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谁是这世界上魅厌最讨厌的人。
他能毫不犹豫回答出楚云横的名字。
至今，他还记得，楚云横第一次打败自己的模样。
当时的她也是如现在一般，眼中没有获胜的兴奋、喜悦，亦或是厌恶。
她看他，就像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般平静，仿佛他整个人完全就没有映在她的眼中。
那是一种极致的平和，也是一种极致的无视。
就像是现在这样，一模一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无视。
魅厌盯着楚云横的眼睛，竭力想要找出她眼中的情绪。
然而，一如和多年前一样，现在的楚云横眼中，依然没有任何情绪，也依然没有他这个对手的存在。
仿佛是在告诉他，自己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哈哈哈哈，好样的，你赢了！这次是你赢了！”
魅厌状似癫狂，重复着这几句话，然后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能大口大口喘息着，再也说不出话。
楚云横像是没有听到魅厌的话，眼里一丝波澜也无，只是用力抽出了在他身体的追月。
即便是如白练一般的追月，此刻像裹了绸布一般，浸润了一层鲜红的血。
大片的血飞溅出来。离最近的楚云横，便也成了血人一般。
即便如此，楚云横的神情依旧未变，她冷静抽出自己的追月，往地上一甩，大片的血花便开在了地上。
江朔看着眼前这一幕，胸口的心脏激烈地跳着，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眼前的这一幕，不知为何，他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曾经也近距离看到大师姐手持追月，浑身是血的模样。
江朔摸着胸口，仿佛是感同身受一般，胸口也传来一阵钝痛。
他这是怎么了？是在共情魅厌吗？
对方可是几次图谋，想要杀掉他的人！
他怎么能共情对方？
江朔摇了摇脑袋，企图将这个念头抛在身后。
这也就导致他错过了魅厌一闪而过的阴狠眼神。
魅厌的身体随着追月被抽出，逐渐无力，倒在地上。
心脏是他的弱点，更遑论洞穿他心脏的，是那有名的追月剑。
不出一炷香，他的身体会渐渐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楚云横也清楚这个事实，她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魅厌身上，转头走向江朔。
“大、大师姐？”
看着越走越近的楚云横，江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不自觉的发抖。
好在对面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伸手摸向他怀里的人。
“元直，他怎么样了？”
江朔回过神来，看到落在元直脸颊上的手，结结巴巴答道：“元师兄，他、他好像昏迷过去了。”
楚云横不语，抓过元直的一只胳膊，抚上他的脉搏。
脉搏沉稳有力，并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
楚云横将灵气探入元直的身体中，同样没有发现异常。
或许，这种情况只能交给医修的沈天微处理会好一些。
她打定主意，站起身，道：“先带你元师兄回去吧，这里不是检查的地方。”
江朔乖巧应了声好，将元直的一条手臂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想要扶他起身。
然而，想要扶起一个无意识的人，往往要付出两倍的力气。
以江朔现在的身高和体力，根本无法扶起元直。
江朔暗骂自己的无能，可做不到的事情，哪怕是咬牙硬撑，也做不到。
楚云横看到江朔站不起身，立即明白了他遇到的困难。
她伸出手去，道：“我来吧，你放下他。”
江朔憋红了脸，终究还是选择听从楚云横的建议。
也正是他要将元直托付给楚云横的瞬间，忽然神情大变！
“师姐小心！”
身体逐渐化为灰烬的魅厌，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本应该早已失去意识的他，现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赤红着眼，向楚云横飞了过来！
“我还没输！还没有！”
仅剩一颗脑袋的魅厌大吼着，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
即便如此，想要赢一次的欲念，还是战胜了身体的极限，让他迸发出最后的力量，向楚云横发起自毁的冲击。
看到这一幕的江朔心急如焚！
这一瞬，他顾不上想太多，下意识松开了元直的手臂，整个人扑向楚云横！
猝不及防之下，楚云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扑倒在地。
江朔挺起脊背，像一座拱起的小桥，挡在楚云横的身上。
哪怕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如师姐百分之一，他也依旧希望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抵挡下这突如其来的伤害。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他注视着她眼眸中映着的身影，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傻傻的念头。
若是现在，他为了师姐而死，大师姐会一辈子记得他吗？记得这个曾短期相处的小师弟吗？她会为他而伤心吗？
