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雨越下越凶,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天边忽然扯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将房间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灵儿本就睡得不安稳,迷糊间听见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似的猛地睁开眼 ——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只剩被褥里的一点温度。
“小哥!”
无人回应。
灵儿心口骤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慌乱地去拉床头的开关,指尖攥着拉线连拽了几下,头顶的灯泡始终没亮。“停电了……” 她喃喃自语,这种雷雨夜断电的事在村里常见,可此刻心底的慌乱却压不住。她连忙翻身下床,冰凉的地板贴着脚心,反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拉开房门的瞬间,楼下院子里晃动的手电光刺得她眯起眼。黑压压的人群围着什么,隐约有哭声钻入耳膜,那哽咽的腔调她一听就认得出 —— 是阿贵。
“让让!” 灵儿拨开人群往下冲,楼梯的木阶被她踩得咯吱响。院子中央,胖子正蹲在地上紧紧抱着云彩,阿贵跪在一旁,脊背佝偻得像株被暴雨打垮的老玉米,哭声嘶哑。手电光扫过云彩的脸,云彩的脸白得像蒙了层纸,嘴角挂着暗红的血痕,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
“云彩!云彩你看看我!” 灵儿连忙蹲下身,指尖刚触到云彩的脸颊,就被那刺骨的凉惊得一颤。云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却像蒙尘的玻璃珠,一点点涣散,没了半分神采。她急得探手去试鼻息,指尖传来微弱的气流,心稍稍落定:“胖子!还有气!快抱她进屋!”
胖子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吼了声 “让开!”,人群立刻散开条通路。他抱着云彩冲进屋里,将人小心放平在沙发上。灵儿则跑回楼上拿来银针,几根银针分别插入足三里,人中等穴位。
“这样就行?” 胖子搓着手问,声音发颤。阿贵垂在一边,几乎哭晕过去。
“只能缓解一二。” 灵儿盯着云彩泛青的唇色,眉头紧锁,“云彩这是中毒,到底怎么回事?小哥呢?”
胖子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沉得像灌了铅:“云彩是被塌肩膀下的毒,小哥追人去了。”
“追去了?” 灵儿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看向窗外。雨还在下,院外的树林被打得沙沙作响,像有无数影子在晃动。
“胖子,你守好云彩,我去找小哥。” 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不行!” 胖子一把拉住她,“你打不过塌肩膀,这雨夜里的林子跟迷宫似的,太危险!”
灵儿挣开胖子的手,眼神异常坚定,“你听我说,赶紧送云彩去医院,然后联系小花找最好的医生!云彩时间不多了!”
胖子心中警铃大作,一边给小花打电话一边握着云彩的手看着灵儿推门冲进了雨幕里。霍家的几个伙计候在门口,见状跟上灵儿往林子里去了。
“小哥 ——!” 灵儿的喊声被雨声吞掉大半,越往深处,雨势稍歇,可林子里的风更凉了,吹得树叶哗哗响,分不清是风声还是别的动静。
“清河姑娘,这么找不是办法啊。”霍七追上灵儿,“这林子太大,瞎闯找不到人的。”
灵儿脚步一顿,霍七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忽然想到塌肩膀一直在暗中阻拦他们,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进张家古楼。既然如此,只要去张家古楼的入口,塌肩膀就一定会出现。
她忙问霍七:“按你们当家的计划,今天一定要进山的对吗?”
“对,按计划天一亮就带人找入口。” 霍七点了点头,“但张爷没回来,当家的未必敢贸然进山。”
“现在几点?”
“四点半。”
“你回去报信。” 灵儿当机立断,“告诉霍当家的,天一亮立刻带人来,我知道入口在哪,你们跟着我的信号烟来。”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跟胖子说,安心等我们。”
霍七应着跑开,灵儿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往深处走。凌晨六点多,雨终于停了,可天空依旧被浓云压得漆黑,连一丝晨光都透不进来。她朝着天空放了枚信号弹,红光亮起又熄灭。接着叫伙计捡来枯枝败叶,泼上燃料点燃,把信号烟扔进去,黄色的烟柱立刻冲天而起,在暗夜里格外显眼。她望着烟柱出神,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哥看到烟,该回来了才对。
忽然,树林里冲出个黑影,速度快得像阵风。灵儿一眼认出那标志性的塌肩膀,刚要喊话,对方却掉头就跑。“围起来!” 霍家伙计早有准备,立刻举枪形成包围圈。塌肩膀显然没料到他们带了枪,愣了瞬就撞进了合围。
“解药拿来!” 灵儿上前一步,枪口对着那人。对方蒙着脸,一声不吭。伙计们纷纷拉开枪栓,灵儿厉声喝道:“不给就开枪了!”
