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鯚鱼假蛤蜊

    吕荷扬眉回头,只见掌柜眉头紧锁,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她心怦怦跳起来,有转机?阿婆保佑,一定要留下!一定要留下!她可不想明日睡大街上。如果能留下,她就、她就发愿,以后半夜再也不多吃了!

    半晌,贺掌柜好像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来后厨试菜,做一道鯚鱼假蛤蜊,行就留下来。”

    阿婆显灵了!吕荷按下心跳,细细回想这道菜谱。

    鯚鱼假蛤蜊是道功夫菜,非常考验掌厨者的刀功和看菜的火候。鱼片要薄如蝉翼,却不能失之肥嫩,太厚又失之清脆,很难与蛤蜊肉相似。而火候的掌握,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生。

    阿婆提过这道菜,却没有做过,但刀功汤汁之类的基本功她天天练,尤其是片鱼的刀功,她闭着眼睛都会。

    毕竟厨房后面就是河,往常她犯懒不想上山,就推开窗户撒把网,一网下去能捞到三四条鱼,往往两三顿就吃次鱼。

    她离家的前几天,一网甚至有七八条肥鱼,而且那些肥鱼呆得很,一股脑的往网里钻,要不是人不能在水下生活,她都以为有人在水下往网里赶鱼。

    如今阳春三月,正是鯚鱼肥的时候。

    只是第一次做这道菜,能做到掌柜满意的程度吗?

    吕荷不知道,但她想试一试。

    贺掌柜引到厨房,指了一处靠窗桌案。

    吕荷眼前一亮。

    映入眼帘的屋子不小,里面数十人走动也不拥挤。屋正中间有四张桌子拼在一起,首尾两端是短桌,中间是两条长桌。桌旁几人处理食材各有分区,有的切瓜有的择菜。

    靠墙垒了三个灶台,每个灶上两个圆耳大锅。

    贺掌柜指的桌案,就在灶台旁几步远。

    山里买货不容易,吕荷以往片鱼砍骨就一把厨刀,纯靠硬功夫打理食物,哪像今日,案上光刀就有五把不一样的,她只认得上面的厨刀。

    有等菜的量酒博士围过来,见吕荷新奇地舞着批刀和笊篱,嗤笑道,“莫不是新手?连刀也不认得?”

    “不认得又怎么样?”她转头看向贺掌柜,“能否告诉我这几把刀是干什么用的?”

    以前没有条件,一把厨刀走天下,现在有机会,当然要试试好用的。

    况且以前阿婆和她闲聊,以前汴京讲究的酒楼食肆,处处精细,一道菜甚至可能好几个厨子过手,用数十把刀也是寻常,她提前问清,也免得犯了忌讳。

    贺掌柜不禁后悔,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要不是明日那桌席面十分重要,一时半会儿也借不到合适的师傅,他哪至于在这耗着!

    烦躁之下,他指了一个圆脸高挑的厨娘过来。

    王氏没进去,站在门口踮着脚往里看。小祖宗可一定得争气啊,她还指着今日的牙钱开张呢。

    吕荷掂了掂桶里的鱼,挑了条一斤多的。

    太小肉少,不好掌握厚度;太大,试菜成本过高,浪费,犯不着。

    在厨娘的介绍下,吕荷选了把尖头窄刃的鱽刀,这是专门用来剖鱼去鳞的。

    吕荷挽几朵刀花,开始剖鱼。新刀上手,她一划拉,刀尖直冲按鱼的手划去。

    “小心!”厨娘惊呼。

    她一个使劲,险险停住。

    旁边的量酒博士啧了一声,“不会别硬撑啊!划坏了东西还不得我们收拾?”

    “啧——”,吕荷烦躁出声,刀往案板上一剁,木屑飞溅,“口条还要么,不要帮你留下来?”

    众人呼吸一滞,那人不敢言语。

    吕荷深吸口气,这刀,很好!不,应该说是相当好!轻、快、利!

    她天生力大,刚才新上手,没收住力,还当以前的重厨刀再用。

    现在,她知道怎么用了!

    吕荷眼定定看向手下,手腕翻转间,鱼鳞刷刷刮下,开膛破肚,掏掉鳃和内脏,这一次,手法更小、更轻松、也更快!哪怕是多年的大厨,也挑不出毛病。

    贺掌柜轻哼一声,这小娘子只是剖鱼这一道功夫有模有样,谈其他还为时过早!

