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之前寻找老者房间时的粗略观察，低层区域的宿舍安防普遍比较简约，也更容易通往庭院和其他地方，推测应该是学院内普通学生的居所。
与较高的楼层相比，在下面游荡的破碎魔法师会更多，但也更弱，就算没有瑞夏的屏障掩护，汐慕也能轻易地避开他们的魔法攻击，直接突脸，一击了结。
“……这应该不是他们的真实水平吧？”
见道上安全无虞，茉璃娜这才从藏身的拐角处探出头来。
如果这些怪物真的曾是这里的学生，那这学院的教学水平也未免太次了。
“确实。”
作为与他们切实交手过的人，汐慕其实也有一些察觉。
从这些或许曾经是人的魔法师身上，无论攻击方式，还是战斗风格，或多或少都还残留着一些不同的个性。
有些人虽然选择攻击，但方式单一，对敌人绕背的反应也很慢，一看就是那种学术派，本身战斗经验并不丰富；
有些人的攻击就非常利落，不仅施法干脆，身法也很迅捷，要不是汐慕利用他们肢体不协调的特点故意提升战斗节奏，恐怕还真要僵持一段时间；
有些人久攻不下就很气急败坏，而更有些人，眼看汐慕来势汹汹，居然还会认怂逃走……
在累积了一定的对敌经验后，这些完全迥异的应对反应，比起被批量制造出来的魔法生物，也确实更像是一个个性格不同的人。
而他们中比较难对付的那些，显然是亏在了认知溃散，以及动作与反应脱节上——如果他们是正常且健全的状态，要将他们全都击杀，恐怕真的要下点功夫。
“那我们先从开着的那些房间看起吧？”
“好。”
汐慕接受了茉璃娜的提议，随手放飞了一只机工虫后，便选择了离她们最近的一间门正虚掩着的房间。
认真感知了一下门内周边的隐蔽位置，确认没有敌人藏在视线死角后，汐慕将门推开了一点，闪身进去。
茉璃娜紧随其后，但这次没有急着关门。
万一房间里面突然窜出什么难缠的东西，她们正好就势跑路……要是条件允许的话，没准她们还能再扔给对方一颗爆炸宝石，然后关门撤退，一气呵成，岂不美滋滋。
好在，这些跌宕起伏的意外并没有真的发生。
房间比她们想象得要宽敞许多，从房门进去后，两边面对面地排放着四张立柱床，不仅配套家具齐全，面积极大的玻璃窗外还能看到夜色下的湖景，衬着学院内透出的暖色烛光，倒别有一番意趣。
“谁家四人间的环境这么好啊……”
茉璃娜虽然仍保持着戒备的姿态，但腮帮子已经悄悄鼓起，这是她不开心的典型表现：“他们居然还有壁炉和书架！该死，我当年刚进神殿的时候，只能住六人间，冬天也只有一个火盆！”
瞅了瞅同伴咬牙切齿的炸毛模样，汐慕也不知该如何劝和，又对自己的表达能力没什么自信，只好装作没看到。
虽然她从小到大都居住在单独的高塔之上，起居用度也算不上奢华，但那是有意为之，与茉璃娜这种客观上的窘迫还是有实质区别的……
万一一个没说好，让茉璃娜气得扑上来咬她，那就不好了。
而且，对这种精致的排场，汐慕心里多少也是有些预估的。
学院正门口树立着那么多各式各样的徽记旗帜，创立者月之贤者本人也是一国王室出身，虽然老者说入学者只看天赋不问出身，但很明显，在这里求学出入的人，多半也是非富即贵。
魔法的学习本身就不是贫苦人家所负担得起的支出，听说有些地方，甚至会将家中有魔法天赋的孩子卖掉来换钱……
说实话，这间四人宿舍，可能已经是学院里比较简朴的那一类了。
再看下去，没准还会有两人间，甚至单人间……
毕竟这里说是魔法学院，但本质上，可能更像是各国贵族用来彰显国力，拓宽人脉，以及交换各种情报的中转站。
这些贵人们素来可是享乐惯了的，没准于他们而言，这些房间根本比不上家里的豪宅，觉得自己完全是体验生活来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汐慕基于实际所见，和从弟弟那儿听来的一些阴谋论所结合而成的猜测，而并无佐证的话，她也不会轻易地宣之于口。
就在这时，一道奇怪的声响突然打破了室内宁静平和的氛围。
噗嗤，咕噜。
像是有什么液体状的东西在墙角附近蠕动，翻腾着。
两人瞬间警觉，自动调整了站位后，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同时向声音出现的地方慢慢地移动过去。
在靠近某张床铺的墙角边，一滩……不知该如何形容的东西，正在那里艰难地挪动着，拼凑着。
