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烟花秀还在上演,阵阵轰鸣声穿梭于夜空,敲入人心。
女人说出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后,闻煊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瞬间回头直视对方,眼睛张大,神情呆滞,不知怎么回应。
好半晌才说出一句道歉的话:“对不起,我……”
钟遐迩与他相视一笑后收回目光,随后悠悠地牵着狗越过他身侧,向后方平坦小径走去。
男人那瞠目结舌的样子实在有趣,惹得她躲在黑暗中扬着唇笑了许久。
他似乎是想拒绝,但又有点犹豫。
也不知是对自己完全没有非分之想,还是他不敢。
总归比他大几岁,钟遐迩还是多多少少能看出来他心底有意在掩饰什么东西。
二人岛上巧遇,自闻煊见到她的那刻起,他眼底便一直藏着抹若有若无的柔情。
钟遐迩无数次想看破这柔情底下藏着什么,却总被对方巧妙躲过去。
但她方才说出那句话时,她的确在他那双眼里读出了不一样的信息。
他一直试图掩盖的关键信息:他对她很特别,他可能是喜欢她。
可她又怕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已经认识他小半年,经过这些时间的接触,钟遐迩早就开始好奇他为什么要主动接近自己。
除了初遇他带小泉去店里那次,后面许多时间都是他独身一人出现,他课业繁忙要做兼职,按理说不会有空闲时间体验手工作品。
可他确实去了,还不止一次。
钟遐迩自认自己是个比较咸鱼的人,有时候懒得琢磨大家的心思,可她也不是纯傻的。
她心底早有一番猜测,闻煊一而再再而三在她眼前晃悠,还故意留下作品,不会只是单单想体验游玩一番,既如此,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也显而易见了。
还有刚刚,她说完让他娶她,他明显慌了神。
可照常人来讲,第一反应怎么会是慌呢?应该是疑惑,会想要追根究底问问原因吧?
但他没问,而是准备委婉拒绝。
所以这就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他对自己别有用心。
漆黑的夜看不清人脸上的表情,钟遐迩在心中推理成功后,便恢复面无表情走到男人身侧,看着男人拘束的模样,她不再继续试探。
低声安抚了句:“行啦,别这么不自在了,我刚刚是逗你的。”
“新的一年来临,辞旧迎新,开年第一天要多笑笑才能让今年好运连连!”
“可你刚刚说对不起,应该不完全是因为帮不到我吧?”
钟遐迩解释完,又巧妙地帮二人转移开话题,把之前他的那句话抖了出来。
钟遐迩纳闷儿。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在那样场景下对自己说对不起,若说是之前骗她是博主名未闻的事,已经翻篇了,也不用再提。
她想破脑袋也没觉得对方有做过其他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闻煊已经没了之前的尴尬姿态,轻轻摇了下头。
他纯粹是觉得钟遐迩对自己太好了,好到极致,心中有愧。
一想到最初接近她的缘由是为了报复,就更自责,所以道歉。
可真话太过刺耳,他不能说。
随后他又用母亲当借口,说觉得对不起母亲,回应女人。
哪知女人听后便又安慰起他来了:“你已经很厉害了,一边上学还要一边赚钱养家,说真的如果我跟你处在同一境遇,我不一定有你这么勇敢的。”
字字句句软言温语传入闻煊耳中,心底羞愧不知不觉快要溢出。
钟遐迩不以为然。
她作为他的朋友,将他那些孝顺母亲的行为都看在眼底,她从心底觉得他也是个很好的人。
随后又极其乐观地对他说:“就像你白天为我弹的那首曲子一样,我也将它转赠给你。”
说完话她弯腰低头,走到刚刚路过的田野里,从路边采起一朵小小的野花,二话不说举到男人面前,眉眼弯弯,笑得灿烂:“祝你以后的成长之路到处都是闪耀时刻!”
