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涉江采茯苓 > 第10章 青香帖

第10章 青香帖

    仲春的汴河畔,白水跳珠升腾的一缕缕咸香,若青霭般缱绻于虹桥众食肆间。

    霏微无垢的薄气里,青记招子淡淡风摇。

    柳丝衔着露水渐收的哀愁,将青黛单薄的身影笼在柔光里。

    青黛不禁揣度,该怎么好呢?

    看这形势,留住客是上策。

    但是,她已频出奇招,却仍是捉襟见肘!

    头戴烟红色幞头的急脚递夫红漆铃铛震的叮叮响,

    “哎!走了好!我还能快些取到糕饼!俺这客人可不得了!谢家那当家主母方才绞肠痧发作,吐得黄水都出来了。”

    听见这话的人,目光都微微潋着愁意,不乏收了步子的,要细听下文。

    急脚递夫甚是急躁,手上也比划着,“谁想青娘子的椒盐芝麻饼下肚,立时便舒坦了!那谢家大娘子当即下令叫府上小厮叫了俺,吩咐再买些,让全府上下都尝尝呢!真乃积善人家!”

    谢家?

    汴梁好几个谢家,应不是谢判那蜃壳家!

    听闻这话,众人议论着,“真有这神技?不若沽定些试上一试。”

    “肉馒头且吃了,到底还要候到何时!”不满的声音也不在少数。

    群黎百姓似是摇摆不定。

    盖非独慕青记之味,实难拒时新之馔,不忍舍初尝之机。

    倘不能维系其心,游移之客恐将随风兮而东逝。

    时冉冉其将午兮,忧芳馔之逾约!

    青黛不时频顾盼巷口茶旗,惟见行人来往,没的熟识的影儿。

    哎!

    枳实怎么还不来?她可真要急上一急了!

    商定的时辰所差无几,再拖住个片刻,补货定到。

    成败在此一举。

    当是时,青黛灵机一动,何不效晏子御前谈笑?

    俯就席间,与客软语商略,闲话三两句,便见亲熟。

    裹赪紫抹额的相士捋着山羊须,

    “说来也怪,俺家婆姨的腰疼病竟好了。俺想着,再沽三盒!”

    系水花朱红绢围腰的鱼贩娘子叉腰立在摊前,

    “恁地古怪!俺额角撞出个青疙瘩,啃了半块茯苓玫瑰饼,竟消得影儿都没了。多买几盒,给姐姐妹妹们送些才好!”

    青黛羞赧又谦逊招呼着,

    “客官抬爱了!定是郎君、娘子和我这糕饼有缘分。哪里就奇成这般了呢!”

    落英般热浪扑簌簌而下,将青黛缠在水红色的辉光里。

    恁地脸颊若桃花初绽!

    何况她雪玉肌肤,星子双眸,精明入微又淡泊明志呢?

    水蓝色的天竟同垂柳一般,共衬着青黛。

    林下柔肠反恣意一许妖娆,算风错无几。

    惹得多少郎君生出垂怜,多少娘子生出心中艳羡。

    多少个少男少女,知了情愫为何物。

    青黛口上明快,心里颖悟。

    买卖一桩接一桩地来,像哗啦啦淌的水。

    如意如愿,可青黛也急呀!

    青记招子下,少说也聚过来百十顾客。

    说什么的都有。

    货物越是紧俏,顾客越是像争食鸟雀,嗷嗷待哺。

    若是有人急着定下糕饼,就妥了!

    所谓“群蚁附膻”,一人下定,众客皆亦步亦趋,进而水到渠成。

    这么想着,一沙哑的男声嚷道,“今日必要下定糕饼才好!”

    青黛循声望去,没瞧见人,但心里却响起战鼓。

    这话蓦然掀起春日热浪,他客便也争着下定。

    着襕衫的书生顿足嚷道,

    “天爷!端的欺负人!俺候了半日!俺定五盒!”

    旁侧一白发婆子扯住他衣袖,颤声道:

    “老身特为这攒盒式样来,听闻是汴京里独门手艺。俺定下三盒方好!”

    又有那街坊闲汉高声喝:

    “尝件给得恁大方,这小娘子实诚,买不到可亏大了!不若定十盒!每日取一盒。”

    忽听得识货的行家惊声呼吁:

    “莫不是药膳方子?州桥曹家茯苓饼要价百八十!若是日日能尝到,便是人生幸事。”

    你推我搡间,客似草偃,争相下定,不觉几十盒已被定下。

    后方排队的顾客闻得此言,愈发骚动起来,竟不问价钱,纷纷探手入囊取钱。

    围观者见状哗然,有绣衣小娘子急得跺脚:“奴也要!奴即刻便要!”

