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马车从Clara的眼前驶过。在确认她们都离开后，Clara踩上了最后一辆马车的车踏。

    “这真是个令人激动的日子，小姐。”

    显然，负责驾车的女子早就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想要快点去目睹对于她们来说那个庄重的时刻。甚至连平时怯生生的她都主动开口和Clara说话。

    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么？

    Clara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1910年的11月18日，WSPU历史上的黑色星期五。

    它原本不应该叫这个名字，因为政府松口给予约一百万拥有财产的女性投票权，无论是WSPU还是NUWSS都同意停止自己的游行和任何举动，等待11月18日这天亲口听到政府宣布女性拥有投票权。即使只是部分女性才能获得权益，但有一点总好过一点都没有。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次和政府做的双赢交易，而她们等待着去获取那个本应早早就得到的胜利果实。没有人想到她们不过是一腔情愿而已。

    Clara不可能阻止她们到国会大厦面前等待消息，她总不能说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别人相信她的话，也只会更加坚定她们去大厦门口抗议的决心。她更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警察队伍和政府系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伊迪丝提出任何她需要的东西来帮助训练，同时给全庄园的人提供大量的肉蛋奶保证身体素质可以维持在更好的水平上。

    然而真正到了这天，Clara依旧无法放下心，还是想到现场去提供任何能提供的帮助。为了减少自己暴露在更多视线中的风险，也是为了让有心人不要发现她的身份，从而保持庄园里的异样不被警察局发现，Clara最终还是带上了一个长长的从帽子上盖下来的黑色面纱，并更换了一套更贴近平民阶层风格的服饰。

    长长的马车队列在走入庄园附近的树林之后就四散开来，让人看不出这原来属于同一支队伍。数辆马车里传来的交谈声逐渐变小，眼前的这条路上只剩下Clara身处的这一辆马车。

    但她不是一个人坐在车厢里。

    “你看起来很担心，”伊迪丝整理着自己的靴子，问道。

    “这一切太顺利了，政府真的会那么好心么？”Clara给自己外露的情绪找了个借口，即使这个借口本来就是真相。

    “我也不相信他们，但是至少这让我们看到一点希望。”

    “希望可能会破灭。”

    “那我们就从头再来，”伊迪丝奇怪地看了一眼Clara，好像Clara在让她回答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常识。

    等马车终于走到了国会大厦的门口，围栏的外面早就是人山人海了。这里有Clara见过的脸——她们来自WSPU；也有Clara从未见过的脸，她们有的看起来只是个学生，眼里洋溢着对未来的期盼，也有的已经是个妇女的打扮了，像是把孩子安顿好后匆匆赶来。即使女性今天可以获得投票权，这个投票权也和她们这些中下层阶级的女性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们依然为那些同为女性的人们感到开心，聚在这里等待消息的宣布。

    人群的最前面是埃米琳，作为驻扎在伦敦的负责人，她第一批就到达了现场。她手里没有拿标语牌，嘴里也没有喊着什么口号，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坚定地注视着大厦紧闭的大门。但是这里的人们显然把她当成了主心骨，只要她在哪里，就没有人会退缩。

    快要接近正午12点，人群渐渐减小了自己的声音，等待着眼前大门的开启。没有特别的时间安排表告诉她们什么时候结果会出现，但是冥冥之中，大家都在期待这个整点会从此改变她们的命运。

    Clara在人群的外围，同样默默等待着它的到来。

    “铛！”

    伴随着教堂钟声的响起，今天一直紧闭的大门被从内推开。人们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里边踏出来的一只皮鞋，接着在阳光下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这里静的Clara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首相正式审查了所有妇女的证词，一些议员经过仔细的讨论后，非常赞同妇女们的理由。”

    他的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很多压不住心思的年轻女性已经露出了笑容，甚至发出了微微的欢呼声，但是他很快完成了自己未竟的话语。

    “经审查，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支持对投票权法案有任何改变。”[1]

    “砰砰、砰砰…”

    Clara再次听到了心跳声，但是却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面前的这群人因为愤怒而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

    “骗子！”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这句话。

    就这样，黑色星期五开始了。

    妇女们向前推搡着。她们并不想伤害到谁，也没有人过激地用手中的标语砸向刚刚说话的官员，她们只是想再次利用游行表达自己的不满，就像伊迪丝所说的“从头再来”。

    但是当警察和护卫队将其中一个妇女推倒并踢向她柔软的肚子以后，一切都变了味。

    Clara这时启动了自己从Tardis里拿来的，可以帮助她规避别人注意的干扰仪器，钻进了人群中。

    她想的很简单，救一个，再救一个。

    眼前的一个警察并不单单在殴打一个坚持把标语举高的女人，更是趁着混乱的动作把手伸向她的胸脯，甚至想要将手伸入她的衣领。Clara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电机枪，把那名警察的手臂点麻。趁着他还在发愣的功夫，将女人拽出了人群。

    “往哪个方向走，有马车，上了马车就安全了。”

    然而她并不想听Clara的安排。她的眼睛止不住地瞟向还在被殴打和性骚扰的同伴们，拒绝了Clara的帮助：“对不起，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再次加入了那片混乱之中。

    Clara后续又从警察手中救下了一只眼睛已经被打的淤血的女性，衣服已经被撕成两半的女性和脸已经肿的看不出样子的女性，这最后一个人，Clara依稀辨认出了她是庄园里的一员，名叫玛丽。但无论是她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无一例外都在获救后再次回到了人群之中。

    Clara只能转变策略，她开始救出那些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甚至陷入昏迷的人。

    Clara熟练地电麻了警察的手，从他手中接过了被推行在地上的那个人。她抱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走向了马车边。等把她安全放在车上后，才解开她手上的手铐，丢在一边。

