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会发生在相信奇迹的人的身上,这句话千真万确。」
-黎戈《私语书》-
——
郃思霖明显感觉,她右眼皮下意识一跳,一股无明火在身体里不停往上窜。
刚还盘算着谢桉树写首好诗,大小姐心情好了就承诺两三天不恶语相向。这下她是满腔恶语堵在嗓子眼里,就差把他祖宗八代问候个遍。
“我也是高看你了。”郃思霖把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砸在他书包里,怒道:“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诶诶诶——”谢桉树忙从包里取出来,双手来来回回理顺,臭不要脸地接话:“别扔啊,这么文采斐然,我写了整堂英语课呢。”
那表情,理不直气也壮的。
把开小差说得这么理所应当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郃择零本来支着手臂,埋头翻歌单,耳机里没播音乐,把对话听了个全程。
他也觉得好笑,插话道:“有这个劲,至于英语作文分还没气温高?”
帝都冬季易飘雪,这些天稍稍回暖,最低气温也有五六度。作文满分15,听起来分数也不是多好看了。
谢桉树不见生气样,叠好纸放在书包夹层里,底下功夫没闲着,他勾起脚,缓缓往对面伸,轻轻蹭了蹭郃择零的脚裸和小腿,活像调戏良家妇女的败家子:
“你这么关注我啊老公。”
英语小分一般钉在公示栏上,连人家作文小分都留意到了。
郃择零扯了扯唇,笑不出来。
谢桉树弯着唇角,叫得特顺口。
在夏之秸和郃思霖同时把拳锤在左右肩时,他还能再顺口些,作委屈样:“放心吧,老婆只有你一个。”再转头看郃思霖,挑眉道:“你这是为小不尊了吧?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哥夫,对,哥夫!有没有礼貌。”
“谢桉树,我们欠你的啊?”郃思霖暴怒。
“妹妹,哥夫也是教你点为人处事的道理。”谢桉树说话时带着笑意,昏黄灯光投在发丝上,眉眼风华,“你还小,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
这张脸映在郃思霖眼中,趾高气昂,老气横秋,
“你真的……有病!”
“哎……”谢桉树摆手叹气,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心酸样,演技挺在线。
芮聆看着,心下感慨真是每天都能对谢桉树的“新面孔”刷新上限或下限,这种没心没肺的人活着,应该没什么烦恼。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捂在手里,温度低了些,还在冒热气,她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不是特别苦,温热感裹着舌尖,酥酥麻麻的,她轻轻舔了舔唇。
这时才注意到,郃择零已经没把注意力放那边的“战场”上,此时右手撑着头,左手转笔,目光淡淡地看她。
见着这些小动作,他轻勾下嘴角。
喝个咖啡都能这么愣愣的,和平常在学校里雷厉风行的人还真截然不同,也是玩上小反差了。
他的眼角轻轻弯着,冰凉的神色融成水,星星点点铺满瞳孔,耀过天地万丈光。
看得人一阵柔软。
芮聆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咖啡氤氲热气弥漫升腾,环绕唇齿鼻尖,鬼使神差里,她手往前递:
“你喝吗?”
郃择零转笔的手停住,笔尖朝着自己,葱白指尖没有接住,她应该是误会了他本意,那双大眼睛一直盯着他,丝毫没舍不得的意思,见他一直不接,还轻抬了抬下巴。
郃择零就着那个位置,把咖啡放下,推到她面前,“不渴宝贝。”
他很少用这个称呼,这应该是第一次?芮聆没动作,脑子里空白了一下。
“零,再给我说次if 引导的定语从句。”谢桉树笔搭在耳朵上,没眼力见地凑过来,“与过去事实相反的从句动词怎么用?”
一阵惺惺相惜被打破。
这时候好学上了……
芮聆识趣不掺合,左手撑着脑袋背单词。
intoxicate使兴奋,使陶醉……
几乎同时,膝盖上的右手被一只大手握住,攥在手心,藏在桌底。
电荷感直击心头。
芮聆猛抬头,眼神询问郃择零。
后者没看她,云淡风轻回答:“had +过去分词。”
“那与未来事实相反呢?”
谢桉树难得对英语上心一次,寻根究底起来。
郃择零盯着卷子,眼神没挪走,嘴上说:“过去时或者should 加上……”手上把芮聆手翻面,五指慢慢张开她的指尖,缓缓穿过……
“动词原形或者were +不定式。”
十指相扣。
要命……芮聆感觉她的心快跳出来了,眼睛聚焦着单词表,却输入不进任何一个词。
光明正大的谈个恋爱,拥抱,接吻,都不如偷偷摸摸牵次手来得刺激。
“这还挺难记。”
“不用强记,你如果遇到……”
他人前清风霁月,一本正经,回答问题游刃有余,一点看不出端倪。手微动,轻揉着指尖末端的小骨,贴得更紧,步步挑拨。
引出万千凤蝶,轻吻心尖。
真的要命……芮聆默背intoxicate。
使兴奋,使陶醉。
……
从店里出来已经接近七点。
下了场大雨,雨花乱坠,狂风吹卷了不少行人的伞,拦不出地向后折,四处飘摇。
郃择零没犹豫,把大衣盖芮聆头上一路送上车。
她发丝没湿一根,鞋袜上沾了些泥点,他却从头到脚湿得彻底,水沾湿整个椅座。
头发往上一捋,露出清俊五官,一滴雨水从鼻尖落下。
一向骚话连篇的嘴闭上了,欠揍的劲也收住了,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么瞧着你。
像只可怜的小狗。
芮聆兴许被色、诱了一秒,又兴许因为那颗水珠心疼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把他领回家了。
进了门,潇潇雨声隔绝在外,室内静谧,呼吸声被无限放大。
两人对视。
芮聆慢半拍地问:“这算引狼入室吗?”
