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翩然看不出眼前之人有任何的羞愧之色。
与之相反的,他在她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佝偻的背脊变得瞬间挺拔了。
他不怕?
为什么?
“隐瞒身份,顶替霍洗忧入宫,若是被陛下知晓不会有好下场!”张翩然再看眼前之人,她是对他的手段心服口服,她承认,他比她厉害的多!
“只要娘娘不把奴才的身份说出去,陛下又怎会发作?奴才从来没有对不起娘娘,今后对娘娘也还大有用处。”
男人肤色冷白,虽还有往日里的那份恭敬,可她在看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张翩然问他:“你这样有能力的人,哪怕是扶持柔妃也是可以的,却偏偏选了我。”
“奴才在宫里这些年,人情冷暖都尝遍了,若不是有娘娘在,奴才这颗心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不是,奴才选择了娘娘,而是,娘娘选择了我。”
张翩然她似乎能看到他眼里的,炽与热。
霍洗忧轻声说:“倘若,我所做之事,只是为了步步靠近你张翩然呢?”
做下这么多恶事,他怎么能如此有恃无恐?
张翩然脚底发软,终是没了主心骨,霍洗忧却依旧平静:“欺瞒陛下,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奴才到了如今这地步,真是别无他路了,幸好,还能攀附娘娘求个平安。”
“保你平安?”张翩然把他的话琢磨一遍、但霍洗忧的神色,并未像他话中那般卑微,黑白分明的眼珠,泾渭分明的很:“你在与我开什么玩笑?”
甚至,眼前的男人他连至高无上的皇权都不畏惧,还会想要她保他平安?
“你可以的。”霍洗忧抚着她的脸,藏着难以言喻的克制,温柔的声线如同上好的丝:“我只是一个俗人,所求之物,不过是你的青睐罢了。”
骗人,他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又怎会是一个俗人!
他有仇,有怨。
所以,才会顶替了霍洗忧的身份,要害他之人付出代价。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之人:“若是我不愿意呢?”
他可会害她的性命?
就像是对待柔妃那样,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张翩然不敢往下想。
“你会愿意的,哪怕为了刚出生的小皇子。”霍洗忧蛊惑着她,要借她的手祛除朱荀!张翩然浑身一麻,微微往后半仰,却被他控制住,大力的一把带回怀中,他道:“为了小皇子的前程想一想。”
张翩然又想,她这辈子,该不会也就这个样子了吧?
不能退让!好不容易坐上皇后之位,她想要的东西还很多,哪怕真如他所言为了皇儿,别过脸去:“真想撕掉你这张假脸,底下真实的样子,是何等的藏污纳垢。”
“你是在怪我?连我这样身份的人,也能占了你的身姿。”霍洗忧慢慢的说:“可我最不信的,就是什么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这女人刚喂养过孩儿,他鼻尖全是散不开的乳香,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离得近,隐约可见水渍。霍洗忧想自己没什么好忍的了,靠近过去,“我偏要强求一番,又如何。”
张翩然愕然,的泪水挂在眼眶。
“娘娘,我的好皇后娘娘。”霍洗忧的声音也粘稠起来了,他也算是想明白了,想要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要,他已经不想和这女人打哑谜,劳心劳神了。
猝不及防,她的手背已经被人压住。
张翩然想躲,“你这个混账!”
“对,我便是天下第一大混账。”霍洗忧语气寻常,平静的看她,“可如今这般场景,还不都是娘娘的错。要是,你不拆穿我的身份,如何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化成了她嘴里的呢喃。
“我不……”
“你会想要的,日日夜夜的想要。”霍洗忧坚决不放,念她的名:“翩然。”
张翩然身子发汗,摇摇欲坠,他真的太可怕了。
霍洗忧却不作罢,虚扶着她的腰,像是要拢她入怀中。耳鬓厮磨,是食不知味,想要更多,不顾她粉嫩脸庞,只反问:“别怕。”
他信誓旦旦。
张翩然的手掌发麻得更厉害,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霍洗忧叹一声,轻松的说,“我可以的,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什么?”张翩然眼中满是错愕,他为何会这么说?还不等细问,就被春色淹没的无声无息。
……
贵妃娘娘入住坤宁宫,成了后宫的主子。
“柔妃娘娘,里边请罢。”云雀还算是客气,替进来的人掀了帘子,如今,张翩然入住坤宁宫,这后宫之中谁是主,谁是仆一目了然。
小皇子诞生,朱荀大赦天下,不计较柔妃之前的事,撤了她的禁足,她也同后宫这许多妃嫔一样,每日来坤宁宫向皇后奶奶姑娘请安。
“哟,这不是柔妃娘娘。”说话的人是刚升了位份的眉常在。
今时不同往日,勾栏里出来的娼妓,仗着张翩然的势,也能做个主子了。
柔妃倨傲的看了过去:“眉答应病好全了?还真是,可喜可贺。”
“臣妾到底比许多人运气好些,一闭眼,一睁眼,就升了位份。”
柔妃压下心中不喜,她听得出来,眉答应在嘲她原地打转,依旧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柔妃娘娘。嘲讽就嘲讽罢,比她更落魄的贤嫔,不对,该称呼一声余娘子了,也不知在哪个冷宫里呆着了。
“皇后娘娘到!”
