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自己的家人时，面前的陈筱竹神情有些惆怅，眼帘低垂着，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ST0望着她，从她的口中想象那位父亲的模样，他试图还原这二十多年陈筱竹的成长心路，又窥见她内心的细腻和坚强。
他毕竟没有家人这种概念，他没有办法真正理解一对年轻的男女抚育一个女孩成长，这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悄然的连锁反应，他只是更清晰地认识到，陈筱竹走到今天，背后是她二十八年的过去，她所经历的每一天都塑造了如今的她。
ST0忽然想到自己。
“Test.”（测试）
这是他在实验舱里听到的最多的话，穿着白大褂的男男女女穿行于他身旁，手里拿着记录板，向他投去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
那时候他被输入的指令也不够多，没有经受过特定的训练，像一张白纸一样就被扔到了废弃场——直到遇见了陈筱竹。
大抵是他思索的神情太认真，陈筱竹注意到了，问道：“怎么了？”
ST0愣愣地看着她，意识到自己和陈筱竹有相似之处。
他缓缓开口：“你的父母塑造了你……”
陈筱竹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你又塑造了我。”ST0一眯眼，停顿了一瞬，接着道：“那你不就是我妈吗？”
话落，陈筱竹一个倾身向前，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谁让你这么类比的！”
“你到底懂不懂母亲的概念啊，我怎么可能是你妈……”陈筱竹无语极了，又坐回椅子上。
ST0笑了，“我只是觉得很像，你能成长到今天离不开你父母的影响；同理，我现在的模样也是你一手塑造出来的……”
陈筱竹打断他，“我可没有一手塑造你，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就自顾自地升级了。”
“那也是因为你。”
陈筱竹重重地把冰激凌碗放到桌面上，“总之！我不是你妈，好吗？”
她的声音有些大，引得旁边两桌人震惊地看过来。
她瞥了两眼周围，放低了声音，“我没有给仿生人当妈的爱好。”然后就站起身，“走了。”
ST0也站起来跟上她，往她身边靠，笑道：“那你是我的谁？”
陈筱竹推开门，“谁也不是。”
“啧，嘴真硬。”
陈筱竹站定了，转身看向他，“那你想听到什么回答？”
“嗯……朋友？”ST0试探道。
面前的陈筱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只是这个吗？我还以为你要说出更大逆不道的回答来。”
ST0听到后，神情有些惊讶，然后又变成喜悦。他慢慢上前两步，低头望着陈筱竹，嘴微微张开，刚要说话，就被陈筱竹推了一把。
他的身子向后晃了一下，然后就看见陈筱竹哼笑一声，对他说：“让你说你还真说。”接着转身就继续往前走了。
ST0揉揉自己的胸膛，两步就追上她，“你把我推疼了。”
“活该。”
下午很长，他们沿着街区慢慢地走，陈筱竹手里拿着一个新买的泡芙，一口一口地咬，偶尔碰到有意思的店还会进去逛逛。ST0的注意力被一家抓娃娃的店给吸引了，那家店放着动感俏皮的音乐，隔着很远都能听到。娃娃店里面的人很多，粉色的装潢看上去很可爱。
陈筱竹发觉他一直在看那边，于是放下手里刚刚在看的小玩意儿，“感兴趣？”
“那是做什么的店？”
“抓娃娃。投硬币下去然后自己操纵夹子去抓娃娃，抓到就算你的。不过我感觉跟诈骗没什么区别，得抓十几次才能抓上来。”
“为什么？”
他们走近了那家抓娃娃店，陈筱竹站在店门外不远处，望着里面一对正在抓娃娃的情侣，指着他们说：“你看，他们抓了好几次了都没抓上来，因为那个爪子总是会忪，大概只有十几次之后才会变紧，然后给你抓起娃娃来。”
那个男生操纵着夹子，女孩站在一旁看着，很期待的样子。夹子夹起娃娃。眼看就要成功了，却最终娃娃还是跌落在了出口外，两人都有些失望，但还是又投进去硬币。
ST0皱眉，不解道：“概率这么小，为什么他们还要浪费时间和金钱做这件事。”
“这你就不懂了。”陈筱竹说：“人家追求的可不是最后那个娃娃，而是享受和身边的人一起抓娃娃的过程。”
过程？ST0望着那对情侣，看见女孩和男孩因为一个娃娃而紧紧靠在一起，共享快乐和期待的情绪。
“噢。”他恍然地点头，然后拉起陈筱竹的手就要进去。
陈筱竹腿上使劲，不让他拽着自己往里走，“你干嘛？”
“我们也去一起享受抓娃娃的过程啊。”
“无不无聊啊，抓这东西……”陈筱竹并不是很想进去，却抵不住ST0软声求她，半推半拉地就和他一起进去了。
她充钱买了一百个币，然后把装着硬币的盒子递给ST0，“给。”
ST0的眉眼都舒展着笑意，“我们抓什么？”
“我不抓。”陈筱竹抱着臂。
“别这么无聊……选一个啊，我来抓。”
陈筱竹只好放眼往店里扫过去，然后挑中了一个装满花园宝宝的娃娃机，“那个。”
ST0走过去，盯着那堆憨态可掬的、圆滚滚的褐色小生物，“这是什么东西……”
“玛卡巴卡。他有一辆小推车，每天早上都要搓肥皂，特别好玩。”陈筱竹声音里带着笑意。
虽然ST0不懂这个玛卡巴卡为什么要搓肥皂，但陈筱竹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于是弯下腰来，认真地操纵起摇杆。
