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重新被拘禁起来。

    但这次，她就没有之前的好心态了。

    丰鸽被她害的生死不明，而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闫博士带去冷冻大脑，陷入昏睡。

    她又陷入了被林瑜抛弃之初的那种自厌情绪里。

    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给别人带去厄运，为什么因为生了她，她的父母就要被联邦惩罚，林瑜因此沦为孤儿，带着她流离失所。

    她觉的林瑜抛弃她是因为她太晦气了。

    而现在，她知道了那一切都是黑神教的阴谋，而自己不过也是被设计的受害者，却又被莉莉丝告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阴谋。

    而她“自己”的阴谋，让她害人又害己，陷入这种绝境。

    “为什么是我？”林昭心中默默发问。

    她不想做什么不死者，不想从小就见不得光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她也想拥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不想一直徘徊在人群的边缘，做那个特立独行的少数派。

    更更不想成为什么毁灭世界的反派。

    她抱紧双腿，蜷缩在小床的角落里，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意识随着他的思想逐渐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漆黑的空间内，几团发着光的白色光团熠熠闪光。

    还未等林昭去数识火的数目，“砰”地一声脆响将她的意识瞬间拉回了现实。

    林昭睁开眼睛，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研究院便又给她打了一枪麻醉针。等五秒之后林昭再睁开眼，她的嘴巴被胶带黏住，上半身都被牢牢的绑了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她又被套上了黑色头套。

    一片黑暗中，林昭被拽着向前走。

    她心跳如擂鼓。

    这是要去哪儿？难道闫博士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用她来做□□实验了？

    十几分钟之后，林昭被带到了一间屋子，然后所有人的脚步声又陆续离开。

    林昭头上套着头套，她什么都看不见，上半身双手又被紧紧绑住，全身上下只有双腿能动。

    她试探着向前走，没走几步额头便撞上了一堵墙。

    “呜—呜—”林昭努力发出声音，可还是没人理她。

    这是什么意思？周围真的有人吗？难道是给她换了个地方继续关着？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头上一轻，黑色头套被摘下来了。

    林昭睁开眼向上看，不是任何人，而是一根长长的机械臂。

    她赫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莉莉丝要来找她算账了。

    蓦然，空间响起了一道男声，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林昭，转过身来。”

    林昭赫然转身，便看到后面是一堵玻璃墙，玻璃墙的后面则站着闫博士。

    这也是一间实验室，只不过面积更小，除了一个悬挂在空中看起来很智能的机械臂，在没有什么其他的实验设备。

    林昭冷声质问：“你想要干什么？”

    闫博士的脸上竟然露出腼腆的笑来，他凑近了麦克风说：“林昭，你不要害怕，我听闻你拥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所以在开始研究之前要先做个实验检验一下你的能力是否属实。”

    检验？

    怎么检验？

    林昭目光中尚带着犹疑，而闫博士却已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

    “已检测到目标活动物，即将发射激光束。”

    莉莉丝的机械音响起，机械臂处乍然射出一束红光，林昭蹙眉看向自己的腿部。

    小腿整整齐齐地被切断了，成了一截残肢体静静地躺在地上。

    血液喷涌而出，滞后的疼痛席卷而来。

    “啊！！”林昭痛的大喊出声。

    她一条腿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但不过几秒钟，裂口处的血肉就开始飞速生长。

    玻璃后面的闫博士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双目露出震惊又兴奋无比的神色来。

    “这简直就像是按了时间的加速键。”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说辞，“不，不对，不只是时间。如果只是时间加速，伤口会愈合，却不会重新生长出一条新的腿，这是神迹！”

    林昭痛苦而又耻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抬头，透过已经长长的额发缝隙盯着镜子后面狂喜的闫博士。

    “这就是你的实验？”

    闫博士强压下激动的情绪，将眼镜向上推了推，对林昭道：“对，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本没有恶意，如果能研究出你身体的秘密，所有人类都会获益，你将会成为人类的功臣。”

    “功臣。”林昭低声重复，忽然笑了起来，“如果我是功臣，那在第六区用寿命换电力的克隆人算不算功臣？保育院被当成生育机器的女人算不算功臣？为联邦在地上世界守门的人算不算功臣？”

    林昭收起了笑，一步一步走到了玻璃墙前，双手扒在上面，满脸疑惑地看着闫博士：“你告诉我，做联邦的功臣除了要被连皮带骨拆吃外，还有别的什么好处吗？”

    闫博士察觉出了林昭的异常，竟被她黑洞洞的眼珠骇住一瞬，他下意识安抚：“他们和你不同，他们是耗材，而你是独一无二的——”

