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林意识依旧残留在江觅离开时的画面,直至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她脖颈,才将她的意识拉回。
她的心里突然出现一种冲动,她要去和江觅说清楚。
转眼间便来到了玻瑞亚公司的大门口。
望着公司高耸的大楼,她依稀记得初次来到这里时,对大楼的惊讶。
如今再次来到这里,心情却不一样了。
她正想进去时,却突然被保安拦下。
许清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之前她在公司工作的时候,保安还会殷勤地和她打招呼。
但现在却变的这么快。
许清林放软了语气:“我只是进去找一下江总,没有别的事情。”
保安仍然不让:“抱歉,江总说过,您既然已经不是公司的人,就不允许进去了。”
她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去了,可是仍旧不甘心。
于是她打起了晚上的主意。
晚上的玻瑞亚只有一个保安值班,许清林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溜了进去。
她原本的计划是进来之后直奔江觅的办公室,但令她意外的是,她在公司门口看到了一个神奇的东西。
就是那台检测设备。
此时玻瑞亚整栋大楼都暗着,只有设备附近闪着一些刺眼的光。
许清林仍然记得当初初次见到这台玻璃仪器时,江觅所说的话。
“这台仪器就是你想的那样,把人当成小白鼠。”
耳边回荡着这句话,许清林脸上直冒冷汗。
所以说,这台机器亮着,是因为机器此刻正在运行?
这样想着,她鬼使神差地靠近。
里面躺着的人赫然令她一惊!
那个人就是江觅!
只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许清林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江觅一直被当作公司的实验品,因为他有phd综合症,而有这个疾病的例子很少,所以用江觅还当作实验品是再合适不过的。
她突然又想到了在泉城的那所孤儿院,那些消失的孩子们,他们难不成也是被送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许清林不禁汗毛直立。
许清林偷偷地走到一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玻璃中间。
在那玻璃的中间,有人正在操控仪器。
这个人有些面熟,许清林搜索了一下记忆,她立刻就想到了他是谁。
他就是秦森。
也是玻瑞亚的创始人。
不多时,江觅便苏醒了。
许清林看到他浑身冒冷汗。
而江觅也看到了她。
许清林本以为江觅看到她会很高兴,却没想到他眉毛一拧,说出口的话像淬了冰:“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你不该来,回去。”
他语调冷漠,不容置疑,许清林只好开门见山道:“江觅,你不是说......要我做你女朋友吗?我同意了。”
江觅一愣,随即恶狠狠说:“我玩腻了行不行,赶紧滚。”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话:“以后,我们别见面了,就当没认识过彼此。”
许清林愣住:“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突然,黑暗中有脚步声,江觅一把拽住许清林的胳膊,将她拉到了一边。
等保安走过去,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但不妙的是,许清林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保安又迅速折回,许清林还没看到是谁的电话,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梁鹤的脸。
许清林猛地从床上清醒,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额上的汗沿着脸颊滑下来。
再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不免让她多生出了一分警惕心理。
房门把手扭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尤为刺耳,许清林耳朵竖起,心绷在一根弦上。
来者是梁鹤,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任谁都会觉得他很温柔——
如果不许清林已经恢复记忆的话。
她依稀记得,当年她坐在病床前,看着因家中失火而被包成木乃伊的秦鹤,再和眼前与秦鹤有七八分像的的脸重合。
心中恐惧感节节上升。
如果说二者是同一个人......
她突然发现,梁鹤这个人几乎覆盖了她人生的大部分,无论是高中、或是大学,直到她工作。
这个人阴魂不散一样地跟着她。
梁鹤走过来,眼睛瞥见桌子上的那本《儿童心理学》,温和道:“清林,我记得你大学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心理学。”
他抚着书崭新的封面,顿了顿,而后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最后还是没学下去。”
许清林想起实验室的那一幕,她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要用人体做实验?”
梁鹤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叹了口气道:“你都看到了......”
“是......我本想着你和我是一类人,梁鹤,我一直想问你,这几个月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待在这里却告诉我去了国外?”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半响,梁鹤将手里的书放下,看向许清林。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其中多了一些坚定,他突然拉起许清林的手,兴奋道:“清林,还记得我们大学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许清林脑海里蹦出了那句话:
“从今以后,你的人生只有幸福,所以,忘记从前的那些苦。”
接着,梁鹤又道:“等这次事情办成,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许清林越听越觉得荒唐,她挣脱开梁鹤紧握她的手,连连后退道:“我并不爱你,梁鹤,你一直沉浸在虚假之中。”
却没想到这句话仿佛触到了某种开关。
梁鹤脸色骤变,他颤声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我可以去学,你能爱我吗?”
此刻,他又仿佛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孩,用尽所有力气祈求爱意。
可许清林是医生,不是售卖糖果的老板。
梁鹤突然释怀道:“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说着,他便要往外走。
许清林突然想到江觅,,她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产生,于是她拉住梁鹤的衣服。
却不慎将他的衣服扯掉,露出里面的肌肤来。
这一下让许清林大吃一惊。
只见梁鹤的后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从脖颈一直延伸至腰。
原来是这样......
