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贴近正常人的反应，实在是生动得让人侧目。
见目标已被擒获，负责掩护的茉璃娜停止了喋喋不休，好奇地凑了过来。
被汐慕死死压在地上的少年从声线上看，与她们显然年纪相仿，但脸上和手部露出的皮肤粗糙，颇有些日晒雨淋的痕迹，与那些异变后都能隐约看出点少爷做派的破碎魔法师们很是不同。
他身着魔法学院内相当常见的法袍，但与其他学生不同的是，他的长袍上，并没有十分明显的月或是星的标识纹饰，干净得让人意外。
最重要的是——
他的四肢完整，五官正常，此刻惊慌中又带着些疑虑警惕的表情，完完全全就是个反应健全的正常人。
在铺天盖地的怪物中终于逮到了一个能沟通的，汐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这儿的学生，你们又是谁？快放开我！”
陌生的少年试图挣扎，而且汐慕惊讶地发现，他的力气竟然也不算小。
但由于缺乏反关节常识及力量上的悬殊，他虽然蛄蛹了好几下，但还是没能挣脱身上人的钳制。
“劝你不要白费力气，免得要吃苦头。”
汐慕在审讯上确实不如自己的弟弟专业，但她很清楚该如何准确高效地使人感到痛苦。
用指节在某些关节处轻微用力后，少年突兀地惨叫一声，然后非常识时务地停止了动作。
“哎呀，这位小兄弟……”
硬的上了，适时也该上点软的，所以茉璃娜也在他身边蹲下，和蔼可亲地劝说道：“是你先偷偷窥视我们，所以我的同伴才反手把你拿下，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对不对？如果你没有恶意，把话说清楚了，我也好劝她赶紧放开你，大家也可以客客气气地聊一聊。”
说罢，她撇了一眼少年被反剪的双手，笑容中仿佛带上了一丝遗憾。
“不过我先提醒你一下，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好，戒心又高，你要是一直拒不配合的话，为了安全起见，她可能会打断你的手脚，然后直接把你扔在这儿——啊，不过你应该是魔法师吧？那就没关系了，毕竟强大的魔法师对手脚的存在也没什么太大的需求……”
短发的少女面不改色，用那张可爱的脸不断地蹦出残酷的字眼，听得少年汗毛直立。
断手断脚对人类来说怎么可能没有区别？
魔法师也是人，什么人在四肢被折断的剧痛中还能正常地使用魔法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可怕的话？！
读懂了少年眼中满是哀怨的控诉，茉璃娜歪着脑袋，一本正经地恍然道：“啊，是我草率了，不该自作主张地帮同伴做决定……应该还有什么更高效的处理方法吧？”
见茉璃娜挑了个角度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汐慕也不多话，拔了短刀，直接擦着少年的脖颈钉入地面，只留给他一缕锋利的寒芒反光。
“不要试着用魔法反抗，除非你的施法速度，能比我的刀更快。”
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倾斜，只须一个瞬间，便能将他的颈动脉当场割断。
对死亡的恐惧盖过了疑惑和戒备，几乎已经上了断头台的待死者咽了咽口水，只能选择了向眼前这两位凶神恶煞的少女妥协求饶。
少年名叫索伦斯，是湖边小镇上的平民出身，因为有魔法天赋所以被特招入学。
但在这样一所世家云集的学院中，像他这样普通出身的人要么选择成为那些权贵子弟的跟班，要么就被处处排挤，不仅资源有限，连学术成果也经常被剽窃或是打压，总之日子也确实不太好过。
据他所说，因为白日里总是抢不到实验室的使用权，所以他才夜晚前来，想找找看有没有空置的实验室可供使用，却没想到了“那件事”。
“……发生了什么事？”汐慕自然而然地发问。
“敌袭！是敌袭啊！学院里拉响了警报，有别国的士兵闯进来了——你们没听到吗？”
他有些着急地努力扭过脑袋，却在少女们略显疑惑的表情和明显并不存在什么警报声的寂静中逐渐停止了动作，目光也变得茫然起来。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面对汐慕的提问，索伦斯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我入学差不多三年了……”
“她没问你这个。”一旁的茉璃娜忍不住插嘴，“她的意思是，距离你说的‘敌袭’到学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止，到底过去多久了？”
“变成什么样子？”
索伦斯反问，似乎真的不清楚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似乎也对此刻学院内灯火通明的平静感到反常，脸上疑惑更甚，喃喃地回想道：
