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直目光再次扫过江朔，确定了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个新来的小师弟真的在生自己的气。
他摸着下巴，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十有八九是因为刚才他提到了大师姐。
宗门里的弟子，十个里面八个都崇拜大师姐。
更别提这个小师弟还是大师姐亲自挑中的人，恐怕心里更是把大师姐当成神一般的存在。
元直有心要逗一逗这小师弟，故意说：“我和大师姐关系好着呢，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借点灵石对大师姐算不上什么。”
话一出口，江朔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寒气凛冽。
站在两人中间的公孙朗瞬间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小争斗，只觉得周围的温度都低了好几度。
他吞吞吐吐道：“这、这……元师兄，非是我不借，只是之前大师姐严令强调过，宗门内谁要敢借给元师兄灵石，即刻逐出宗门。”
话一出口，元直脸上得意的笑容僵在了那里。
“大师姐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公孙朗努力缩小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唯唯诺诺道：“好像是一年前吧，全宗门都通知了一遍。”
一年前，正是元直为了修自己的本命剑，坑了大师姐后，被打出门的时候。
看来，大师姐从那时候下定了决心，不再替他收拾烂摊子。
“怪不得今天问了几个师弟都不肯借，原来是大师姐从中作梗，哼，真是的，一点灵石而已，何必小题大做？我又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有骨气啊，元小子，既然如此，那就先把老夫屋里的价值十万上品灵石的孤本先赔了？”
三人身后，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传了过来。
随之而来，还有一双枯瘦的手，搭在元直的肩膀上。
那只手分明没有用什么力道，却让元直一个激灵，仿佛过电一般浑身一抖。
“张、张、张仙师？好巧啊，今日是你的课啊？”
元直一点点扭过去僵硬的身体，强行挤出一个笑脸，和面前的人打招呼。
张仙师，就是不久前将江朔和公孙朗赶出学堂的老师！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讲课时候的意气风发，一张面皮黑如锅底，瞪着元直的目光恨不得撕了他。
元直面色发虚，看向公孙朗和江朔二人的目光全是谴责：刚才你们怎么不说里面讲课的是张天师？！
公孙朗也觉得无辜，从始至终你也没问啊？
眼见张仙师怒火越来越盛，江朔拉着公孙朗往后退，避免被怒火所波及。
这波操作属实明智，两人刚退开，就见一个弟子双目赤红冲过来。
“元直，你还有脸回来？！我的寻味犬呢？你说过借用一段时间后，会还给我的！”
这名弟子还没有得到答复，一声“元直”又吸引了不少人冲过来。
“元直，你欠我的五万灵石什么时候还？”
“元直，我的雷法鞭呢？”
不多时，一大群人就将元直围在了中间，一个个高声向他讨要东西。
公孙朗和江朔被挤在了一边，观看着面前的盛况，目瞪口呆。
“元师兄，到底在山下干什么了？竟然会欠这么多的债？”
公孙朗实在没见过，一个人竟然能在宗门内欠下这么多债。
江朔遥望着人群中的元直，若有所思。
元直回来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宗门，这导致前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不知道是谁将事情告诉了大师姐。
于是，不多时，楚云横也赶到了现场。
见大师姐出现，所有人自觉让出一条道路予以通行。
楚云横一步一步走到了元直的面前。
元直看到她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一双眼睛泪汪汪的，“大师姐，你终于来救我了！”
说着，整个人便往楚云横身上扑。
可惜，还没有等他抓住她的一片衣角，就被一道白光阻拦。
那是楚云横的本命剑，追月。
元直被那白光逼得往后一退，讪讪道：“好久不见，大师姐这是做什么？”
楚云横面上丝毫笑意都没有，冷冷剜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
元直背上冷汗直流，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惹了大师姐生气。
他做出一个讨好的笑：“大师姐别生气，我这不是一办完事情就马不停蹄往回赶了吗？嘿嘿，我还给大师姐带了礼物回来呢！”
楚云横不为所动，问：“我不要什么礼物，你欠大家的那些东西打算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元直的身上，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他的身上。
元直干笑几声，说：“大家放心，我一定还，一定还。”
这画大饼的味道，太熟悉了！
众人也不和元直多废话，纷纷看向楚云横。
“大师姐，我们不信他，他都骗了我们几回了？”
“上一次他也是这么说的，还不是跑了！”
眼看众人又要激动起来，楚云横出手把那些声浪往下压了压。
“诸位放心，这一次我会亲自监督元直，没有还清债务，绝不让他下山。”
元直双目圆睁，立即跳起来：“大师姐！”
楚云横却是转过头去，不看他，反而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确保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有清山宗最可靠的大师姐做担保，他们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逐渐散去。
只有元直苦着脸，“大师姐，你是在开玩笑吧？”
楚云横偏过头，定定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见我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元直抱着脑袋，欲哭无泪。
