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快醒醒,别吓奴婢……”
沈眠棠耳边闯进一阵急切的哭声,她奋力想睁开双眼,却始终睁不开,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难道自己被救了回来,可她明明使了全劲儿将簪子插进了脖子里,血像水一样急淌了出来。
正在这时,那哭声戛然而止,随后便感到额头几处传来刺痛。
紧接着额头的刺痛感消失,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白光霎时射入眼里,原来自己真的没死!
“小姐,你没事吧?”小丫头慌张道。
沈眠棠没有理她,眼睛直直扫视着四周,入目是闺阁布置,雕花拔步床、绣着粉白嫩色花的帐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香,虽感熟悉,可却不是谢长恩的津南别院。
顿时舒了口气,刹那间堵住胸口的腥甜猛地往外涌,直接喷了出来。
小丫头紧张伴着哭声,尖叫:“小姐,你怎么样了?”
“无碍,小姐胸中淤堵吐出来便好了!”旁边的老者说道,应是大夫了。
待房间的丫头婆子和大夫都离开了,沈眠棠才从他们的背影拉回思绪。
“诗兰?”沈眠棠试着叫了声。
“小姐,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书兰已经煎药去了,等喝了药就没事了。”诗兰丫头叽叽喳喳说了好大一通,不知是在安慰沈眠棠还是安慰她自己。
她与诗兰、书兰从小一起长大,除了是主仆外,更多的是姐妹情。
诗兰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杏眼里透着机灵劲儿,乌黑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动作麻利,毫不怯懦。往日出行都是她陪在侧。
回想那晚,她带着诗兰准备逃出去,可被从京城赶来的谢长恩刚好撞见,诗兰为了护着她,死在了谢长恩的剑下,一剑穿胸。
沈眠棠此刻还在恍惚中,她又看了看此时稚气未脱的诗兰,手不自觉拽紧了被子。
经过对环境的熟悉,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沈府的闺房床上。
见着诗兰在身旁忙前忙后,这种安定让她以为那场惨烈的死亡只是梦一场,可梦又真实无比。
“诗兰,我这是怎么了?”她虚弱问道。
诗兰气恼道:“小姐,你忘啦?谢世子邀你游船,结果船颠簸,你和卿月小姐都掉到水里了。可谢世子却只派了两个小厮将我们送回府,亲自护送卿月小姐回了史府。”
她愤恨不已,往日谢世子围着小姐忙前忙后的,可如今真有个什么事,他倒好,躲得远远的,她尤其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沈眠棠却没搭话,她依稀记得,两年前的春天天还比较清冷,谢长恩兴致高昂拉着自己游船,结果却顾着为史卿月摘河里的莲苞,一个莫名的浪过来,他扶住了史卿月,而自己却掉进水里,高烧了三天三夜。
七日后,父亲因为在边境受伤,皇帝一道圣旨令父亲回府养伤,随后便是赐婚大皇子祁睿与她的圣旨了。
不行,得阻止这一切重蹈覆辙。
“棠棠,你怎么样了?”门外传来急切的男声,一听便知是谢长恩,他来得太快了,让沈眠棠一点准备都没有。
估摸着时辰来看,谢长恩应是将史卿月安然送回家中安顿好了再赶过来的。
她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上一世的经历,沈眠棠会以为谢长恩与自己青梅竹马,感情恰到好处,两小无猜。
可如今细想来,他在自己的闺房来去自如,从未避嫌。按理说能进她闺房的人只有血亲,就连父亲和大哥都会有所避讳,可谢长恩对自己却从未有这方面的尊重,完全没有为她的名声考虑过。
她还未正眼看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住上一世未完成的报仇,让谢长恩察觉了自己的异样,打草惊蛇。
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诗兰义愤填膺道:“拜谢世子所赐,我家小姐正高烧着呢。”说罢,煞有其事的挤开了谢长恩,半扶着沈眠棠躺了下去。
在这之前诗兰对谢长恩可是礼遇有加,从未有如此动怒的时刻,实在是这谢世子办事太不地道,辜负了小姐的真心。
可谢长恩也知理亏,行动上却是不依不饶,许是想让他自个儿心安理得,“棠棠,让我看看,实在不行,我让表哥请太医来看看。”
谢长恩与当今太子祁桓乃是亲表兄弟,当今皇后可是他的亲姑姑,实在是权势滔天,他说请太医来为沈眠棠诊治不是虚言,可沈眠棠怎么肯越矩。
他的手正要放到她额头上时,她将脑袋往枕头里偏了些躲开了,虚弱道:“沐泽,不碍事的,只是正好来了月事。”她的声音嗡嗡的,听得出语气里有些委屈。
谢长恩见沈眠棠实在无力与他搭话,便无所事事起来,又想着人也已经见过了,遂找个借口想归家去,他偷瞄了几眼沈眠棠,犹豫地开口道:“棠棠,我父亲今日进宫,这会儿估计在回家的路上,你知道的,我还在禁足……”
沈眠棠听了他的话,内心实在发笑,可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作很是体谅他的样子,她虚弱道:“沐泽你赶紧回去吧,不然被谢伯父抓到,像上次那样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就遭罪了。”