    不清醒的人抱起来会比清醒的人更显沉，但是Clara的身体状况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定格状态，体力的消耗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来。刚刚解救完这一个，Clara马上又回到了人群中。

    只是这次，一个拥有黑色爆炸头的身影让她停下了脚步：“Bill？你怎么会在这？”

    被叫到名字的人没有停下手中抵抗的动作，但是回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她的这个行为导致她的肋骨受到了又一次撞击，Clara赶紧上前用熟悉的手法把Bill带离了这里。

    “啊，我…”Bill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但是她实在无法坐视历史上的事件发生在她身边而她无动于衷，尤其是这件事和未来的她有很大关系。

    “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Clara试图说服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

    “博士不是让你来这里以身犯险的。”Clara当然知道博士那无处不在的责任心，她对此更是深有体会。

    “博士现在又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Clara端起了她“老人”的架势，强硬地命令Bill，“他不在的时候，你在我的保护之下。”

    Bill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一般只有博士才有资格说出的话，但是却丝毫不觉得突兀，她甚至以为博士现在就站在她身前。

    眼看Bill马上就被说动，Clara决定交给她一个更安全的任务。

    “好吧，”Clara叹了一口气，将手指向东南方向，“往那个方向走，你能看到几辆马车。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马车里的人。”

    “谁？”Bill问道。但是在Clara将视线转入她身后摇旗呐喊的人群中后，Bill马上就明白了一切。“我会的。”

    送走Bill之后，Clara再次做回了自己的工作。加上Bill的帮忙，运送伤者的工作进行的更加顺利。Clara抱起目前在场最后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听到了国会大厦里边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官员们、议员们在结束了他们的讨论后鱼贯而出，大多数人嫌弃地看了一眼台阶下的混乱场景就被簇拥着引入了自家专属的汽车或者马车，只有少部分人微微停留，面上露出少许不忍。

    或许是其中一个人的视线太过炙热，Clara下意识地迎上那束目光。微风轻轻吹动了Clara眼前的面纱，黑色的帷幕掀开一角，将台阶上高高地注视着她的人的脸完全暴露在她的视线中。

    是博士。

    当然，Clara自嘲地想到，作为上议院的一员，他今天肯定会在这里。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群。Clara和博士之间隔着警察的控制线，铁质的围栏和56级台阶。但是当他们对视上之后，全世界就只剩下二人的眼神交流了。

    「好好看看吧。」

    Clara坚定地直视着博士的目光，掀起面纱的微风停下后，就转身继续将抱着的人转移到马车那边。

    台阶上博士的内心远不如他表面那样平静。他在几个月前被Clara的话语震惊到之后，就默默地收集着suffragette的资料。其中不免接触到她们这些没有选举权的人面临的种种不公。即使从小到大都接受的是贵族和男性相关的教育，他依然对遭遇了这些不公的妇女生起了同情心。但这点没用的同情心都不如今天亲眼见到的场景冲击力大。

    台阶之下的妇女们手中没有武器，在装配着完整的防具和设备的警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她们被压倒在地上，被用来发泄警察从其他地方积攒的怒火，被趁机摸遍了全身，被扒开衣服展示给围观的其他男性。博士看着那些丑陋的，利欲熏心的脸，不由感到一阵作呕。

    直到他对上了Clara的视线。

    明明是他站在台阶上，高高地俯视着对方，可此刻在她面前，博士只感觉自己的毫无作为让Clara才是俯视他的那个。

    「我看到了。」

    不同于Clara，博士看到的更多。他完整的经历了议会里的人是如何事不关己地讨论妇女投票权，然后轻描淡写地否决了这一法案，就像拂掉案台上一根无足轻重的羽毛。走出议会，他又直接感受到了眼前的暴力冲击。

    他想上前帮助妇女抵抗警察们的暴行，可是眼前的围栏将路引向了安全的后街，强行跨过去，又受到了护卫队的阻拦。

    “这里太危险了，先生。”他们如是说。

    于是博士就这样在围栏前看着Clara一趟一趟的往返。Clara参与了多久，博士就在这里罚站了多久，直到黄昏的来临，广场上只剩下三两个人。

    Clara终于救完了她可以救的最后一个人。而Bill早就驾驶着马车疾驰了好几趟，将伤者运往任何可以接收救治她们的地方。然而即便是如此，Clara也无法顾及到所有人，依旧有几十个人被抓，但这已经比历史上原本的情况要好上许多。

    Clara终于走到栏杆前，和博士面对面。

    博士低下头，微微张嘴，半晌才说出了这几个小时一直在盘旋在脑子里的话：“这是不对的。你是对的。”

    Clara听了博士的转变，很想微笑，可是这一天目睹的状况让她现在无力扯出这个笑脸。她只是将手臂穿过栏杆，够到了博士的脸上。抚摸着博士细小的皱纹，Clara说：“那就做点什么，不然你会后悔的。”

    博士闭上自己的双眼，放大感官仔细感受着Clara的鼓励。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已经盛满了坚定的神色。

    “Wait and see.”

    博士走向了围栏另一边的出口，Clara在原地看着他。他依旧穿着议员们议会时的统一着装，但是恍惚间，Clara却觉得他脱掉了这些繁琐的装饰，重新披上了那个象征着博士的外套。

    Clara的身后传来了马在地上踏步的声音，是Bill驾驶着马车回来找Clara了。她招呼Clara上来，Clara却没有走向身后的车厢，而是和Bill一起挤到了驾驶员的位子上。

    “想不想去我的庄园看一看？”

    迎着夕阳，二人连同马车的影子被越拉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