梦迅速闪到贺兰烯面前，截住了施雅的去路。

    “贺兰烯，对不起。那个……咱们交个朋友吧？”翟梦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愧意与讨好，“我爸爸也在总部任职，我与你结缘也算门当户对呢。”

    “对不起？你为什么道歉。”

    “这……之前我在背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知道错了。”翟梦的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水蜜桃，轻轻一戳都是香甜的汁水。

    “行了，不必多言。”贺兰烯利落地收起书本，爽快地伸出手，“翟梦，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

    翟梦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那眼神像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了曙光，紧接着，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贺兰烯，“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就在两手相握的刹那，翟梦像是被点燃的小火箭，拉着贺兰烯拔腿就跑。

    她们在走廊里飞驰，两旁的荣誉展示柜在眼前快速掠过，她们对里面的奖杯与勋章走马观花，翟梦说，珀尔大学的学生不会为这些感到惊叹，每年都有一茬，它的吸引力甚至不比那如同跳楼机般的电梯。

    冲出大楼，学院的人流裹挟着匆忙。头顶的天蓝得发硬，几缕云丝像是谁随手划上去的淡痕。

    翟梦跑在前面，一头栗色卷发被风扯开，像一团蓬松的、带着静电的铜丝网，在午后的光线里滋滋作响，几乎能闻到空气被微微灼烤的干燥气味。

    某种暖融融的、类似烘烤过的谷物香气，从她跑动的方向弥散过来。

    她边跑边放声大笑，笑声撞在身后楼群的玻璃幕墙上，碎成一片。

    贺兰烯没问去哪儿，只是跟着。

    离开建筑群的阴影，人像是突然被丢进了开阔的河床，只有向前奔流的本能。

    那条醒目的红色磁悬浮步道就在前方，表面流淌着液态光泽，无声地向前方延伸。

    它不像动脉，更像一条被烧红的金属长条，稳稳地浮在地面之上，直插向远处篮球场的喧嚣中心。

    翟辞在球场上纵横驰骋，只见他一个箭步突破防线，带球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接着高高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成一条漂亮的曲线，手中的篮球“嗖”地一声空心入网。

    “哇，那个帅气的人族是谁呀！”看台上，一个女生双手捧心，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他叫翟辞。”旁边的女生回应道，“确实很好看，不过不是我的菜，这种干干净净的人族少年什么的，还是你去追求吧。”

    另一个女生展开了翅膀，颇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呀，说的我一心一意似的，我可是两族通吃。”

    灯光幽微的等候室里，贺兰羽一身黑色铆钉皮夹克，搭配深灰色破洞牛仔裤与黑色高帮靴，邪肆地靠在沙发上吸食着标为契合度85％的血包，绯红的血渍衬得他苍白面容更显冷魅。

    “好吵，除了这些女人以外就没男人欢呼？”贺兰羽不满地嘟囔。

    “这里又不是女生赛场，比起为我们欢呼，他们更想与我们比试吧？”伏苏祈站在视线最佳的位置，俊美面容透着浓烈的攻击性，“呵，手下败将只配在观众席。还有，收起你的血包。”

    “切——等等，贺兰烯？”贺兰羽余光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并迅速锁定，“她来这里干什么……哦，消息灵通啊，知道阿祈你要上场。”

    “不择手段。”伏苏祈偏过头，悄悄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

    少年们从光影交错中走来，他们的身影刚在赛场入口处显现，整个赛场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点燃。

    全场瞬间响起沸反盈天的呼喊声。

    “呼——还好赶上了。”翟梦轻拍着胸口，转头望向贺兰烯，“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带你过来了，高兴吧！”

    “嗯，谢谢。”贺兰烯神色略显呆滞，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并不在她这几天的计划之内，她只能机械地应了一声，乖乖跟着翟梦走。

    翟梦毫无察觉，满心热忱地拉着贺兰烯在人群中穿梭，一层一层奋力向前挤去，嘴里还念叨着：“快，再往前些，绝佳视角就在前面。”

    赛场上，四周的单人特写屏幕散发着蓝色虹光。

    起初，伏苏祈的屏幕上唯有那张“脸在，江山就在”般的脸，直到他眼神警告一番后，画面才逐渐雨露均沾。

    此时单人屏幕里的贺兰羽，他换了身打扮，穿着黑色短裤和白色背心，站在三分线外，双腿弯曲，身体前倾，做好了接球投篮的准备。

    珀尔大学依旧处在寒冬腊月的季节，贺兰烯不由瑟缩，递给了翟梦一对手套。

    翟梦也没有推拒，她指着正前方的屏幕，兴奋地嚷道：“烯烯你看见了吗？那个亮蓝色，他是我的哥哥。”

    贺兰烯望过去，却看见了自己的哥哥。

    “看见了…我再找找。”贺兰烯轻声回应。

    屏幕里，贺兰羽的双臂微微张开，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当队友的传球划破长空呼啸而来时，他快速将球接住，没有丝毫停顿，他借着接球的惯性直接起跳，高高跃起。

    篮球在空中带着完美的后旋飞向篮筐。

    篮球入网的刹那，他眉飞色舞，扫视着观众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他的镜头前经过。

    伏苏祈的辨识度简直强得可怕。他仿若自带聚光灯特效，即使只有朦胧的轮廓，都能瞬间成为观众席视线的核心。

    这是伏苏祈首次在珀尔大学参与体育赛事。

    故而当他现身于比赛阵容之中时，观众们压根未曾料到他竟会成为那个打破僵局、迅猛拉开比分的关键存在。

    ————胜负渐渐已分。

    “哇塞，我哥哥的队友简直就是猪队友的级别啊。”翟梦皱着眉头，甚为嫌弃。

    贺兰烯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翟梦顺着贺兰烯的目光看去，动作很犹豫，不过还是开口说道：“烯烯你现在是我的朋友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讲清楚。”

    “我知道你喜欢伏苏祈，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得清楚，他是伏苏家的继承者，他的父亲是总部首席。我们这些继承者之间的结契，是必须要经过总部认同的……你能理解吗？”

    贺兰烯静静地听着，不紧不慢说道：“谢谢你翟梦，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算问题。”

    翟梦看着贺兰烯，一时语塞。

    她实在不明白贺兰烯这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可在这一刻，看着贺兰烯那副风轻云净的模样，又莫名地觉得她似乎真的有能力去应对这一切。

    她大概是忘了，贺兰烯可能真的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