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了一圈,对瑶池的位置大抵摸清楚了点,可是此刻夜深人静,两人如同乱头苍蝇一般乱逛,始终没有找到海瑶。
不过却有了另外一个收获——
张德显
张德显正和桑图对坐,哈穆挎着大刀站在一旁,神色不愉,“想好了吗?张大人。”
张德显却道:“桑公子是不是太着急了?那边锁着的是周家的人,若是能办成此事,桑公子也好交差不是吗?”
桑图斜坐着,语气不妙,“听闻大祈注重信用,我们远道而来自然也是尊敬你们,但是尊敬可不意味着好说话,好糊弄。”
周继驰和宁繁音躲在房外的阴影处,两人紧紧帖在一起,透过一个微小的缝隙向着里面看去。
桑图继续说道:“这次辽州握在了周景盛的手里,我们将来想要回来可不是这么简单的。粮草,女人,还有辽州,我都要!”
宁繁音神色微变,樊思远去军营难道是为了这件事吗?
张德显气定神闲,慢悠悠说道:“桑公子这般狮子大开口,这些事情可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宁繁音与周继驰对视一眼,神色中都有诧异。
桑图阴沉着脸,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再见吧。”
哈穆腰间的挎刀晃了晃,明显是不满意张德显出尔反尔。桑图转身,视线扫过宁繁音与周继驰的缝隙,阴险毕现:“张德显,我倒是看看你还能撑多久,他周景盛挡在了你面前,可他不是铜墙铁壁,你放心,到那个时候我会亲手杀了你。”
哈穆没有说话,只是粗吼了一声,随着桑图的身影出了门。
张德显和桑图谈崩了,没有了桑图和哈穆,张德显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这种隐秘的庆幸还没有冒出来——
屋内的张德显已经神情崩裂,将桌上的笔墨纸砚一扫而尽。稀里哗啦,物体倾翻的声音仓促哗然。
张德显颓然地坐下,绝望而又无力,轻声念了一句:“畜生!”
宁繁音听见了海温茂句自嘲般的咒骂,扯了扯周继驰衣角,两人离开了。
越过张德显的屋子,穿过长廊,便见一间华丽香艳的屋子,里面的女孩笑盈盈,或嬉笑怒骂,或酩酊大醉,似乎彻底想要沉沦在这个夜晚。
周继驰脚步定下了,宁繁音疑惑地看向周继驰,“海瑶,若是...提出什么非分之想,你打算怎么办?”
宁繁音:......
“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她想要出这个瑶池,现在就算是想要魅惑你,也只是权宜之计。”
周继驰脸色黑了黑,“万一呢?万一她到时候四处败坏我的名声怎么办?”
宁繁音推了推周继驰,眼下这么赤裸裸地站在这里,太过显眼,“你现在可不是周继驰,等到瑶池一出,天下你这等人物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哪里赖得上你?”
说到这里宁繁音顿了顿,“这么说起来,你还算是个混蛋。”
周继驰脸色铁青,“不去了。”
宁繁音:?
宁繁音哄劝着:“海瑶姑娘不会提出什么非分之想的,我们现在是生死相随的苦命鸳鸯,她若是只求出瑶池,就不会再提其他的了。”
周继驰哼哼了一声,面色缓和了几分,两人便寻着海瑶的屋子去了。
绕过几间小屋,便到了海瑶的屋子面前,宁繁音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海瑶站在中央,似乎就是等着宁繁音和周继驰。“你们来了。”
宁繁音四下看了看,这屋子比起今日见过的,更正经一些,书香笔墨,琵琶古筝,若不是在瑶池,这里说是宅院里千金小姐的屋子也不为过。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只是有一事,我们还是想当面问清楚——”宁繁音缓缓说道,视线却落在了案桌上,上面两杯茶水正袅袅飘着热气。
周继驰抱臂而立,神情说不上来是喜是怒。
“今日我遇见了一个女子,身着黑纱,大约——”宁繁音在空中虚虚比划了一下,“这么高,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
海瑶面色一僵,这个问题似乎出乎海瑶的意料,“嗯...我大约知道她。”
“她是这里一个厉害的角色,名叫曼青。”
此言一出,宁繁音一愣,这个名字是是她给自己的。
海瑶露出一个惨笑,“是不是很熟悉?曼青姑娘”
宁繁音点了下头,周继驰到了窗边,侧身查看附近的情况。
“其实按照这里的规矩,刚进来的姑娘是不能招呼客人的,所以——”海瑶停顿了一下,眼神落在宁繁音的身上,又落到了宁繁音身后的周继驰身上。
这种程度的欲言又止简直将海瑶的楚楚可怜,进退两难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后面的意思宁繁音却知道了——曼青让自己当了替死鬼!