张翩然被霍洗忧搀扶了出来,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愈加的红光满面了。
是啊!张翩然做了许多年的贵妃,终于凭着生了一个皇子,扬眉吐气了!这些日子她的脸怕是要笑烂了罢!坤宁宫的位子,本该是她的,柔妃不情不愿的弯下膝:“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张翩然见着柔妃那消瘦的侧脸,还是惹人垂怜的模样,“快快起来,你本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可千万别在坤宁宫受了委屈。”
这是告诉在座所有的嫔妃,只要朱荀在一日,柔妃就受宠一日。
她们这些人不过是陪衬。
张翩然也不怕这些人听不明白,嘱咐了身边的霍洗忧去扶,一副温柔贤良的样子。霍洗忧配合着她檐溪:“柔妃姑娘,还是快起来罢。”
柔妃是早知道,这两人是狼狈为奸,早就勾结到一处去了:“不敢劳霍公公的大驾。”
霍洗忧也不过是作势虚扶一把,没想过真想碰到柔妃:“陛下最爱柔妃小厨房里做的菜肴,几日不吃,就要在咱家耳畔边上念叨。”
静嫔和眉常在纷纷看了过来。
不过,静嫔的出身摆在那里不方便提,倒是让眉答应抢了先。
“不就是做菜,只要陛下喜欢,臣妾也能学起来!”
“你便是肯,那也要柔妃愿意交才成。”张翩然促狭着,说眉常在淘气,又道:“不过,柔妃最是心软,当初,能交会余娘子,想必依着你这份聪明劲,亦是能学会的。”
全后宫,都知道的事,是余娘子害了张翩然小产。
这里头,会不会还有别人撺掇着?
那也未可知啊!
眉常在恍然大悟似的:“对了!想当初,柔妃娘娘和余娘子走的最近,姐妹一条心似的。”
柔妃反驳道:“眉常在这说的又是哪里的什么话?臣妾秉着陛下的口谕在自个儿宫里修养,不曾过问外头的是非。再而言之,余娘子那样心思龌龊的毒女子,谁和她是姐妹一条心呢?皇后娘娘还请明察!”
张翩然喝了一口静瓶端过来的茶,温热的抚触过喉间,等两人剑拔弩张的争论起来,她才安抚各方,回到了原先的话题上:“眉常在你说学做菜,就说做菜,总提那些不相干的旁人作甚?你本是好心,嘴皮子却容易坏事,难怪,陛下偏宠了柔妃,不疼你了。”
霍洗忧敛着眼皮:“想来眉常在心不坏,就是心急了些。”
柔妃却彻底被惹毛了,瞪了眼:“不用霍公公给本妃说好话!”
张翩然是乐意看到这局面,如今,别看她在皇后的座位上,柔妃可虎视眈眈想让她出丑。这女人,能忍辱负重每日来坤宁宫请安,她真是高看她一眼,不赶紧派个人去盯着,她不放心。
等请安的人都散去,霍洗忧又黏了上来:“眉常在能帮上你的忙,也好。”
自打她允诺八娘会给眉答应谋求一个像样的位份,她就早料想到,八娘和霍洗忧之间的患难之交,随即就荡然无存了。可这些,对他来而言,只换来一句无足轻重的也好?
想到这些,她心中竟是产生了挫败感,便是皇后之位也不能让她快活。
“本宫乏了。”
霍洗忧却揽着她的肩:“我和你是拆不开的,别总想瞒了我去。”
“你到底是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顽猴?专门来克我的!”张翩然不情不愿的,往他怀里靠,道:“我能不能坐稳皇后娘娘的位子,还不一定。”
“奴才在,娘娘不怕。”霍洗忧低下头去,在那片水渍里,轻轻的啄了一下,沉声说道:“奴才还等着娘娘养好了身子,便可再为我生下一个孩儿。”
他一向是不好管教,给足了甜头,只会贪的更多。张翩然面色不愉,撒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