“什么过去多久了？就刚刚，就在刚才啊——我正走在廊上，就听见楼下传来很混乱的声音，有人在喊‘敌袭’，‘快跑’之类的话，我往下张望，看到有军士模样的人冲进来，见人就杀，有人逃跑，有人反击，警报被拉响了，场面一片混乱！
“我、我慌忙之下躲进了一间教室，躲在桌椅下，直到警报声停止才敢出来看看……这不，还没走几步呢，就遇到你们了。”
听他说到这儿，汐慕和茉璃娜虽然面上不显，但极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下多少都有些骇然。
这个人虽然神志清楚，能正常沟通，但在他的记忆中，最关键的那个部分，好像非常自然地被抹去了。
而且对他而言，这学院中的时间似乎从未流逝——他被停留在了那一天，这学院之中的所有人都被停留在了那一天。
“……你真的不知道？”
茉璃娜还是不死心，努力地观察了一下索伦斯的各种表情，但后者茫然得非常真实，若这也能是演的，那这演技也未免太过惊人。
对待外人，汐慕一向耐心欠奉，所以她也不多言，将人从地上一把拖起后，直接押到了廊道边，按着他的脑袋看向底层的大堂。
当看清了横行其中的种种怪诞和那个完全没法忽略的顶着一片星云的怪物后，汐慕的指尖收获了一阵难以遏制的战栗。
“怎、怎么会？那是什么东西？这、这些人都怎么了……”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索伦斯知道得恐怕还没她们多。
见他的恐慌不似作伪，且显然吓得不轻，不再反抗，汐慕便索性松了手，任由他倚着栏杆瘫软在地。
给了他一点平复心绪的时间后，她又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骚乱最初是在何处发生？”
“这我也不太清楚……”
显然对这位动辄便能要他性命的少女怀有很大的畏惧，大约怕自己的回答可能会令她不满，索伦斯当即补充道：“但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塔楼那边打起来了，教学楼这边的动乱好像也是从那里蔓延过来的。”
塔楼？
是院长菲赛斯所居住的观月塔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汐慕看向茉璃娜，提议道：“去看看吗？”
“现在？”茉璃娜显然不太赞同，“观月塔建在在学院最高的那处地势上，要去到那里的话，还要穿过中庭花园，以我们现在的装备还是有点勉强吧？”
“按地图走确实如此，但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绕，而且……”
汐慕边说便将目光投向了索伦斯，后者感觉自己像是被深渊看了一眼，又害怕地哆嗦了一下。
“我们现在有一个‘本地人’可以带路。”
说罢，少女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一个冷若冰雪，一个含笑期待。
朴实的乡村少年揉了揉之前被抓得生疼的手腕，识时务地站了起来，眉眼无奈地耷拉下来。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汐慕所说的“绕路”，居然指的是从窗口翻出去，然后上屋顶。
“不是……”
虽然高塔上的劲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狂野，但踩着狭窄的窗框一点点地挪到可供借力的位置再翻身上墙，对习惯了走正常路的人来说，还是过于超前了。
“咱们就非得从这儿走吗？”
茉璃娜一边贴着墙壁小心地挪动身子，一边还要警惕边上的陌生人——虽然这个陌生人的难绷表情看起来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另一边虽然光线亮，但可能又会被弩箭袭击的。”汐慕显然又没意识到吐槽中的意有所指，甚至认真地解释了一下，“这边沿湖，我们从这边上去，至少不会在移动过程中被袭击。”
“我说的不是这个……哎哟！”
过大的情绪波动导致茉璃娜动作不稳，脚下瞬间一滑——但更多的惊呼还没出声，汐慕和索伦斯就一左一右地拽了她一把。
“谢、谢了啊。”
汐慕会救她倒没什么意外，但没想到这个被她们胁迫而来的陌生人居然也愿意伸出援手。
被致谢的少年木讷地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见茉璃娜站稳后便松开了手。
一路跟随着汐慕和茉璃娜上楼，在亲眼见过她们对付那些异变的魔法师后，索伦斯就变得有些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心生疑窦外加心情复杂。
“我先上去，不要怕。”
到了窗台的边缘处后，汐慕攀上建筑的凸起，叮嘱了一句话，便翻身上墙，很快便寻到了一条较为平坦便捷的通路。
这种复杂的尖顶建筑顶上总会预设一些便于行走的地方来方便工匠维修，沿着这条路和高耸屋顶的掩护一直往边上走，应该就能看到观月塔前的小广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