宁繁音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我便没什么遗憾了。”
海瑶不解,只是看着宁繁音,半晌,宁繁音说道:“今夜我刚入瑶池,四处乱跑了一通,不想却看到了...张大人。”
宁繁音继续说道:“曼青姑娘救了我,若是此番能出去,我想将这位姑娘也带出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宁繁音顿了一下,笑道:“瑶姑娘放心,既然已经收了你的镯子,总会带你出去的。”
海瑶点了点,却是不解:“姑娘只是为了报恩吗?”
宁繁音却打了一个马虎眼,“不仅仅是这样,这位姑娘...总之,她想过害我性命,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海瑶说道:“姑娘今夜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宁繁音‘嗯’了一声,“瑶姑娘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偷偷出来的,可是这瑶池太大了,我找不到那位姑娘,阴差阳错之下...”
海瑶眯了眯眼,“曼青姑娘很受西凉人喜欢,若不是因为年纪过了,怕是早就被西凉人赎出去了。”
周继驰靠着窗边的柱子一言不发,眼神里只有宁繁音。
海瑶转向周继驰说道:“周公子应该对西凉人很了解,若是想要回到周家,做不到如今周景盛的功绩,周夫人很难容下你。”
周继驰淡淡地嗯了一声,却说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那边那个书屋是谁的?张德显的?”
刚刚周继驰和宁繁音躲过的地方。
海瑶拧着眉,周继驰似乎完全没有听自己在说什么,“算是我的吧,里面都是些杂物。”
周继驰挑了下眉,“行,出去的钱不用给了,到时候叫张德显给你把那屋子收拾收拾,我要点东西。”
海瑶噎住:“周公子出去可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换一屋子的杂物...不划算吧。”
宁繁音说道:“话说,瑶姑娘,之前有人想过赎你吗?”
海瑶点点头,凄惨悲痛道,“前不久,有个公子说要带我走,可...这世间出尔反尔的男人太多了。”
宁繁音几乎可以确定这人就是樊思远,不过还是问了一句:“瑶姑娘可是心悦那男子?”
海瑶凄哀道:“如果不是喜欢我何必这般着急出去。”
宁繁音了然,温声安慰了几句,海瑶泫然欲泣,活脱脱是个陷入苦恋的少女。
周继驰敛着眸子,问道:“瑶姑娘是为何来的这里?”
“因为被人所骗。”海瑶眼光闪闪,看向周继驰,“这位姑娘不也是这样吗?”
宁繁音不自然笑了笑,周继驰对于海瑶楚楚可怜视而不见,“不过,张德显能让我们带走你吗?”
周继驰找了个位置坐下,“以瑶姑娘的姿色,前赴后继的男人应该是数不胜数。”
海瑶擦了擦眼泪,说道:“张德显要的东西很多,若是对他的生意没有帮助的话,他是不会同意的。”
周继驰淡漠地看向海瑶,这个神情倒像是审视,“看来瑶姑娘很值钱。”
海瑶欠欠身,略显谦虚,“是周公子值钱,若不是张德显看上了周公子的身份,我也不敢贸然开口。”
宁繁音问道:“周家的身份能帮他做什么?”
海瑶说道:“如此我便想问一句,公子如何看待周家?”
周继驰脸色阴沉了几分:“他周继驰不学无术,却能坐享荣华富贵,都是周家儿子,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
宁繁音见状暗自想着:若不是知道周继驰是演的,自己当真被他骗过去了。
海瑶似喜似泣,“公子说得是,如今周景盛掌握了辽州,大祈和西凉算是暂时的握手言和,可周少将军对于西凉人不甚喜欢,张德显没办法越过辽州,所以...”