郃择零轻笑了一下,拖长语调:“还以为你要请君入瓮。”
“怕你发烧了,先来这里洗个澡。”芮聆试探道:“你知道我没别的意思吧?”
“嗯,好不容易湿个全身。”
“你是故意的?”芮聆莫名,“还是不小心的?”
她边说话边坐在椅子上脱袜子,等丢在一边都没听到个回应,再抬头时,他欺身靠近,两张脸近在咫尺。
好近,他双眼皮的褶子很深,眼里藏着笑意:“故意不小心的。”
说完就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像回了自己家。
“……”
芮聆有那么一瞬间,忍俊不禁。
客厅一下子空旷了,房子不大,能听到淅淅水声传来,昭示另一个存在,带来淡淡的安心感。
她连上音响,播放了一首《Back At One》
曲调优美,婉转悠扬。
「It's undeniable that we should be together,」
温柔男声绵长动听,寓情于景,空气中飘着淡淡栀子香,暖光映人眼,温声润人心。
这是独处从未有过的奇妙感,此刻爱情带给她的,是依恋。
「It's unbelievable,」
「how I used to say,that I'd fall never,」
「The basis is need to know, 」
你要知道,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
芮聆把手机掷在桌上,去衣柜里找了件郃择零先前留下的衣服,她发烧那几天,他带过来的衣服正好派上用场。
只是被塞到角落里,等好不容易倒腾出来,已经皱巴巴一片。
芮聆叹了口气,拿熨斗准备烫,一首歌刚好放完,暂停的间隙,门铃声响起。
她抬头看钟表。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
应该是郃择零自己买的药了。芮聆没多想,径直过去开门,才发现不是什么外卖小哥。
是Eleanor 。
她左手握着把伞,湿的,右手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袋,简单的一身黑,那张脸清丽依旧。
美人不输岁月。
“小聆,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就直接上来了,还按了好久的门铃。”Eleanor 装作烦恼:“是不是忙着什么要紧事?”
芮聆直摇头:“没有没有,我刚刚放歌可能声音太大了,没听见。”
“好吧,我后天要去B市,可能有一周,给你带了点小礼物,别太想我。”Eleanor 拎着袋子上前,她穿着高跟鞋,站得久,不由得踉跄了一步。
“诶诶。”芮聆接住她,“先进来坐会儿吧,外面雨大。”
就这么一瞬间,里面有没有人的,都给忘了。
Eleanor 没拒绝,轻车熟路换拖鞋,看到另一双将近42码的鞋摆旁边时,她一愣。
嘶,有点眼熟。
芮聆随即把袋子都放在桌上,看见了好几条未接来电,便关上音响。
歌声戛然而止。
Eleanor 没多想,走进客厅,入耳是浴室里的清晰水声……
芮聆本来要去倒水,脚步一顿,没向吧台走。
Eleanor 眼神狐疑……还有人?男人?
她和芮聆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地坐在沙发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芮聆察言观色,紧紧揪着一个抱枕的角,追悔莫及,怎么忘了浴室里还有个人了……
Eleanor 勉强露出个笑容:“同学?”
“不算。”……“男朋友。”
“……”
Eleanor 深吸一口气。
“就是之前把你伤挺深那个?誉礼的?”Eleanor 郁闷道:“我给你说小聆,伤害你的男人,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她说起来像老生常谈了,没有长辈的教导口气,完全是给姐妹打抱不平一般。
“而且誉礼的我最清楚了,大多都是仗着家里乱谈乱搞,完事了砸钱摆平一切,肮脏下流,龌龊不堪。”
“不是……”芮聆还想辩驳一下,被无情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男朋友不一样,他不是这样的人,刚谈是这样的,情人眼里出潘安,怎么看都温柔知意,百依百顺……但他绝对不是好人!”
就在无人察觉处,浴室水声停了。
这点小动静全被Eleanor 嗓门盖住,一点不收敛,似乎故意说给里面的人听:
“要我说,他肯定就是想陪你玩一玩,这种男孩子我是最清楚的,到时候再想方设法把你甩了,搞你们小年轻的什么冷暴力啊,断崖式分手啊……”
“就是渣男!混蛋!”
此刻的郃择零全部听完了,一时摸不着头脑,云里雾里间只有一个想法。
靠!这人有病吧,无缘无故骂他,说话调调还特像他妈,拿乔呢?
芮聆没忍住低头笑了一下,从没见过Eleanor 还有这么活泼一面,说起男人的不好头头是道。
“可是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她还是想把她家择零澄清两句。
“啊我要怎么和你说,我慧眼识珠,是不是好男人我一眼就看出来。”她信誓旦旦道,接着补充一句:“我指的现在哈。”
Eleanor 的那段家暴史算证明了,以前真算不上慧眼,现在的清醒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芮聆干脆也不辩解了,顺着她的话问:
“那你说,哪种才算好男人?”刚问出口,立马改了种问法:“对你来说有好男人吗?”
“有啊。”
“比如……?”
“我儿子。”Eleanor 甚至换了表情,一点骄傲和一点欣喜:“你找男朋友就要找我儿子那样的,又帅又有担当,他和他未婚妻好像也要成不了了,我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简直……妥妥推销啊。
Eleanor 把头发挂在耳后,心里打起算盘,没办法,两个孩子都太喜欢,凑一对算了。
“哈哈……”芮聆干笑着:“别拿乔我了,我和我男朋友很好的,真的。”
浴室里的郃择零差点裸着身子出来了。
真的有病,骂归骂,还准备把他女朋友介绍给哪个儿子?什么人啊。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