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姝看不见的地方，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影响力无声蔓延。

    电视里，她满足的咬一口蟹黄包，眼波流转间仿佛能穿透荧幕，向万千家庭分享美味；超市货架旁，她的海报广告让家庭主妇们将蟹黄包放入购物车；广场的巨幕上，超大的荧幕特写循环播放她的吃播广告，让经过的行人驻足，不自觉沉溺欣赏。

    *

    H市，黄昏的广场上，霓虹初亮，人潮涌动。

    暮色沉沉，晚高峰的车流凝滞不前。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透过车体，化作沉闷的嗡鸣在车厢内回荡。

    身旁的舅舅对着电脑打电话，穆岚蹙眉，弄不懂为什么舅舅如此忙碌也要陪他去剧院。

    他拿出耳机戴上，世界骤然安静下来，透过暗色的窗，不经意的偏头的他，正对上商场的大屏幕。

    巨幕上，朝思暮想的脸庞在熠熠发光。

    耳边熟悉的旋律突然变得陌生，像是命运降临，她在环绕的立体声中灿然一笑，眼波流转间仿佛能穿透屏幕，直直撞进他的心脏。

    他愣在原地，呼吸微滞，喉咙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他忍不住伸手按下车窗，噪杂的洪流声中，他的手不受控制的伸向大屏幕，恍惚中他像是捧起了她的笑脸。

    周围的路人匆匆走过，车流仍在缓慢行驶，偶尔有人抬头瞥一眼广告，又继续低头赶路。

    可没有人向他一样，仿佛被命运按住定格键，一鼓陌生的、酸涩的情绪在他胸口翻涌肆意蔓延。

    他终于等到了期待中的相遇。

    忽然很想很想推开那扇门，去了解她的一切。

    她的过去、她的现状、她的国家、她的信仰、她的喜怒哀乐，一切一切他都想要瞻仰。

    屏幕里的她仍在微笑，而屏幕外的他猛然攥紧了虚握的手，仿佛抓住了星星。

    *

    虽然杜和文在香江影坛有声望，对选角有较大话语权，但这部《生死禁区》毕竟是内地占大头的合资，八千万的投资金额中京城的资本足有六千万，因此对于定下黎姝，且为其更改剧本一事，是一定要征得资方同意的。

    商业大片这样的高成本项目，资方可能因市场考虑干预选角，甚至替换导演选定的人选，但这大部分都是针对男女主演。

    杜和文定下黎姝出演原本的“男配”，资方倒是并未拒绝，毕竟要给香江知名大导一个面子。

    但杜和文还是很有态度的遵循惯例，带着黎姝飞了京城一趟。

    这并未为难她，而是老一辈制片人，不论是内地还是香江，都习惯“见人定角”，导演带演员吃饭算例行尊重，走明面流程也能避免被传谣言。

    在电影筹备中，导演定下演员是重要一步，但不到开机官宣，变数始终存在。

    陆芸认为需通过资方认可签订合同才能安心，且以她的出身，能深切明白这里面的竞争有多激烈，背后涉及各方的博弈有多复杂。

    于是，这次去京城，她是全程跟着的。

    甚至因为要去京城拜山门，在与黎姝商量后，为避免出现什么大佬以角色威胁签黎姝的情况，两人特地提前结束了半年的约定，一起在沪市新注册了一家注册资金100万，两人各占50%的合资经纪公司。

    经纪人与演员五五分股的公司并不多见，但黎姝与陆芸是能托付后背的好友，这点信任两人还是有的。

    陆芸直接跟他爸要了市中心一家写字楼中的一层，作为公司办公场地，其租金价格之低廉，是黎姝看了也要为她爸爸心疼的程度。

    对此，陆芸也解释了，他爸纯粹是心疼女儿，家里有条件，拿一层写字楼给女儿和同学开公司玩玩也不是大事。

    在陆父看来，反正自家女儿开经纪公司，估计就跟以前要当模特一样，玩票兴致。小姑娘想去娱乐圈追星玩几年，就是打发时间，拿钱买快乐，作为以溺爱子女出名房地产大佬，莫说是一层，拿一栋出来都没问题。

    他朋友中，还有拿几千万出来给女儿拍电影追星的呢。

    马小叶表示，这样有钱的老爹，给她来一打好吧。

    她酸的整个人都扭曲了，却只能苦逼的留在沪市给两人的“姝芸传媒”打工，没办法，公司注册的太快，除了场地和钱，啥都没有。

    *

    京市。

    杜和文并未第一时间就带两人去见资方，只出钱的金主一般不会对导演选角有意见。

    此前陆芸曾对黎姝说过还有个关键人物制片人方志谷，杜和文准备先带两人去约他吃饭。

    黎姝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陆芸就对她细细解释：“在影视项目中，资方、制片方、导演团队是三大核心权力主体，三者关系既合作又制衡。

    资方相当于出钱的金主，通常不介入创作，但重大事项有否决权，承担资金风险，只关注投资回报，因此他们会分走60%~70%票房，优先收回成本。

    制片方负责找钱、控预算、协调资源，从剧本开发到成片交付的全流程管理都靠制片，他们赚取固定制片费，以及5%~10%不等的净收益。

    导演团队负责电影创作、拍摄，是电影项目的灵魂执行者，一部电影卖不卖座，靠的就是导演艺术与技术的表达!"