最后谢长恩灰溜溜地离开了。
确认他真的走了后,沈眠棠便坐了起来,她如今怎么睡得着,刚才只是装得无比淡然而已。
其实她此刻的内心情绪翻涌,对自己重生的事实感到震惊又害怕,却也庆幸自己能重来一次。
“我今日落入水中的事,家里可有人知道?”她淡淡问道。
诗兰像看眼珠子般看着她,生怕她有哪里不舒服,事无巨细汇报道,“刚回府便着人通知夫人了,想来在回来的路上。”
沈眠棠的母亲董水瑶原是羽林军中郎将的女儿,因家中长辈并不过分约束,生性豪放,二十四才嫁与沈墨,婚后生活简单开心,沈墨在外打仗时,她便在京城养娃,只是两个娃都是和她一样的性子,到处惹是生非,让她头疼不已。
“我的儿,可有哪里不适?”沈母人未现身,声音先到了。
沈眠棠听着母亲洪亮明媚的嗓音,满是感慨,上一世全家都上了断头台,她不敢想如此爱美的母亲,风风火火的性格,当时如何经受得住这般打击。
当沈母坐到床边时,沈眠棠便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声音略带哭腔,“母亲……”
所有的话都哽咽在那声母亲里了。
沈母抱着怀里的女儿,感受到胸膛处传来的湿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数落起谢长恩,“这谢家小子办事太不靠谱了,让我家棠棠遭如此大罪。”
“母亲,您就不要勾起小妹的伤心事了。”一旁的沈曼容劝道,她跟董水瑶一同回府的。
沈国公沈墨一共二子二女,庶长子沈鸿欣,庶长女沈曼容,沈眠棠和沈鸿希双生姐弟,乃董水瑶所出,性格也与董水瑶有个七八分相像。
沈鸿欣和沈曼容的母亲乃边关之女,救了沈墨,两人私定终身,可老夫人不容,所以两人都是庶出的身份。
后来那福薄的女人病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沈眠棠只顾着再次见到母亲情难自禁,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长姐,她坐起身,胡乱擦拭着眼泪,挤出一抹笑容,“长姐,你怎么回来啦?”
沈曼容嫁与南阳侯嫡长子蔡育良,生下一儿子,淳哥儿。
只是南阳侯府式微,这两朝并无什么建树,空有侯爵,并无实权,前程需得自己挣,于是求娶年龄相当的沈国公庶长女,不然以沈曼容一个庶女是无法做侯府世子夫人的。
沈眠棠一度觉得长姐嫁给姐夫委屈了,姐夫蔡育良确实不是什么拔尖的人,现在的职务八品秘书郎还是沈国公徇私才觅得。
秘书郎在秘书省掌管图书典籍,蔡育良却很喜欢这个职位,因为事务单一不用与过多的人打交道。
可放到璃渊朝来说,这样的职位没什么前途而言,自然俸禄也不会有多高,虽然蔡家还有爵位在,蔡育良的父亲任六品太常事丞,负责礼仪事务,可还是让人觉得过得窝囊了些。
沈曼容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才说道:“我刚出门,恰巧碰见家里的马车,一问才知小妹落水,便随母亲一同回来了。”
沈眠棠又抱着沈曼容的腰身亲昵地蹭了蹭。
一旁的沈母却开始发难道:“二少爷呢?又去哪里鬼混了,自家姐姐都落水了也不见回来看看。”沈母对女儿稍微还有点好脸色,可面对让她头疼的儿子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沈曼容抬眼看向母亲,她轻嘘了口气,幸好自己今日撞见家里的马车,不然也对此事毫不知情,不闻不问怕惹母亲不喜。
可随后她又开始担忧起来,大哥沈鸿欣如今已经在翰林院任典簿,家里发生的事定然不知道的,也不知母亲心里是否有所芥蒂。
她收起心事,见时辰不早便想告辞回去,以便回程时将此事告知大哥,好让他知情,记得对小妹关心一二。
“母亲,既然小妹没什么大碍,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沈母看在眼里,女人嫁做人妇后多少有些身不由己,尤其曼容嫁的还是文官,各种繁文缛节更是少不了。
“你随我来。”沈母已经示意自己的乳娘董嬷嬷先行一步。
出了院子后,她从嬷嬷手里拿过一个荷包递给了沈曼容,“这个你拿着,早点回去吧,以后这种事不用专程跑一趟。”
话语里都是对她的关心和谅解。
沈曼容也不推辞,拿着荷包便离开了沈府。
沈眠棠虽然没有跟着出去,自然也是知道母亲要贴补长姐的,这是每次回府的固定流程,她也装作不知道。
此刻,躺在床上的她却有点想念那调皮捣蛋的弟弟,这一世还未见过他,也不知是不是如从前般皮实。
母亲刚一副要向弟弟发难的意思,可她太了解母亲了,雷声大雨点小,估计此刻母亲已经回自己的院子休息,至于弟弟的行踪想来不是真正关心的。
董水瑶的宗旨便是只要没犯大错误,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想来母亲是不会责罚弟弟的。
书兰端着药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她将药放在桌上用扇子扇风,背对着她,说道:“小姐,奴婢回来时见二少爷的小厮自明鬼鬼祟祟的。”
听见有关弟弟的消息,沈眠棠勉强撑起了精神,“去把他给我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