他希望前两个问题的答案会是“是”，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
只要她能时不时能想起他，记得他的名字，他就已经很满足了，不必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
在那一瞬间，江朔想了很多很多。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是被他压在身下的楚云横脸色越来越白，发出一声闷哼。
“江朔，起来。”
江朔眨了眨眼，忽然感觉到后背多了一片温热的湿意，浸湿了他的衣衫。
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传到他的鼻中。
江朔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呆呆地望着被压在身下的师姐，几乎要哭出来：“师姐……”
他一心想要保护的师姐，在最后关头，竟然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魅厌的攻击，反过来保护了他！
师姐，又一次保护了他！
此刻，楚云横已经无暇顾及江朔的情绪。
她的目光透过江朔的肩膀，冷冷注视着那个只剩下头颅的可悲妖物，目光中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
魅厌喉中发出桀桀怪笑，口中分毫不松，将自己的牙齿更加深入地嵌进楚云横的手臂之中，企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而下一秒，楚云横手中的追月寒光一闪，旋转了个方向，直接将魅厌的脑袋刺了个对穿！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贯穿整个牢房！
直到那声音回荡许久，才停息下来。
咕噜噜，魅厌的人头滚落在地。
狰狞的脸上，满是不甘，未闭上的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怨恨。
不过，伴随着他的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一阵微风拂过，魅厌的人头如他的身体一般，开始逐渐消散。
这次，魅厌是彻底死透了。
楚云横身体一松，刚才一直硬撑着的右手，终是落在了地上。
上面两道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痕，足以说明刚才魅厌所用的力气有多大。
江朔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臂，忍不住哭出声来：“师姐……”
是他拖累了师姐。
若是他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和师姐并肩作战，一起制服魅厌。
而不是害得师姐束手束脚，最后被魅厌钻了空子。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弱了！
见江朔哭得眼睛通红，楚云横伸出未受伤的左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学着过去师尊的样子，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头顶，轻声道：“不必害怕，只是小伤而已。”
尽管周边发黑的伤口，还有不断流出的诡异血迹，都在告诉她，这并不是寻常伤口。
但常年身居大师姐的位置，让她轻易不肯示弱，只能强撑着安慰江朔。
“咳咳咳，什么小伤？你不要命了？！”
不知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元直，费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
他靠在墙壁上，直勾勾盯着两人，语气不善道：“你那伤口里的毒，若是不尽快找人看看，恐怕整只手都要废了。”
江朔一听这话，急得顿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即扛起楚云横去找五师姐沈天微。
可还没等他往外跑，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袖子。
楚云横递给江朔一个安抚性眼神，道：“我已联络五师妹过来，不必惊慌。”
自从刚才被魅厌咬到手臂之后，她就放出了紧急联络用的式神。
那是她和沈天微之间的专属信号，只要收到信号，沈天微必定会赶过来。
果不其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五师妹沈天微带着几个医修弟子，风风火火来到了楚云横的面前。
“大师姐！伤在哪？快给我看看！”
不等楚云横回答，一旁的江朔小心抬起她的手臂，克制着声音里的哭腔，道：“五师姐，伤口在这里，魅厌咬了师姐，在其中下了毒。”
听到中毒二字，沈天微面色一变。
修仙之人轻易毒物近不得身，但若是显出中毒之象，只能说明那毒物非凡，就连修士的修为都无法抵挡。
尤其是大师姐这般修为，还能中毒，沈天微心中一沉，凝神朝那伤口看去。
只见，那不祥的黑色，除了渗进血肉之外，连内里露出的骨头也变成微微的黑色。
更可怕的是，这毒素像是活着的生物一样，还在向楚云横的右臂上攀爬，意图扩散到她的整个手臂中去！
哪怕楚云横调动自己体内灵气压制，也只是暂缓毒素蔓延的速度罢了，只要被这毒素找到机会，一定会想方设法占领这具身体！
沈天微唇角朝下，眼中是克制不住的紧张，楚云横看出她神色不对劲，问道：“如何？这毒很棘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