    青黛见势,弓腰取出从青衣婢子饶出的二十枚茯苓饼,将刚得的蒜条金一锭收好。

    忙敛衽致歉:

    “诸位贵客且宽心,已去取新货,先奉诸位尝件。”

    遂取茯苓玫瑰饼分赠,谦恭有理,软语说着好言。

    有客笑语吟吟,惊喜之极;

    有客口齿留香,意犹未尽……

    这般安抚后,那些平日就难伺候的主顾,犹面露勉强之色。

    人心之变若风云变幻。

    便是咫尺言欢,也不足以留客。

    若不固结其心,未定之主终恐流失。

    须得拿出杀手锏了!

    青黛从包袱中取出既制的「青香帖」,相当于现代优惠券。

    深桃红色砑花笺做成诗笺大小,剪成俏丽形状,坠着丝带结,甚是巧样。

    淡雅的波纹仿佛连绵的远山。

    盖青记专属海棠花押印,使用者可减免一定金额。

    青黛眸子闪出微光,笑着施礼,恭敬举着花笺,向众人展示,

    “诸位父老,有劳久候,伏惟见谅。青黛这厢有礼了!”

    “乞请各位收下「青香帖」,旬日内效,单笔满二百文立减四十文,以酬列位风露久候之劳!”

    众人看那秀气可人的小条笺,大为讶然,

    “相当于饶了两炊饼!”

    “大店等候超一刻钟方赠一张,咱们刚来便得了!小娘子爽快人。”

    “呦!这还有朱砂暗注!别的小条笺可比不上青娘子的!若花若叶,好个趣人!”

    青黛抿唇颔首,虽杯水车薪,然寸心可鉴。

    忽地,巷口茶愰下,一苏梅色影儿映入眼帘。

    市井妇人打扮的一女子向着青黛的方向,招了招手。

    指尖捏着的什么物件,在炽阳下波光流转,晃青黛的眼。

    不正是涂有云母状发光图层的砑花笺纸!

    天爷啊!

    枳姐儿,你终究来了!

    万幸!

    忽闻众人中一脆声扬起:“这饼是禁中式样,就是皇后娘娘盛赞的「蜜痕初」!八十文还买一饶一呢!”

    话音未落,虹桥畔人流如海浪涌动,纷纷卷向青记招子下。

    另有书生文绉绉地念起皇后娘娘的新诗,

    “绛绡云瓣裹春酥,茯苓香沁蜜痕初。

    三分雪腻融唇暖,半掬霜华入柏苏。”

    茯苓玫瑰香饼,被封为蜜痕初,据说只有谢家人才会做!

    未曾想寻常巷陌间,竟得幸遇见!

    岂不引发热议!

    海浪般的赞许重重叠叠,若碧水冲刷金沙岸。

    “蜜痕初?这就是禁中蜜痕初?”

    “今日真是真神保佑!俺定要尝尝!”

    “当今圣人爱民如子,汤药赐了多少,这糕饼俺定要日日不落!”

    众人纷扰议论之际,发放仲春养生汤药的御医院荻色麻衣药瞳五七人,驱药车而至。

    目不斜视,仪态端正,语气肃然。

    一药瞳高声唱和,

    “养生汤!养生汤!”

    众药瞳齐颂唱,

    “紫府授羹方,童叟皆含汤。

    君恩活民济,莫道稻花香。”

    那先头唱和的药瞳继续喊道,

    “圣上钦点的新方子!黎庶速至御医院请领!”

    众药瞳齐敲锣,再祝,

    “烝黎稽首敬谢天恩。”

    复又重复着“养生汤,养生汤……”

    青黛忙活着交付糕饼,加之敲锣声甚大,盖过了药瞳颂唱和市井的吆喝声,便未曾听清薛三娘的提点,

    “妹子,这养生汤药可是保命的,且要去领!基础方有八味药材,一副200文,则一季需八剂,宜备足壹贯六百文。”

    刘大郎蔫蔫傻笑着近前帮衬道,

    “嘿嘿,三娘这话比蒸笼新出炉的肉馒头还熨帖!寅时饮汤,百鬼莫伤!”

