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汀州真是个好地方,太傅是何时发现此处的。”赵相隅仰头看到澄澈的天,低头看见碧绿的湖水。

    虽然名字里带了个州字,却比旁的州小的多的多,适合隐居,不适合生活。

    谢和焉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她侧脸,又很快移开:“此处是恩师隐居之处,臣曾在此处住上两年,已经很久不曾回来过了。那时便想,若有一日……”

    他咽下话,生涩改口道:“若能再游此地,当是幸事。”

    赵相隅望着他的侧脸,忽然轻声道:“不知太傅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和焉跟谢家人不一样,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无论以前她有多想将他除之后快,让他永远从眼前消失。

    谢和焉垂眸,眼中已有追忆之色,他与恩师最后一面并不在汀州,是在洛京。

    “恩师是个有些固执但心善的人。即便是意见相左,我们二人各抒己见之时,他也不肯罚我,只是闭门不见我几日便会好了。”

    “如此说来,对太傅影响最深之人并非谢侍郎,是恩师。”

    谢和焉目光微动,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偏头看她:“公主知道臣家中的事。”

    “谢侍郎宠妾灭妻,不看重自己的嫡子,难怪混到现在也只是个侍郎。”

    “他毕竟还是臣的父亲。”

    赵相隅笑了,为眼前人的口是心非:“谢和焉,你是以为,我也看不出来,你跟你父兄不是一条心吗?”

    “你屡次相帮与我,不过是不想与你父兄为伍罢了,你不想成为他们送给太子的一件礼物,一把刀,所以一边顺从,一边反抗。”

    “不过我还是要多谢你,若非你相助,父皇也不会那么早就下去忏悔了。”她自嘲般笑笑,她确实没有给先帝喝那碗药,她只不过是说了些诛心之言,让他吐血而亡罢了。

    人死如灯灭,她现在尽可口无遮拦,什么人言可畏,全然不是现在的她该在乎的。

    “公主以为,臣帮你只是因为这些?”谢和焉看她,眼中的情绪一点点收敛。

    “不然呢?”虽然语气冰冷,却错开他的视线,“太傅总不会要说——”

    “臣第一次见公主,并非是在那年围猎的时候。”谢和焉突然打断她。

    赵相隅指尖一颤,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在清桥,父亲的妾室为了上位,迷晕了母亲和她的侍女上了马车,伪造她与人私奔的假象,待母亲醒来,正在清桥,洛京的交通要道。”

    “清桥是洛京最繁华的渡口,母亲出现在那里,若是加上妾室的三言两语挑拨,流言蜚语足以毁了她一生。”

    “母亲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从桥上跳了下去。”

    赵相隅瞳孔骤然紧缩,她想起来了,那年她跟二姐偷跑出宫,在清桥畔撞见一个妇人跳下了桥。

    二姐让她别多事,她却甩开了二姐的手,径直冲向了桥边。

    身边没带侍从,她水性也还不错,咬咬牙就跳了下去,拼尽全力将人救上来,自己也险些没了命。

    二姐在岸上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声张。

    偷溜出宫已是大罪,若再闹出人命……

    “醒醒!”她稍稍缓过来后便去看那妇人,有个侍女哭得泣不成声,应当是这妇人的人。

    妇人惨白着脸,唇色冻得发青。

    忽然呛出一口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既然醒了,她不宜久留,打算把人交给那个侍女就赶紧走。

    桥头突然传来马蹄声,众人给马车腾出地方,赵相隅抬头,正对上马车帘后那双不善的眼睛,是个妆容艳丽的女子,只是面相就让她不喜。

    女人下了马车,面露讽刺,一双眼恶狠狠的看着这边,随后嘲讽的笑了笑,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人群慌忙避让间,一个少年翻身下马,身着蓝白相间的锦服,额前的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母亲!”少年声音嘶哑,不管不顾的朝自己母亲的方向去。

    女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赶来搅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妇人很是虚弱,到底是保住了一条命。

    谢和焉眼中的戾气尽数显露出来,却在看到赵相隅时猛地怔住。

    赵相隅刚从水中出来,身上只披了件好心人给的斗篷,如今已近深秋,有些厚重的衣服被水浸湿,贴在身上,又湿又冷。

    “愣着做什么,快把人送去医馆!”