宁繁音抬眼,这是想着借着周家的隐私逼迫周景盛低头。
周继驰大咧咧坐着,似乎对于海瑶说的话格外的有兴趣,“这么说起来,张大人和我还真是志同道合。”
“其实,我最近也是遇到了点困难,周家得势,我没法趁虚而入,若是有了这个,我也算是有了点把柄。”
海瑶一脸欣喜,说道:“如此最好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周继驰和宁繁音神色一振,几乎同时看向了海瑶,海瑶神色惶恐了一下,颤颤巍巍道:“是张...张德显...”
闻言,周继驰和宁繁音连忙往回奔去,刚刚还酒醉嬉笑的女子已经乱作一团,四处奔逃,宁繁音看向不远处,廊下站着的正是曼青,她与旁人不同,只是悠闲地站着,清冷的月光撒下来,她笑盈盈的,仿佛只是在一个舒适的夜晚出来赏月而已。
宁繁音虚虚看了一眼,已经被被周继驰拉走了,巡逻的士兵已经赶到,大力推搡着如惊弓之鸟的女人们,宁繁音和周继驰趁乱回到了原先的屋子。
果不其然,刚一坐下,门就被大力推开,张德显的脸赫然出现、
宁繁音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张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德显面无表情:“条件已经谈好了,桑图他们要走,瑶池按例赔礼而已。”
院子里四处逃窜的女人是赔偿,是用来讨好西凉人的礼物。
宁繁音道:“张大人可还记得谁是这个青州的父母官?”
张德显听出此话之之中的嘲讽,眼里隐隐露出凶光,说道:“那你可知道,你给的那个周家的玉佩会被用来做什么?”
张德显转而阴冷地哼了一声,“你们算什么东西,现在来问我何为父母官,你们不配!”
“做什么都不重要。”周继驰如同沉溺在酒色中的浪荡公子。
张德显厌恶地看了一眼周继驰,像是很多话都没有骂出口。
“海瑶这个姑娘能不能带走?”周继驰抛出了这个问题。
张德显脸色却是陡然一变,撇了一眼宁繁音,“你要带走她?”
周继驰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拿着周家的玉佩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这点本钱还是要付的吧。”
张德显沉吟片刻,却道:“好”
单单一个字,宁繁音神色却是凝重起来,张德显察觉到了,以为是男女之间的嫉妒吃醋,补充道:“海瑶你要带走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好好待她。”
这句话含义颇多,更像是一个老父亲嫁女时的嘱托。
周继驰不置可否,轻松地站起来,“既然如此,诸事已经谈成,那放我们走吧。”
张德显却不说话,半晌迈了一步到屋内,对着身后的小厮说道:“立下字据,日后我自会核验。”
身后的小厮连忙去取纸笔,屋子哗的一下关上了,屋内转眼只剩周继驰,宁繁音,张德显三人。
张德显一句话不说,神色却是万分纠结,宁繁音沉了沉眸子,开口道:“这位大人——”
宁繁音不再称呼他为张德显,亦或是张大人。
“我想,您应该不是张德显。”
一句惊起千层浪!
‘张德显’闻言抬头,满脸震惊,不可置信:“为何...”后面的话语硬生生地止住,半晌之后,‘张德显’认命般追问:“为何?”
宁繁音说道:“狡兔三窟,这瑶池本是王家名下的产业,张德显不敢揽下作私产,是怕被人指摘,被人查,可这抛头露面与西凉人做交易的事...”
宁繁音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不会这么轻易的露出真面容”
此刻摊牌时机不合适,瑶池里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可宁繁音只能一搏。
“瑶池之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周...周家人,您平静太过,似乎早有预料,却迟迟不做决定。”宁繁音一句一句分析着,“这说明,您不是犹疑不定,而是做不了决定。”
“事到如今,不妨让我们见见真正的张大人。”宁繁道。
‘张德显’逐渐颓下去,宁繁音说到最后,‘张德显’神情已经暗淡无光,长叹一声:“活了一把年纪,竟然没有骗过你。”
这句自嘲的话如同刚刚那句‘畜生’一样,轻飘飘的,却又让人心头一沉。
半晌之后,‘张德显’却是突然向着两人跪下,“我廖简尘别无所求,只求一事。”
“只求你们救海瑶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