寂静的夜里回荡着女人的话语,闻煊深刻地感知到,胸膛的心跳逐渐清晰。
看着她发自内心抚慰自己,他不自觉地鼻头一酸,抬起手臂轻轻接过野花,说了声谢谢。
微凉的体温透过男人的指尖传入钟遐迩手指中,她忽然感觉一阵触电,迅速收起了手。
后自顾自地转头向道路前方走去,背对着男人大喊了声:“不用这么客气。”
闻煊快步跟了上去。
皎洁月光照亮二人漫步的小路上,引路的同时,在他们脚下又投出一对互相依偎的身影。
他们走得很慢,试图多陪彼此一会儿。
钟遐迩牵着狗绳的手在身前摩挲着,心底有些小九九,又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才开口跟男人说:“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平常只听你说母亲,还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他不管你们吗?”
寒冬深夜里,男人长长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成了团雾,夹带着遗憾的语气,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季节的冰冷。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我跟着母亲。”他如实说。
下一刻,气氛显然停滞了两秒。
问出对方的隐秘家事,钟遐迩有点不好意思,很拘谨抿了抿唇,语气也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钟遐迩只是单纯觉得闻煊跟母亲已经过得如此艰难了,为何始终不见他父亲出面,按理说不该如此冷漠,所以才问的,可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其实我们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同病相怜,我母亲也离异了。”
钟遐迩说出这句坦白的话后,男人明显也怔了片刻。
他也没想到钟遐迩会有这样的身世遭遇,在见到她那刻起,他就一直以为,像她这样乐观善良的人,一定出生在幸福的家庭中。
看出男人的错愣,钟遐迩也没戳破,继续诉说着:“因为性格不合他们就分开了,我被妈妈带来了新家,认识了后爸,一直住在同一屋檐下,说实话,我也是待了好久才适应过来的。”
她就这样无所谓地讲述完自己的家庭琐事,也不顾身侧人什么反应。
只是再抬眸回看男人时,对方眼底已经泛起淡淡的水光。
他眼神好认真,好深情,一直追寻着她的目光,仿佛她下一刻会消失般。
不知怎地,她好似还在闻煊脸上看到一种叫做“心疼”的情绪。
心疼么?好像有点不对……
钟遐迩安慰自己看错了,连忙低头移开眼,故意放慢脚步走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哎了一声。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其实跟着母亲没什么不好,母爱大多时候比父爱更滋养人不是么?”
话音刚落,闻煊也像是彻底想开了。
轻松接过话:“你说得对。”
二人又一起走了好长一段路,彼此沉默着,享受寂静的时光。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他突然说。
“好。”
闻煊来之前特意在网上找了家可以带宠物居住的酒店,订了房间,而钟遐迩来得时候原本没想过夜,也没提前订酒店,眼下天色很晚了,来都来了,索性便跟着一起去了。
好在酒店人不多,还有空闲房间,钟遐迩就定了间男人斜对面的大床房。
*
夜里,钟遐迩洗漱后躺在酒店床上,脑袋里还回想着她在湖边对闻煊说的那句话。
其实是半真半假,不完全是开玩笑。
被困在家里这段日子她认真想过,如果真的要结婚,她宁愿跟朋友或是一个不讨厌的人假装夫妻过一辈子,也不愿意跟一个不熟的人传宗接代。
满心心事不知跟谁说,突然想到白诗妤,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跟她诉说苦楚,白诗妤听完她这悲惨工具人经历,顿时震惊地眼睛可以塞下一颗红枣。
“我也没想到甄女士比我妈妈还要着急。”白诗妤回忆起甄女士强势的性子,顿时开始怜悯钟遐迩。
自从她认识钟遐迩以后,便听过见过甄女士跟何叔叔独宠这位大小姐的模样,简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宠到极致。
可如今甄女士因为结婚的事变得如此强势,不依不饶,或许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以及不得不为。
“不说那些糟心事了。”
“我还有件事想说。”钟遐迩卖关子。
白诗妤接话:“说。”
“今天我在五丰岛见到闻煊了。”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明显比先前高了几分。
白诗妤听完后难以置信地尖叫了几声,“什么?居然这么巧?”