江朔望着人群中央并肩而立的楚云横和元直，心里涌上一股无端的烦躁。
一旁的公孙朗丝毫没有察觉，着急忙慌扯着江朔往外走：“快走快走！一会儿是李老头的剑术课！迟到了可是要被罚的！”
楚云横似有所感，向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了江朔的背影。
想起那些长老对自己的刁难，楚云横意识到，江朔迟早也要落入他们的视线当中。
思及此，楚云横看向从刚才开始就唉声叹气的元直，“你过来一下，我有要事找你商量。”
元直以为自己的债务有转圜的余地，生龙活虎跳起来。
“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大师姐你尽管说！”
楚云横深深看他一眼，“希望你说到做到。”
寒潭一般的眼睛里，竟然罕见地暗藏着几分笑意，元直登时打了个寒颤。
下午，剑术课上，江朔和公孙朗虽然没有迟到，也吃了好大一番苦头。
由于江朔的加入，上剑术课的学生变成了单数，原本是两两一组对打练习，被打乱了。
李老头便点了江朔，亲自指导他。
一是为了摸摸他的底子，二是想看看有没有剑修的天分。
内门的弟子之间，消息都传得飞快，听说江朔是楚云横亲自从外门发掘出来的“天才”之后，不少人都对江朔起了兴趣。
他们都想知道，一个越过内门众多弟子，被发掘出来的江朔到底有何天分？能被大师姐如此看重？
于是，原本的剑术课，几乎变成了江朔的观摩课。
一道道或是警惕、视线都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江朔的身上。
剑术课的李老头个子矮小，出剑的速度极快，力道大得出奇，招式也凌厉非常，完全没有一丁点放水的意思。
江朔于剑术一道是货真价实的初学者，拿着木剑完全不会用，面对袭来的剑招只能凭借本能躲来躲去。
李老头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大喝道：“躲什么躲！遇到对手你也要这样躲避吗？你要这样躲一辈子吗？不学会接剑，你什么时候才会变强！”
江朔咬牙，只能硬接下他的招式。
李老头浑浊的眼中终于有了点满意，出手更加不留情面。
招式如雨般落在江朔的身上。
即便用的是木剑，在李老头的手上，和真剑也差不多，打在人的身上，力道也足以能打断骨头。
江朔护住要害，手臂，腿部，很快就肿成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啪！”一声，江朔手中的木剑被挑飞，本人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重重倒在地上。
其他弟子见状，纷纷哄笑起来。
“这家伙，连李老头一招都接不住。”
“这就是天才？怎么会这么菜？”
“大家都这么说！听说他是得了大师姐的青眼才进来的。”
“大师姐这是被骗了吧？这家伙连比那个公孙朗还差劲。”
公孙朗是符修，本就不擅长用剑，再加上身材庞大，历来都是剑术班的垫底。
他顾不得理会同窗的嘲笑，急忙上前扶起江朔。
江朔身上新换的衣衫已经破损，露出被剑风割出来的伤口。
围观的弟子们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又是一阵嘲笑。
饶是脾气好的公孙朗，此刻也忍无可忍，转头就要和他们理论。
未料到还未起身，袖子就被江朔扯住，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沉静的黑眸，宛如波澜不惊的海，让人瞬间冷静下来。
公孙朗只能暂且忍下。
李老头像是丝毫没有看到江朔受伤一般，面不改色道：“江朔回到队伍里和其他人练习，其他每个人都按顺序来我这里过招。”
刚才还幸灾乐祸的弟子们，立即哀嚎声一片。
弟子们心里更加仇视江朔。
若不是多了一个他，他们两两练习就行，李老头指导就行，这下倒好，他们个个都逃不掉李老头的折磨。
弟子们心中怀着怨气，和江朔对练的时候下手便刻意重了许多。
晚上，等课程结束的时候，江朔已经是衣衫带血，遍体鳞伤。
公孙朗想要扶江朔回去，被江朔摆摆手拒绝，他硬撑着，一个人慢慢回到自己的住处。
换下带血的衣衫，洗了个冷水澡，再将受伤的地方涂好药，换上干净衣服。
有条不紊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江朔的面色惨白如纸。
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这才往外走去。
现在这种状态绝对不行，他想要变强，要有朝一日足以能站在她的身边。
而清山宗里，没有谁能比楚云横更懂得如何变强。
洞府的主殿外，江朔还未来得及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激动的男声。
“你伤都没好，竟然又要为了那个臭小子去刑罚堂？你疯了不成？！”
说话的人是元直，江朔一下子认了出来。
准备敲门的手放了下来，他站在门口，直觉里面的人所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楚云横看着面前激动的元直，神情平静不已。
“那五百鞭是我自己失察之过，与江朔没有任何关系，破坏规矩代掌门收徒也是我做的，做错了就要认。”
元直看到她这死板的样子，心里更加来气。
“就按照他们所说的，让那个江朔去参加什么内门试炼好了！何必把你搭进去？那几个老家伙想看的不就是他的实力吗？给他们看好了！”
楚云横摇摇头，说：“不行，他们一定会在试炼中途搞破坏。”
元直嗤笑一声，道：“进咱们师门的，有哪一个怕他们搞破坏？当年的小五和小六不都是这样过来的！需要你来操心？”
“你跟我说实话，那小子到底特殊在哪？值得你为他做这么多？我白日里见他了，没觉得他资质有多好。”
楚云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还是操心自己欠下的那么多债该怎么还吧，这件事情我自有办法，不用你管。”
谁知，她表现得越是云淡风轻，元直就越是生气。
他抬手抓住她的胳膊，道：“呵，不用我管？要不要我提醒你，你之前在万魔窟的旧伤还没有治好？更别提你刚受了五百鞭，用这样的身体进刑罚堂，你想死在下一次的雷劫里吗？”
楚云横皱眉，刚要甩开他的手。
忽然，门口传来“哐当”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