    接下来该片鱼了,吕荷直腰长出口气,片鱼最考验刀功,她看向旁边的几把刀。

    半晌,她伸手选刀,在长方直刃的厨刀上停了一瞬,转而捡起专门片鱼用的薄刃批刀。平日里用厨刀习惯了,如果求稳,当然可以,可今日机会难得,她不想等。

    起出鱼生两半整肉,留骨架放置一旁,再把肉拦腰分段,斜刀片鱼盛碗。

    起初两片还不太均匀,吕荷甩了甩手,换过劲,再片便匀了很多。

    一片片薄至透明的鱼肉堆在盘里,如云一般。

    吕荷甚至觉得,这刀像自己手一样,刀随意动,这鱼片,比自己以往片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她赌对了!

    “这比林铛头片的还薄!”

    “天老爷,她手好快啊,我都看不清了!”

    “这手艺,说是十几年的老铛头我也信!”

    “都能去贵人席上片兔肉做拨霞供了……”

    “……”

    “不会是鬼上身了吧,明明刚才还生疏得很!”

    众人被吕荷刀法吸引,都围过来,不住地窃窃私语。

    吕荷此时全副心神放在手下,刀越挥越快,鱼越片越薄。真真运刀成风,片片薄如蝉翼。

    贺掌柜长舒口气,捻着自己的八字胡,别的不说,光这身刀法,就值得他留下来。席间为客人片鱼,也是一景。

    哈哈,他老贺家的祖宗发力了,回去得供上点好的,再拜一拜。

    旁边量酒博士有心再嘲讽两句,望着小娘子那冒着寒光的刀,再觑着贺掌柜脸色,又不作声了。

    片完停刀,吕荷又用盐酒胡椒等撒上抓匀腌制。

    灶上生火,先将虾炒出虾油,再添水放进葱姜鱼骨。香味透出来,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

    “好香啊,林铛头就没烧这么香过。”

    “鯚鱼假蛤蜊我看林铛头做过啊,没有这一步吧?”

    “她是不是做错了?这不是汤吗?为什么要炒虾头?”

    吕荷并不搭话,她不知道林铛头是何许人也,也许是这里的大厨,但她的手艺未必就比对方差!

    看着火候,吕荷轻轻撇去浮沫,盖上盖子。

    香味慢慢溢了出来,吕荷嗅着气味的浓厚,数过数息,把鱼片码在笊篱上,用汤没过。看着鱼片泛白略微卷起,一把抄进碗里。

    又浇汤汁在上,一碗鯚鱼假蛤蜊就做成了。

    吕荷侧立一旁,请贺掌柜品尝。

    贺掌柜面上淡定,急切的步子却出卖了他。

    他早就被香味勾起了馋虫,也不等放凉,夹起鱼片就往嘴里塞。

    八字胡一撇一翘,吕荷正等他点评,谁知贺掌柜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筷子一夹一夹不住的往嘴里送。

    眼见鱼肉不断变少,旁边的量酒博士腆着脸蹭过去,小声问能不能试吃几口。

    贺掌柜假装没听到,最后几筷子结束,更是一把将汤端起来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嗝——”

    贺掌柜长舒口气,满足地擦擦嘴,这时才看到周围人期待的目光。

    他老脸一红,咳了两声,“虽然做法与往常不同,但汤汁香浓,居然被锁在肉里,鱼肉润滑又有嚼劲……你——可以留下来了。”

    成了!吕荷心头闪过狂喜,有地方落脚啦!不愧是她,短短几天就找到了活计!阿婆天上有灵,也会为她开心吧!

    王氏这时挤了进来,脸笑成一朵花,“我推荐的人还能有假?闻闻这香,我出入过那么多樊楼食肆,就没一家是比得上的!恭喜贺员外,您这回可是捡着宝啦!”

    贺掌柜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他得意地摆摆手,让牙嫂和吕荷跟他出去商谈。

    走到半路想到锅里还剩半锅汤,贺掌柜回身,准备叮嘱一句,留着给他晚上下馎饦。

    却见后厨几人手中拿了碗在喝,再一看锅,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还有没抢到的,在那眼巴巴瞅着别人喝。

    贺掌柜心下憋闷,就慢叮嘱一步!他看那量酒博士手上空空,登时便发作起来,“庞大郎你怎么还在这!贵人的菜上齐了吗!”