许清林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梁鹤夏天总是要出去,为什么秦鹤会突然消失。
房门大开,外面夜色浓重。
梁鹤突然回头,恍惚间许清林看到他狰狞的面部。
见秘密被暴露,他也不再过多掩饰,只对着口型说了一句:“等我。”
房门被上锁,许清林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有预感江觅会有危险,但她现在出不去。
走路间,手肘突然撞上桌子,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许清林低头向下看——
是那本书。
但那本书的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些东西。
她捡起来后发现是一张碟片。
将碟片放入放映机,出现的画面令许清林不由得吃了一惊!
是在对江觅进行实验观察时的监控录像。
许清林又惊又喜,有了这盘录像带,就可以指控玻瑞亚集团秦森的罪名。
她看了看地上倒下的那本书——
《儿童心理学》。
许清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原来梁鹤早已经将证据当作生日礼物交到了她的手里,但她却一次都没打开看过。
不过当务之急是怎么出去。
她余光向外看,突然瞥到窗户,于是,她心一狠,将录像带揣到自己兜里,沿着窗沿爬了下去。
她预感会有大事发生,在路上迅速打了个车,等待的间隙心脏猛跳。
嘴里不停地祈祷着不要出事......
等她赶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围了一大群人。
人群中似有火光传出,她心下一沉,拨开人群穿到前面。
里面有两辆车相撞,面前有歪七扭八的零件散落。
许清林发了疯似的在其中寻找江觅。
突然,她看到了车子侧翻而被压在下面的江觅。
此时他的额头上都是血,整个人看起来奄奄一息。
许清林忙跑过去,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他们第二次分别时所说的话。
“别找了吧,法国那么大,你找我,也挺费劲的。”
“不能这么想,世界这么大,我们不还是遇见了吗?”
少年最后颇有些无奈道:“那你想找就找吧。”
末了,少女执着地补上一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记忆回笼,许清林泪光闪烁。
江觅尚有一丝气息,他缓慢地抬起手,逝去她的眼泪,口气虚浮道:“还真被你找到了。”
许清林在来之前便报了警,不多时,警察就来了。
她将证据交给警察,然后陪江觅一起去了医院。
过了几日,警察告诉她消息,目标已经抓住了,名字叫梁鹤。
许清林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反复询问警察是否抓错了人。
“没有,是他自己承认的,查了一下证据,确实是他做的,现在他已经被关进去了。”
第二日,许清林起了个大早去探望梁鹤,但被警察告知,梁鹤不愿意出来见她,于是她心灰意冷地走了。
等她在回到医院时,发现病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发疯似地寻找他,但他了无踪迹。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响起,她按下了接听键。
看着面前的心理诊所,以及坐在她面前的窦平,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她刚想询问窦平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见窦平制止了她,然后将一张纸推了过来。
许清林拿起那张纸一看,是一张病历单。
这份病历单不是别人的,正是江觅的。
窦平道:“这病历单你也看到了,他患有严重的phd综合症,最典型的症状就是失忆。”
许清林不由得一惊,phd的症状是失忆她明白,可怎么看江觅都不像是失忆的人,她从前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从前的一些细节,他都能一一答上来。
却没想到窦平道:“很难以置信对吧,明明从前的事情他都记得。”
突然,他话锋一转:“但你别忘了,他曾参加过玻瑞亚的人体实验。”
许清林一惊,她心理隐约有了一个答案。
“他能够不失忆的原因是因为在实验途中反复刺激创伤点,所以他会记得那些事。”
“可是后来......”
窦平打断她:“你是想说,为什么后来他没有进行治疗?”
许清林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治疗了。”窦平望着远方,仿佛又想当年的那个江觅,“那时我给他推荐的方法就是顺其自然,忘记那些不好的过去,于是我对他进行了催眠,但后来......”
窦平拿出来一张纸,许清林有些震惊。
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她的名字。
“当创伤不想被忘记的时候,它就已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他一顿,“关于你的记忆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了。”
“但关于他为什么要走,我想你需要给他一些时间,他依旧没有从过去的那些伤痛中走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推给许清林。
是一个信封。
“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希望你看过之后能明白。”
回到家,许清林打开那封信,是熟悉的字迹。
说是日记也不为过,江觅写了从他们相识到分离,一直到出事的前一天,所有关于许清林的记忆。
甚至比许清林还要了解她自己。
“今天又见到她了,但她好像没认出来我,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今天带她去听了钢琴演奏,希望她能想起一些以前的记忆。”
里面一字一句无一不提许清林。
直至此刻许清林才明白,窦平所说“关于你的记忆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信中句句不提爱,却字字表达着爱。
许清林默默收起了信,她想起了泉城那台在废墟中的钢琴。
如今已经被当作一个景点。
但她会在那里等着他。
五年后。
废墟早已经被建造起,但其中的钢琴依旧是那架钢琴。
虽然破破烂烂,却像风雪中的大树版屹立不倒。
许清林坐下,抚上这仿佛有树的纹理的琴键,弹奏着他们第一次合奏的歌曲《ruin love》。
歌曲结束后,良久。
沉闷的鼓掌声音响起。
许清林骤然回头,看见的是熟悉的眉眼。
江觅脸上带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许清林顾不上其他,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而后者稳稳地接住了她。
直到闻见熟悉的海棠花香,许清林才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
十岁那年的一场暴雨,足足下了十七年。
至此,终于天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