    “凭什么！”　林昭忽然毫无预兆地大喊一声，“凭什么她们就是耗材，就该活在垃圾堆里，吃着压缩粮食，像机器一样被压榨至死，而你们却可以在联邦享受奢华的绿化和牛排，大兴娱乐行业来敛财？”

    闫博士叹了口气：“统帅说的没错，你真的是太幼稚太天真了，你觉得人类现在和躲藏在地下的蚂蚁有区别吗？”

    “蚂蚁都有阶层和分工，人类社会只会更甚，联邦要继续运行，总要用一部分人的血肉来做燃料，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如果真的要怪，就要怪他们为什么生成了耗材。”

    “那又何必要运行！”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林昭自己都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真的理解了莉莉丝。

    如果人类的命运在出生的一瞬间就被决定了，人的生命有意义吗？

    站在更大的尺度上来说，如果社会的运行已经完全没有人性，人类的存在有意义吗？

    如果没意义，那想让它消失的莉莉丝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莉莉丝没有错，她又为什么要和她站在对立面，拒绝她的帮助自讨苦吃呢？

    她的脑子混乱无比，真的要选择站边吗？人类真的没有存活下去的必要了吗？

    还记得她和莉莉丝争辩的时候是站在弱势人群的立场，而如沈岚衡那种漠视生命压迫别人的人，她并不关心。

    可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中，弱势非但受不到保护，反而还会被压迫到几乎没有生存的空间。

    不说克隆人和守门人，林昭之前的在第五区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状态，就是千万贫苦人的缩影。

    他们的生命除了活着没有别的目的，从精神到□□都变得麻木。

    对他们来说，死亡是不是解脱呢？

    还没有得出结论，却听闫博士又叹了口气：“你不明白我们在面对什么困境，你以为生物变异会一直停留在地面吗？”

    他压低了声音：“实话告诉你，从很早之前开始，联邦就已经在地下发现变异生物了。他们当中当然有很多是黑神教从地面带下来的，但是，也有一部分变异生物并没有追溯到黑神教，极有可能就是在地下产生的变异！”

    “而据我所知，你似乎并没有参与过基因改造。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基因变异的人类，或许在你身上还可以找到人类在这场生物大进化中落后的原因，所以这个实验我是一定会做下去的。”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按钮。

    又一束激光劈下，林昭竟被从腰部直接斩断，她紧贴着的那边玻璃也被切割开一道细口子。

    林昭上半身顺着切口滑落，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有几秒钟直接失去了意识。

    因此她没有看见闫博士脸上惊恐的神色。

    他看着已经毫无生命迹象的林昭的身体数据，和屏幕上显示的激光的预设路线：“怎、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腰斩，我设置的明明是切断手臂！”

    震惊还没有平息，他便听见面前的电脑赫然发出“滴滴”的提示音。

    闫博士低头去看，林昭的身体数据竟然又回来了，甚至心脏跳动地比之前更加有力，他立刻看向玻璃墙里面的林昭。

    被切成两半的身体在伤口处竟然涌现出许多红色的细丝，那些细丝蠕动着汇合，伤口快速停止流血，生长出的血肉纠缠在一切，一晃眼的时间变恢复如初。

    而林昭也随之睁开了眼睛。

    除了浸满全身的血液和泛白的嘴唇，闫博士竟然看不出她与刚才的区别。

    他瞳孔中除了愈来愈浓烈的兴奋，还有抑制不住的惊恐。

    这太吓人了。

    怎么可能有人被腰斩都不会死。

    不、不对。

    林昭是有短暂的死亡的。

    她是复活了！！

    这真的是科学层面可以解释的事情吗？

    闫博士已经开始怀疑科学了。

    他颤巍巍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昭低垂着头，一手撑在满是鲜血的地上，摇晃着重新站了起来。

    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也鲜血染成了红色，她本就凌乱的头发沾血之后一条条黏在脸上和脖颈上，她的唇角裂开一道弧度，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

    她不说话，阴冷的目光透过玻璃看着他。

    闫博士竟被吓得连连后退。

    他看见了玻璃上逐渐变大的裂痕，心中暗骂。

    真是见鬼了，他不想腰斩林昭，也没有设置那么高的激光能量，以至于腰斩林昭之后还能毁了防弹玻璃墙。

    看着像鬼一样站在裂纹越来越大的玻璃后面的林昭，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他解释：“这、这不是我做的。”

    但他离麦克风太远，林昭听不见他说什么，而就算林昭能听见，应该也不会相信。

    毕竟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而按下操作按钮的也只有他。

    闫博士自觉解释无望，转身就想跑。

    林昭伸出手轻轻一推，整面玻璃顿时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