    那博士恍然想起,又不敢应声,只好低头不语。

    商谈完毕,王氏拿了牙钱告谢离去,贺掌柜又指了那个圆脸厨娘带她领一干衣服被褥,熟悉环境。

    圆脸厨娘姓赵,年纪比她大上一岁,很是开朗健谈。一炷香的功夫,吕荷已知道她来酒楼三年,现下是着案厨娘,家中行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一家人在城外赁屋住。

    “林铛头是谁啊?”吕荷做菜时听到好几回,她想知道两人差距。

    赵二娘凑过来,这在楼里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林铛头原本是我们这儿的砧头师傅,”想到吕荷可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她又比划了一下,“你看,像我就属于着案,但楼里厨子不够,我主要掌勺调味,做一些不费功夫的菜。你今日片鱼的那个批刀,就是砧头师傅专用的,他一般做这些费功夫的精细菜。”

    赵二娘小声道,“他是被熙春楼挖走的,平时掌柜的不让我们提他。”

    吕荷讶异,那她做菜时那掌柜就在旁边,他们怎么敢提的。

    “不过提了也没啥,”赵二娘满不在乎,“你别看贺掌柜脾气不好,但他不在这地方扣工钱,我有几个相熟的姐妹在其他食肆,扣银子的地方可多啦。”

    “对了,我尝了你的汤可香了,比林铛头做得好喝多啦!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以前看林铛头做这道菜,从未先将虾头炒制。”

    吕荷听她分享许多,便也投桃报李,“我阿婆教我的,我阿婆原先是汴京的大厨,先炒更能激发虾的鲜香,让整锅汤味道浓郁。”

    提到汴京,两人都沉默下来,南迁过后,汴京遥远的像是是上辈子的事了。

    吕荷跟着赵二娘看了要住的地方,厨房旁十来步,一间草屋。

    因她是女子,不方便住通铺,贺掌柜便单独拨了间不用的仓库给她,也算是砧头师傅的福利。

    能单独住一间,吕荷很开心。她推开窗,窗外是西湖,风景也好,让她想起家中厨房那屋,也是能推窗见湖。

    就是不知这里给不给撒网,她还想打打牙祭。

    吕荷收拾半晌,又折返回邸舍,那小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不见踪影!

    要知道她那捆绳手法,可是连山里野猪都挣不开的!

    临安城还是太复杂了!

    吕荷面色凝重的退了房,再去东市买了些器物,几番折腾,已到深夜,后厨稀稀拉拉留着几人值夜,随时应付贵客要求。

    吕荷打了声招呼,借着灶火。用火腿吊了锅汤,煮了碗馎饦,吃得爽快。

    吃得肚皮溜圆,她伸头一看,还余半锅汤,便想着明日早起再煮点火腿粥,方便快捷。

    四更天,僧人报更声起,吕荷朦胧起身,厨房空无一人,灶上留的半锅汤连着锅一起没了。

    吕荷心里一惊,不会是老家闹的鬼神跟着她过来吧。

    又想着此间人多,锅也许是被其他人洗净放好也说不定,平白多心自己吓自己。

    如此安慰自己几番,她壮着胆子四下搜寻,却连半点踪迹也无,细闻地上,倒是有股水的腥气。

    吕荷也不敢声张,哆哆嗦嗦热了两个馒头囫囵吃下。

    渐渐有人声起,后厨的早点师傅和杂役忙碌起来。

    吕荷悄声回去躺下,她今日晚班,还能再休息一会儿。

    她算是顶林铛头的缺,当砧头师傅,月休四天,包食宿,一个月三两银子。试工期一个月,一个月后签三年契约。

    只是在丰乐楼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她白日里可是听了一耳朵,有个量酒博士干了八年还没攒够置屋的钱呢。

    吕荷慢慢盘算着要干些什么、攒多少钱才能买起一个屋子。她可是奔着在临安城安家来的。

    只是她休假时间少,连临安府哪些酒楼都不清楚,更别提其他事了。

    还是得从长计议……吕荷一下把被子拉过头顶。

    半晌,被子撑高,上面印出手脚,乱划挥舞。

    要是能天上掉下一笔钱就好了,吕荷又想到今日逃跑的小贼,不禁四脚朝天,乱划发泄一通。

    她想阿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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