    少年如梦初醒,掰开了母亲紧紧攥着那姑娘的手,瞥见她腕上被母亲掐出的红痕。

    还未开口,就见她被一个掩面的女子拽走匆匆离去,地上留下一枚嵌着五颗珍珠的梨花簪子。

    艳妆女人脸色骤变,尖声喝道:“拦住他们!”几个膀大腰圆的仆从立刻堵住去路。

    谢和焉眼底寒光一闪,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刀锋瞬间抵上女人雪白的脖颈。

    一滴血珠顺着刀刃滚落,染红了她杏色的衣领。

    “再拦一步,”少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我就杀了你。”

    “让、让路!”女人到底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仆从们慌忙散开。

    赵相隅没忍住回头看,少年抱着昏迷的妇人,背影挺得笔直。

    “阿隅!”赵凡茵急得拽她,“你还要惹多少麻烦!”

    她便再也没回过头了。

    “所以......”赵相隅静静看着那枚簪子,“你早就认出我了?”

    谢和焉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泛起微红:“臣找过您,托人打听,宫中的良妃娘娘曾在五公主生辰时将这枚精心制作的珍珠梨花簪子相赠。”

    “又听闻,五公主感染风寒病了一月有余。”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原本想早日归还的,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何况——”

    何况后来你将我视为太子派来的奸细,视为仇敌……

    言尽于此,未尽之意不必再说。

    纵然心中触动,赵相隅也只能强压下去这份情绪:“一件旧物罢了。”

    谢和焉笑笑:“对,一件旧物罢了。”

    所以不仅是为了抗争自己的父兄家族,也是为了报恩吗?

    “此物在臣这里待了这么久,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他想,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此处山水辽阔,云淡风轻,只有他们二人,眼前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听他把想说的话说个尽兴。

    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不会再有了。

    赵相隅接过簪子,它被保存的很好,连珍珠的色泽都丝毫未变,当初发现丢失的时候难过了很长时间,如今失而复返,只觉心上缺的一块被填补上了。

    “太傅邀我于此,不该同我讲讲此处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有趣的事吗?”

    “汀州有三绝,玉脍丝,莲荷羹,桂浆露。”

    “此处风景虽好,却只适合隐居,人烟稀少,公主想吃到喝到只怕很难。”

    “合着你带我过来就是干看风景的?”赵相隅简直有些气笑了,她又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风雅有余,也不能耽误了口腹之欲啊。

    “只是忘了告诉公主,这三样,恩师都曾将秘方传授于我。”

    自那时来到汀州,饮食他就是自己解决,不然就要跟师傅一样,吃野果,野菜。

    久而久之,厨艺练的倒是精湛。

    “那便有劳了。”赵相隅找了个最合适的姿势,躺在躺椅上,“若是一觉醒来便能吃好喝好就最好不过了。”

    她半阖着眼,唇角微扬,渐渐睡去。

    谢和焉失笑,轻手轻脚地取出早就备好的工具。

    远处传来船桨轻响。

    老渔夫看到是他,目光很是惊讶:“小公子回来啦!”

    原来是旧相识。

    “老伯,不是携妻儿去了汴阳,怎么又在此处?”

    老渔夫苦笑:“说来话长,但今天看见小公子,老汉是真高兴!来,新鲜的鲈鱼,接着。”

    谢和焉伸手稳稳接住,鱼身银鳞滑溜溜的。

    谢和焉手腕一翻,从袖中取出个荷包,倒出几粒碎银,却又多添了块小银锭,递过去:“有劳了,这样鲜美的鱼倒是不多见。”

    老渔夫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公子当年帮衬的还少吗?”

    谢和焉收回银锭,却将碎银一个不落的精准无误的投进船上的竹筐里。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谢和焉——”

    他回头看,亭子里的人的声音带着慵懒,半梦半醒。

    老伯笑的见牙不见眼:“小公子已经成亲了?”

    谢和焉慌乱摆手:“不是的,一个朋友罢了。”

    慌什么,本就没什么。

    话音未落,亭中传来一声拖长语调的:“一个朋友罢了~”

    鲜鱼切丝,搭配萝卜丝,淋上秘制酱汁。

    新鲜莲子,新鲜荷叶熬煮半个时辰,辅以冰糖等佐料。

    桂花糯米发酵,提炼浆水,冰镇。

    听着简单,实则火候,步骤,有一点不对,味道都不会好。

    所谓汀州三绝,还是谢和焉的师娘云夫人所创。

    “宫中常用的食材,到这里竟成了三绝。”赵相隅看着面前的菜肴,倒是精美,闻起来也很香,不知道味道如何。

    鱼肉入口,竟比御厨做的更鲜嫩三分,配上酱汁更是绝无仅有。

    谢和焉替她斟了盏桂浆露:“冰镇过的,公主尝尝。”

    赵相隅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凉得她一颤。

    “一杯下肚,只觉得畅快无比。”

    “公主今日开心吗?”谢和焉轻声问道,目光落在她微微上扬的唇角上。

    赵相隅侧对着月光,衬得她眼底笑意盈盈:“太傅觉得呢?”

    谢和焉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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