硬要说的话，那就好像是一个……被融化了的人。
那滩令人作呕的血肉中，时不时地也冒出一两根骨头，试图让那些散落的部分攀附其上，重新将自己支撑起来——但不知是无力还是忘记了身体应该是什么模样，那些肢体总是难以成形，并一次又一次地溃败。
这……这是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扭曲之人的另一种形态吗？
他这是还没有发展到能维持人形的阶段，还是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应有的模样，所以再也没有办法重新成形？
那张好像是嘴的地方，也一直在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可纵然汐慕耳力惊人，也根本无法从那过于破碎的话语里，提炼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真是可怜啊。
最初的震惊过后，慢慢浮上心头的，居然是这样的念头。
汐慕虽然杀孽深重，但若非必要，她并没有折磨对手的习惯——但像这样的，不干不脆，明显活不了，却又好像死不掉的状态，实在是让人不愉快。
不过……这么一滩连人形都没有的东西，又该如何杀死呢？
这样想着，她看了一眼茉璃娜，示意对方站在原地不要动，然后手握兵器，一点一点，小心地靠近那个似人非人的存在。
他一直在那儿自顾自地翻滚调整，眼睛这个器官也凑巧地一直都没有出现。
但当汐慕进入了一定的范围后，他的动作忽地一停，明显像是察觉了她的靠近，溃散的血肉调整了方向，带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咕噜咕噜地便朝着她的方向爬来。
都这个样子了，应该不可能是靠五官来发现她的……是范围感应型吗？一旦敌人进入到一定的距离内，就能自动察觉的那种？
可分辨的依据是什么呢？
这些“本地人”和她们这些“外来者”之间，究竟有何不同？
虽然敌人看上去一副自身难保的样子，但汐慕并没有因此掉以轻心，甚至调转脚步，将他慢慢地引向离茉璃娜更远的位置。
其实她感觉到对方数度想要发起进攻，可不知是能力不济，还是真的连如何攻击都忘了，那滩血肉数度努力挣扎，却依然组织不出任何有效的手段。
最后，可能真的别无他法，他蛄蛹收缩，突然猛地鼓起一块，然后“噗”地一声，将一大片血污就直接喷了过来！
无法使出点对点的攻击，就直接以面覆盖吗……也算是个方法吧。
汐慕丝毫没有被这污浊恶心的画面影响，一跃而退，被身后的墙壁阻拦后，顺手借着壁灯的位置调整身形，轻易便躲开了这一波范围攻击。
下一刻，她翻身小跳，以一个不可思议地姿势立足在尖尖的壁灯顶端，倏一抬手，将包裹着某种魔法的短刀直接飞掷而下！
行动缓慢的瘫软形体根本无暇躲避，被刺了个正着——一声难以形容的凄厉惨叫过后，那团奇怪的东西终于停止了活动，如其他的怪物那般慢慢溃散，消失不见。
好弱。
因为他没有人形，汐慕担心他已经失去了“要害”的概念，特地在武器上附着了一些对人有害的魔法，甚至攻击方式也只是简单的刺击。
如此普通的一击都承受不住，可比之前那些战斗人偶和乱轰法术的魔法师好对付多了。
可不知为何，明明是有利于她们的境况，汐慕心中却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闷堵。
这种感觉，在看到对手一边消散，一边还在努力地拼凑自己时，显得尤为明显。
“汐慕，下次再遇到这种很弱的对手时，能不能让我试试，看能不能彻底地超度他们？”
茉璃娜也撤下了她之前初见怪物时那嫌弃难绷的表情，显得比平时更沉静了些。
“你会净化超度相关的魔法？”汐慕问。
“当然了。”短发少女嘟着嘴，昂头道：“瞧不起谁呢，我们生命神殿欢庆诞生，也讴歌衰亡，生与死都是生命的必然进程，自然是要学的。”
汐慕倒并不是那个意思。
她拾回自己的短刀，用一种黑色的魔法火焰快速灼烧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有任何残迹后，才将其收回腰间。
走回同伴身边后，她低声问道：“你觉得，这些东西，是‘亡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