“老实交代,两个多月没见到他,什么感觉?”
钟遐迩翻了个身,刻意思考了几秒,语气伪装得淡淡的:“原本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巧遇,还挺有缘分的。”后话锋一转:“可现在仔细一想,能见到他,我还挺高兴的。”
“完了,不用再狡辩了,你坠入爱河了姐妹!”
“不会吧?”
可自己说完这句话,就像是自己反驳自己似得,又把今天他给她弹琴的事说给闺蜜听。
绘声绘色讲完二人相处细节后,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看着白诗妤视频里一脸花痴的磕cp模样,好像他们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了似得,倒是让钟遐迩羞得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绯红。
她表现极其不自然,故意把手机放到很远的地方,掩饰心虚。
“你不要随便瞎说!”钟遐迩咳了一声,假装板着个脸生气。奈何白诗妤不吃这套,回她:“我可没瞎说。”
“那我问你,你现在还会想江南添吗?”
提起这个名字,钟遐迩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想扯上关系,连连说了好几个不会,后又说:“我最近忙着周旋在那么多精英男士身边,哪里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好了,不用多说。”
白诗妤兴致勃勃地打断她,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我懂我懂。
钟遐迩在后面紧紧追问她懂什么了。
白诗妤也不解释,宠溺地看着这个已经坠入爱河的女人,笑得很开心。
“那我说,如果要你嫁给闻煊,你觉得怎么样?”
钟遐迩还很认真地思考了下才回答她:“比起甄女士介绍的那些,我对他…貌似并不排斥。”
此话一出,手机那侧的白诗妤登地一下拍了大腿:
“那不就对了!”
“你不讨厌他,见到他会高兴,见不到他会想念,让你嫁给他你都不排斥,那不就证明——”
“你喜欢他!”
“而闻煊那小子呢?又是为你弹琴帮你养狗,安慰你,还经常去店里帮你做作品吸引客流量,在你面前刷存在感,那不也证明——”
“他也喜欢你!”
白诗妤越说越激动,宛若推理大师,还做了个总结。
你喜欢他。
他恰好也喜欢你。
那这段感情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视频对面的白诗妤蓦地想起什么,乐呵呵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一边想办法撮合这两人,一边追着钟遐迩问:“其实要我说,你家大业大的,如果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那找个赘婿甄女士应该也会同意吧?”
可话说到一半白诗妤又把自己的话推翻,说出另一种猜测:“但如果你母亲想让你跟未来老公强强联合,共同发展事业,那赘婿就不太适合了。”
“不然你去问问甄女士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到底是为了女儿未来的幸福,还是只想发展事业扩大版图。
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把自己宝贝女儿嫁出去。
思来想去,白诗妤也不知偏向哪一个,只能让钟遐迩自己求证。
她提议道:“你去探探甄女士的口风吧。”
这期间钟遐迩一直没说话,听着白诗妤分析得一板一眼,还是很有道理的。她心里便开始盘算着可以抽空找甄女士聊聊,省得猜来猜去搞得彼此怪累的。
“至于闻煊嘛,你信我,他绝对对你有意思,只是不敢戳破那层窗户纸。”
“再加上你家世这么好,他肯定不会贸然表白。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我建议你可以暂时钓着他,等他开口。”
在白诗妤眼中,像钟遐迩这样优秀的人,就该高高在上,不需要当主动的那个,必须是别人千方百计,历尽艰难来追她才是正道。
钟遐迩听完这句话后,嘴角抽了抽:“钓着人家?不太好吧?”
况且她也不觉得闻煊会是个主动追人的人,这样被动等待还挺难熬的。
“那不然怎么办?”白诗妤反问她。
“你总不能是想跟他告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