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J市的六月，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外语外贸大学女生宿舍606室的空调外机在烈日炙烤下嗡嗡震颤，像一头疲惫不堪的困兽，徒劳地对抗着窗外滚滚热浪。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丁梨心头的焦灼。

    丁梨瘫在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额头沁出的汗珠将几缕刘海牢牢粘在皮肤上，带来一丝黏腻的烦躁。她160公分的身躯包裹在宽大的卡通睡衣里，整个人像一颗被随意放置的、有些泄气的软糯汤圆。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招聘网站页面无声地张着嘴，每一个职位描述都像是一张张无声嘲讽的脸。

    “财务管理专业，英语四级优先”——“优先”两个字红得刺眼。

    “有实习经验者加分”——“加分”像两根针，扎在她空空如也的履历上。

    “简历投出第三十九份，石沉大海”——这个数字在状态栏里冷漠地躺着，宣告着她大四求职季的惨淡开局。

    鼠标被她泄愤似地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捞起桌角那包开了封的薯片，“咔擦咔擦”地猛嚼起来，仿佛要把那些无形的嘲讽都嚼碎咽下去。目光扫过床脚体重秤上顽固盘踞的“145”数字，掠过穿衣镜里那张平凡微胖、因汗水更显油腻的脸颊，最终落在抽屉里那张424分的四级成绩单上。所有的不如意，在这令人窒息的暑气里，无声地发酵、膨胀，最终酿成一股浓烈到近乎绝望的酸腐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梨啊——”一个带着精致娇嗔的嗓音从洗手间飘出来，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窗帘拉严实点行不行？这光反得我粉底液色号都调不准了啦！” 是方灵玉。她正对着一面精致的化妆镜，小心翼翼地描画着根根分明的睫毛，灯光下，新买的碎钻吊带裙在椅背上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晚上约会男友的保时捷，大概已经等在楼下了。丁梨含糊地“嗯”了一声，伸长胳膊，有些费力地拽了下窗帘绳，动作间，身下的椅子不堪重负地呻吟起来。

    上铺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陈凡摘下那副标志性的细框眼镜，揉了揉有些疲惫的鼻梁，声音温和得像初夏的晚风：“丁梨，辅导员刚在群里发了‘启程财务’的实习招聘，特意标注了‘不限英语四级’，你要不要看看？机会好像还不错。”她说话总带着一种天然的、恰到好处的书卷气，那是重点小学校长的父亲从小浸润出来的。角落里，身材娇小的黄玲正默默地把她的宝贝单反相机包小心地塞进柜子深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她刚替摄影社拍完活动照回来，社长那句“构图很有灵气”的夸奖还在耳边，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磨砂玻璃，怎么也穿不透她脸上那些顽固痘痘筑起的自卑城墙。

    丁梨没有接陈凡的话。薯片碎渣簌簌地落在她睡衣前襟，像她此刻七零八落的斗志。背景？她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母在小县城守着个小杂货铺，供她上大学已是竭尽全力。能力？财务管理？她感觉自己学了个寂寞。钱？口袋比脸干净。至于青春？嗯，是挺年轻，但包裹在145斤的体重和毫无特色的外貌里，这份“年轻”显得那么臃肿而黯淡。

    我拿什么去试？拿头铁吗？她自嘲地想，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一块翘起边角、早已褪色的卡通贴纸，那是大一刚入学时贴上去的，象征着某种早已褪色的、对未来的天真憧憬。

    就在她抠得起劲，几乎要把那块塑料膜彻底剥离，陷入更深的自暴自弃时——

    一道冰冷、毫无情绪起伏、仿佛直接穿透颅骨响彻在意识深处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劈了进来：

    【检测到符合标准的‘咸鱼’宿主：丁梨。】

    【是否绑定‘人生优化系统’？】

    【是 / 否】

    “是！是！绑定！马上绑定！” 她在心里，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生怕慢一秒，这唯一的“馅饼”就长了翅膀飞走。没有背景，没有能力，没有钱，连青春都像隔夜打折的面包——她除了这条暂时还不值钱的命，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优化？她只怕优化不上！现在的大学生丧得连“世界末日”都成了日常梗，想着“死一半人也不错，只要我在另一半就行”，她丁梨，一个标准的“三无咸鱼”，还有什么资格矫情？

    幻听？熬夜熬出幻觉了？还是被三十九份拒信刺激疯了？

    她甩了甩头，那冰冷的选项框依然顽固地悬停着，清晰得不容置疑。

    如果是大四之前的丁梨，那个还对未来抱有一丝不切实际幻想、看多了网文的丁梨，此刻大概会惊叫出声，或者矫情地怀疑一下人生，思考一下这是不是外星人的阴谋。

    但此刻的丁梨，刚刚经历了简历石沉大海、被现实狠狠抽了三十九个耳光的丁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天上掉馅饼？管它有没有毒！先吃了再说！

    她甚至有种荒诞的、想哭又想笑的冲动：真没想到啊，我丁梨也有成为‘系统之女’的一天？

    【确认绑定中……】

    【绑定成功！欢迎宿主丁梨！】

    【扫描宿主初始状态……】

    【扫描完毕。宿主资质评定：F-（最末等）。】

    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警告：宿主体能、智力、外貌、技能等综合维度远低于社会平均值。生存与竞争风险系数极高。】

    【核心优化建议：全方位、高强度、持续性学习与自我提升。】

    【基础必修项目列表生成中……】一大串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在丁梨的意识里刷屏：

    【健身塑形（每日）、仪态管理（每日）、高效化妆（每日）、空间整理（每日）、基础绘画（入门）、语言表达（精进）、声乐技巧（入门）、外语（至少精通两门）、舞蹈（基础塑形）、财务管理（专业精通）、人际交往（策略性学习）、情绪管理（必修）……】

    “哈？等下！” 丁梨看得头皮发麻，眼冒金星，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解绑！解绑！这不对吧？说好的‘人生优化’呢？不是应该唰一下给我金手指秒天秒地吗？怎么变成报班了？我要真会这么多东西，我还用得着在这儿当咸鱼？” 她感觉自己被坑了，这哪里是系统，这分明是地狱级进修课程表！

    【解绑功能未开启。】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冻彻骨髓的寒意。

    【宿主可选择‘物理消亡’（即死亡），系统将自动脱离。】

    【请宿主认清现实，好好配合。优化，从此刻开始。】最后一句，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丁梨：“……”

    她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彻底蔫了。物理消亡？算了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肝吧！不就是肝吗？咸鱼翻身，也得先扑腾两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