陈筱竹就静静地站在一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结果夹子夹起玛卡巴卡，慢慢地移向出口。
机器响起成功的音乐，陈筱竹嘴角的微笑接着就凝固了——
“不是！”
她不可思议地喊起来，ST0从底下拿出玛卡巴卡，送到她面前，“也不是很难嘛。”
“凭什么你能抓到！”陈筱竹不相信，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盒子，随便又找了一个娃娃机，“肯定是运气好……”
眼看她被激起了胜负欲，ST0淡笑着站在一旁看着她。陈筱竹按下按钮，夹子却在最后时刻松开了。
她不服，又投进去两个硬币，结果还是没有抓到。
“你绝对是运气好。”陈筱竹盯着娃娃，忽然对他又说了一遍。
“嗯。”ST0淡淡地应下了，指导她，“往左边一点。”
“不用你提醒。”她又一次按下按钮，结果却还是失败了。
ST0见她有些不爽，笑道：“不是说不追求结果的吗？”
陈筱竹没吭声，继续操纵摇杆。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人抱住了她，她摇动摇杆的动作顿住了，ST0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摇杆，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帮你。”
“不是……”陈筱竹很不自在，侧头却见ST0一脸认真地盯着夹子，“谁让你这么帮了？”
她想从ST0怀里挣脱开，但ST0纹丝不动，说：“嘘……要抓了。”
“嘘什么嘘，这又不是声控的！”话虽如此，她的注意力却还是被娃娃机转移了去，她紧张地盯着那个娃娃，但娃娃还是没有落进出口里。
“废物！”她用手肘一顶ST0，听见他闷哼一声，“我就说你刚刚是运气……行了你起开吧。”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别急。”
两人就这么泡在娃娃店里，陈筱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ST0的“再来一次”，终于是把那一百个币给花完了，结束的时候他们一共抓了七个娃娃，也算收获颇丰。
娃娃被装在一个粉色的袋子里，让ST0拎着了。
“收获还不错，对吧？”走出店门，ST0冲她笑道。
“都不知道家里往哪放……”陈筱竹盯着那一堆娃娃。
ST0思索片刻，“可以在沙发上放几个，然后卧室里摆几个……”
“不要。”陈筱竹一想到这些幼稚的娃娃要出现在她简洁大气的沙发上就受不了，“都放你卧室里。”
“好吧。”ST0只好点头。
走出这片街区，再往前就是热闹繁华的商业区，几座高楼屹立在两侧，各类店面林林总总，一些大的旗舰店都在这趟街上。几道巷口进去就是小吃街，还有几家大饭店独成一楼。
街上人来人往，ST0和陈筱竹的距离靠近了一些。
“咦？”
ST0听到身旁的陈筱竹发出小小的一声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不远处前面有一个极富科技感的大店面，整整有四层楼高，落地窗呈现深蓝色，里面的人很多，特别热闹。
这是零律游戏公司的产品旗舰店。陈筱竹不禁来了兴趣，拉着ST0，“走，进去看看。”
她带着ST0从门口走进去，临近门口的人很多，她直接往里走，找人稍微少一点的地方。一层有许多游戏卡座，前面安装着大屏幕，大概是用来体验的。
一个店员走过来，“您好，您想体验一下我们新游戏吗？”
原来是发售了新游戏，陈筱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零律不仅生产游戏产品，也制作自己的游戏，算是业内评价最高的游戏公司。
陈筱竹思索了一下，然后在卡座上坐下，ST0见状也跟着坐下来。店员帮他们启动游戏机，然后递给他们手柄。
“你喜欢玩游戏？”店员走后，ST0转头问她。
“算不上喜欢。”陈筱竹聚精会神地看着游戏界面，手里按动手柄，“只是好奇罢了。”
这大概是一款双人闯关探索游戏，玩家通过手柄操纵小人完成任务，通过关卡。ST0盯着那个小人，摇动摇杆。
“你干嘛围着我跑圈？”陈筱竹看着那个小人不停地在她身边跑，也不去找通关的钥匙。
“有趣。”ST0评价道。
陈筱竹无奈，“跟小狗一样。”
玩着玩着，ST0瞥见旁边卡座玩的游戏，问她：“他们玩的那是什么？”
陈筱竹也看过去，“好像是双人合作然后一起做饭的吧。”
“噢。”ST0慢慢把视线转回来，“看起来可以增进两人的默契。”
“是吗？”陈筱竹看向旁边卡座，一男一女都要因为游戏吵起来了——
“你干嘛呢！你快点啊要超时了。”
“哎你急什么，别急！”
陈筱竹笑笑，“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默契。”她正操纵着小人往台阶上跳，台阶长短是由ST0决定的，她话音刚落，就不慎从台阶上掉了下去。
“你干嘛呢！”她大喊。
“哎你别急……等我再按的时候你跳。”ST0连忙再去按按钮。
两人就这么手忙脚乱地过了关卡，陈筱竹松了一口气，推了一把身边的ST0，“你个仿生人玩个游戏怎么还这么没技术！”
“是你没跟我配合好，有时候你跳快了。”ST0为自己辩解。
“明明是你有时候按快了！”陈筱竹摇头，“唉，没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