    听到这，杜和文笑着摇头：“可别给我戴高帽啦，资方是金主，制片是管理，我们就是打工的，拿些死工资。”

    陆芸陪笑，并不反驳，这位杜导拍摄一部电影的酬劳可是千万打底，乃至票房净收益3%~10%的合约分成，不但拿的钱不必人少，甚至话语权更不小。

    黎姝笑着拍马屁：“要这样说，我倒觉得我们演员才是打工的，导演呢就是艺术家，创造作品内核，让电影成为经典。”

    杜和文本就对黎姝有惺惺相惜、此子类我的好感，被看中的晚辈拍的舒服，也不吝夸赞：“好演员同样重要，再有作品内核，演技不过关也会成为烂片。”

    一时间，车内气氛和谐，其乐融融。

    京城的高档会所包厢，私密性非常好，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沉香。

    几人到的时候，方志谷正起身送客，几位客人笑着跟方志谷说着不用不用，转头对他们一行礼貌点头，出了包厢。

    方志谷笑着与杜和文握手：“杜导，好久不见啊，让你见笑了，刚有朋友得知我过来吃饭，非要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他的语气仿佛在说人脉太广也是一种烦恼。

    杜和文笑着握住他的手，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里满是惋惜：“方总的朋友，怎么不留下来吃饭，都是朋友嘛。”

    "下次一定。今天主要是杜导要跟我聊项目事，总不能耽误正事。"他的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在众人脸上扫过，停在黎姝的脸上。

    黎姝微笑，正大光明的回视对方。

    年近六十的方制片身量不高，身形矮小，整个人却有种令人不自觉地压低嗓门的气场。

    "这位想必就是杜导钦点的演员了！"方志谷目光含笑地打量完黎姝，笑着对黎姝伸手，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方制片，您好，我是黎姝。”黎姝礼貌躬身，双手回握对方的手。

    方志谷笑意加深，并未冷落其他人，先跟众人一一握手，邀请入座，才对黎姝夸赞：“早就听说杜导慧眼识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视线只在黎姝身上短暂停留，虽然确实被黎姝那极具辨识度的美貌气质所触动，但他从业几十年，什么样的明星美人没见过？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在一秒内将一个人的外在条件与商业价值乃至背景都估算个七七八八。

    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既充分表达了重视，又不会显得太过热络，态度既亲切又不失身份。

    这桌子上，能与他平齐对话的人只有杜和文，两人看似随意地交谈，实则暗流涌动。

    杜和文每抛出一个想法，方志谷都能接住话头，三言两语间就把黎姝的事情定了，开始敲定拍摄周期这些关键事项。

    陆芸本以为自己少不得陪笑拉拉关系，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没想到方志谷直接敲定角色，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方志谷笑着瞥了一眼陆芸，目光转而在黎姝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不论看几次，这个新人演员都能让人有一眼心动的特别感觉，不过在这个圈子里，他见过太多"有潜力"的新人了，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有陆芸这大金主捧，也不知到她能走多远。

    "陆小姐对影视行业这么有热情，很难得啊。"方志谷突然把话题转向陆芸，语气亲切得像是在夸自家侄女。他当然知道这位大小姐的底细，父亲陆立书是房地产大佬，母亲江玫在文艺界地位不容小觑，近亲属全是排的上号的实业家，简直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

    “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刚好毕业了找不到事情做，就试着跟朋友创业，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提携。”

    陆芸笑着举杯一一敬酒，酒杯觥筹交错，发出清脆的"叮"声，几人之间氛围逐渐热络。

    方志谷脸上微笑依旧，心里已经在盘算：杜和文的导演费可以再压一下换分成。这个新人片酬给个市场价就行，一会要问下她有没有签经纪约，能的话，也不是不能捧。至于这位大小姐，谁知道她会在圈里玩多久，搞不好几个月就要退圈，这样的金主，他自然乐得结个善缘。

    陆芸不着痕迹观察方志谷，猜测他如此爽快的意图，生怕他对黎姝生出生么坏心思。

    其实她不知道，在方志谷眼里，想进这个圈子，美貌是最廉价的入场券，真正能让他高看一眼的，永远是那些能带来超额回报的稀缺资源，比如杜和文这样，手握国际奖项能保证商业片票房的顶级导演，或者，黎姝这位新人演员身上某种天赋异禀的特质，再或者，陆芸这个富家千金背后代表的商业集团。

    毕竟干他们这一行的，靠的就是资源整合来做蛋糕分蛋糕。

    事实上，在几人来之前，就有人把陆芸的背景透露给他了，富家千金进娱乐圈创业，没人傻到去当明面上的拦路虎。

    一顿饭宾主尽欢，第二天就有专人对接黎姝的合约。

    两份合约，一份是300万片酬附带经纪合约的，俗称签约换角色约，一份是150万片酬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合约。

    别认为150万片酬很多，一部动作电影的拍摄周期通常需要4-8个月，抛开前期筹备，正式拍摄时间需要2-4个月。

    以正式拍摄时间来看，150万对于新人女星而言可能很多，但男主盛杰的片酬2000万，而她的角色，是除盛杰以外打戏最多的反派，这种动作戏核心配角，戏份吃重，不但要参与前期筹备的武术培训，拍摄时还要全程跟组，起码要花掉3-5个月时间来参与拍摄，不单单费时间，高强度的打戏对演员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所以这片酬，是真的低。

    因此，陆芸看了后直接皱眉问：“这么少？你们此前给男二的预算应该是800万以内吧！”

    对接人是个年轻的女孩，闻言一楞，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对照着一条条解释:"陆小姐，男二八百万的预算是根据知名度来算的，黎小姐这角色原设定是男性，改成女性需要重新设计动作，甚至一些特定动作，黎小姐未必能做，况且她还是个新人，目前一部作品没有，这个酬劳已经很优渥了。"

    年轻的女性对接人是真的觉得片酬很优渥，这才是陆芸最觉得无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