    薛三娘杏眼斜挑,刀光一般扫过刘大郎的脸,挑眉冷哼后啐道,

    “作死的醉猫!脑壳是灌了铅的?沉得连人话都听不懂!这回子是磨了醒酒石了?”

    薛三娘秀指似要戳刘大郎,半空晃了下佯装要打,趁其不备猛踩他脚尖,疼地男人龇牙咧嘴,又忍痛赔笑。

    瞧他疼成那样,叹了气,蹙眉道,

    “再撒酒疯,仔细把你脑袋当珠子串!还不去蒸笼挺尸去!”

    言犹未尽,薛三娘又瞪眼举臂做狠样,却未将刘大郎吓走。

    男人反倒把个身子弯了凑前了,诚恳道,“俺该打!三娘怎么打俺,俺都乐意!”

    薛三娘垂眸,轻笑道,“下不为例!”

    刘大郎嘿嘿笑了声,糙手在衣襟上搓了又搓,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昨日听你说,想吃曹婆婆家油饼了……”

    薛三娘劈手夺过,却掰了半块塞回他嘴里:“堵你这张牛子嘴!”

    两人指尖相触时,三娘耳根倏地红了,刘大郎活像灶台的丝瓜瓤。

    微风吹不散烈阳之光,也吹不开二人旖旎眼波的缠绕。

    青黛在一边忙着装点心入果匣子,手上拾掇地像绣娘飞针般甩出残影。

    十指翻飞处,似是铁马金戈也难入耳,却偏偏没落下薛三娘和刘大郎唱得这出《西厢记》。

    众多后方顾客呼道,“前面的客观,给后面的留点!”

    “必要定到!就算等上旬日也要尝尝蜜痕初。”

    排在最末的娘子目光灼灼,似比金乌还烈烈。

    更有客唤道,“早就发现青记不凡!竟是不比御膳房差!”

    青黛慌得摇手,嫣然笑答:

    “莫高声!不过仿制……”

    话音未落,市声鼎沸:

    “某三盒!”

    “某现交会子六贯!”

    “十盒装舆!”

    只见枳姐儿遥遥摆手,方才嚷着禁中的,正是她!

    此乃青黛早议定之计,不想马到功成。

    苏梅影儿躲入茶肆,青记招子前的盛宴也缓缓散场。

    随着人走得差不多了,枳实才来到摊子前。

    远山含羞半潋裙角,在霏微的汴河柔雾中恣纵胸廓。

    青黛舒了口气,缓缓将头靠在枳实肩头。

    “姐儿,睡吧,我看着摊子。”

    “好哦~”青黛尾音娇俏。

    瞟了眼已用心实践蛇形导引的隔壁包子铺,一切吵嚷都匿入水流中……

    汴河涛涛,被连绵的山脉脉脉注视了千载光阴。

    那山,极耐极稳,似与此方喧嚣动魄无干无涉。

    自闻天音而非人声,自承天旨而非人愿。

    静待山水诉幽怀,静观人世尘俗怨。

    那水,自洁其洁,自清其清。

    自动其动,活泼地像生命本身。

    一带虹桥,一畔市情。

    都被玉带般清冽柔光笼罩着,就连茶肆里静谧也被那光绾住。

    亦或是,以情相绾?

    阔气出手的青衣婢子自然知晓,她招呼了几个小厮,在众人艳羡目光中,浩浩荡荡提着提食盒归十步外茶肆。

    并嘱咐着众人快些,“将军该催了!巴巴的等着呢。”

    此刻,茶肆内,秦当归凝目低语,

    “是她,竟是她,真是她……”

    侍立在一旁的壮硕小厮虎子道,

    “公子,哪里有三个小娘子啊?敢问,这青小娘子,是您刚才说的第几个……”

    秦当归眸光若剑气一扫,虎子缩着肩,后退半步,抿嘴偷乐,

    “虎子明白了!公子说的三个她,都是青小娘子!可是公子,您是因为见到画中那小娘子,嘴不听使唤了?还是当自己在唱莲花落讨铜钱呢?”

新书推荐: 开局疯人院,但成为邪神[综名著] 天使两面 冤家竟是我的暗恋男神 认输[校园] 陷入夏夜的晚风 长公主勇闯娱乐圈 [足球]葡萄牙晴雨表 不好了,小师妹杀疯了 步生莲 我竟是偏执残疾大佬死去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