话音未落,枪响了。子弹打在黑影的腿上,他踉跄着单膝跪地。灵儿却觉不对劲 —— 塌肩膀身手极好,不该连躲都不躲。
“你是谁?” 她走过去想扯掉对方的黑布,那人突然抽出匕首刺来。灵儿早有防备,抬手格开,另一只手的枪直接顶在他太阳穴上。这身手绝不是塌肩膀,若是他出刀,自己根本拦不住。
旁边的伙计上前扯下黑布,灵儿一看愣住了:“盘马?怎么是你?” 她捏了捏对方的肩膀,触感松软 —— 竟是塞了棉花,故意扮成塌肩膀的样子。
盘马冷笑起来,笑声苍老刻薄:“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灵儿懒得理他的疯话,“云彩的毒怎么解?”
“解?” 盘马笑得更疯了,“中了幽冥血草的毒,只有死路一条!”
“幽冥血草?” 灵儿脸色骤变。瞎子给灵儿的古书上有记载,这种长在幽暗处的红草提炼成毒,入体后随血液侵心肺,胸口剧痛如焚,不消片刻就会瞳孔散大,形同见了幽冥之门。书上明说,无药可解。
其实她在看见云彩的情况的时候早有猜测,却不甘心,也不愿意打碎胖子的希望。
“把他绑起来,别让跑了。” 灵儿吩咐伙计,闭了闭眼。
盘马装成塌肩膀,无非是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将他们引开。那真正的塌肩膀在哪?小哥追人追了这么久,就算追丢了,信号烟已经烧了半个小时了,他看到烟,不可能不给他们回应。
小哥不在林子里,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进去了!
她连忙打着手电扫向入口方向,果然在石壁上非常隐秘的地方看到个新刻的记号,痕迹还很新鲜。
灵儿心头一沉,在云彩中毒的当下,小哥进入古楼,原因只有两个,要么追塌肩膀追进去了,要么他认为古楼里有解药。
“清河姑娘,当家的来了!”一个伙计打断了灵儿的思绪。
她扭头,胖子正急吼吼地向这边跑来,霍老太被人搀扶着远在老后面。
“清河!” 胖子跑到近前,急赤白脸地弯腰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他娘的……塌肩膀那孙子呢?”
灵儿看着胖子红肿的眼睛,脸色不自觉地沉了沉。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把幽冥血草的实情说出口,只道:“还没抓到,小哥应该追进古楼了。”
胖子狠狠攥了攥拳头,指节泛白。
灵儿捏了捏胖子的肩膀,“云彩怎么样了?”
胖子叹了口气,气息比刚才平稳了些:“你那几针真管用,送当地医院时气息还稳着呢。” 他喘匀了气又道,“小花儿动作快,让霍家懂医的伙计跟着,直接转去北京了。”
灵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指尖的力道也缓了些:“你该跟着去的……”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本想说怕他见不到云彩最后一面,可这话说出来,无异于提前判了死刑,只能硬生生把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
“丫的老子总不能把你和小哥儿扔山里!” 胖子猛地抬头,眼眶更红了,咬着牙骂道,“我去了也没用,到了北京有解家伙计盯着。老子今天非亲自抓住塌肩膀不可,不然对不起云彩!”
说话间霍老太已经走到洞口,手指抚过冰凉的石壁,雪白的华发下,一双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这就是入口?”
“嗯。” 灵儿上前扶了扶她的胳膊,掌心触到霍老太手腕的凉意,“霍奶奶您先在上面等着,我们下去排查清楚,您再下来也不迟。”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小哥已经先进去了,他会给我们指路的。吴邪那边破解的密码传过来后,麻烦您让人送下来就行。”
霍老太缓缓点头,目光在洞口逡巡片刻,最终落在灵儿脸上:“当心些。”
灵儿应了声,转头与胖子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带着霍家十二名荷枪实弹的伙计,还有裘德考派来的六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踩着湿滑的石阶,一步步走进了幽深的洞口。
身后的天光被逐渐吞没,只有手电光束在黑暗中徒劳地切割着浓墨般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